这一节正是孔祥瑞的物理课。
他进门，目光先在教室里梭巡了一圈，温知宜垂着脑袋，自然也没发现他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秒。
孔祥瑞走到讲台，把胳膊里架着的书和玻璃杯重重放到桌面，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
本就安静的教室此刻落针可闻，只有孔祥瑞毫不留情的批评声。
撕去温和的外表伪装，严肃起来同样堪比罗刹。
“这次我们班的成绩非常不理想，甚至还不如刚升上来的应届生，都开学一个星期了，心还没收回来？要知道你们可是高四，继续这样下去，难道还想来个高五高六？”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要复读，就得对得起你们的选择。”
……
一节正课快被他开成思想教育课，温知宜刚开始还在认真听，后来就有些心不在焉。她第一天来，自然没有昨天考试的试卷，往自己同桌那里瞟了好几眼，祁书仰注意到，把自己的试卷大半都推到她那里，“你看吧。”
“谢谢。”温知宜小声说着，微微凑近去看他的。
右上角分数栏用红色圆珠笔书写的94分十分显眼，前面的客观题都是满分，到了后面的非选择题，他这次字迹工整了些，更加容易辨认，解题条理清晰，没有任何多余的步骤。
温知宜一直在专注地看题目，试卷出题人上印着孔祥瑞的名字，难度偏大，她保守估计能考85分左右，后面孔祥瑞在讲什么她没注意听，自己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
第三道大题还没解完，这节课便结束了，孔祥瑞到点下课，一秒功夫都没耽搁，没有拖堂这点倒是让温知宜挺意外。
她的思路因为注意力转移短暂的凝滞，一时之间卡了壳，犹豫了两秒，看向试卷上被红钩兜住的答案。
开始的思路相同，问题出现在中间，她用错了公式，导致之后的步骤推进不下去。
堵住的思路被重新疏通，温知宜茅塞顿开，赶紧又在纸上唰唰写着。
祁书仰在做一本习题册，他的右腿不能弯曲，椅子要比温知宜的靠后将近一个身位，好在胳膊够长，姿势也不会太别扭。
前面的女生这时扭头问他，“你的试卷能借我看看吗，我有道题不是很清楚。”
祁书仰瞥一眼正在被温知宜胳膊压着的试卷，转了下手中的笔，“哪道？我给你讲。”
“那麻烦你了。”许秋雨把自己的试卷放在他桌上，笔尖圈住多项选择的最后一道，“我不太明白D错在哪。”
祁书仰从桌肚里掏出个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翻到空白的一页，开始给她演算，中间还会停下来问自己有没有讲解明白，许秋雨听得很认真，不时点头，最后恍然大悟，露出个真诚的笑，“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客气。”他合上本子，眼角余光扫到刚来的新同桌，头伏得很低，身子对着靠墙的一侧，留给他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和小半边白皙的侧脸。
总算把题解出来，温知宜轻呼一口气，正要把试卷还给原主人，刚好撞进对方的目光。
他的眼睛偏狭长，窄窄的内双，眼尾下压，瞳孔颜色很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没有半点躲闪，缓缓开口，“忘了问，你叫什么？”
温知宜第二次自我介绍，“温知宜，气温的温，知道的知，相宜的宜。”
祁书仰“嗯”了声，手指点点之前被她拾起的化学笔记封面，“祁书仰。”
前桌的两个女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对新同学有点感兴趣，不约而同扭头加入进来。
短头发的叫莫婧涵，长得很英气，眼睛又大又亮，性格直率。
许秋雨带着副眼镜，文文静静，说话轻声细语的，给人一种语文很好的感觉。
温知宜正这么想着，莫婧涵恰好在旁边补充，“她是语文课代表，作文写得很好，今年高考语文全市单科第二。”
温知宜看向许秋雨，真心实意地说：“那很厉害。”
许秋雨不好意思笑笑，“我偏科，数学和物理都不太好。”
聊到温知宜之前在明河附中上学，这所学校同样名声在外，她有些好奇，“你今年高考多少分？”
结果温知宜说出了个让人大跌眼镜的数字，“273。”
听到这个分数，许秋雨和莫婧涵对视一眼，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一个想法在她们脑海中成型。
难不成是个关系户？
两个人的反应被温知宜收进眼里，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解释道：“那个时候发生点事，只考了第一天的两门。”
其实第二天的理综她也去考了，只不过只写了名字和考号，游魂一样没动笔，最后交了张空白答题卡，监考老师收卷的时候一连看了她好几眼。
这样一说许秋雨就理解了，能连高考都没参加，想必是挺大的事，她动了点恻隐之心，突然想到温知宜旁边就有个现成可以安慰她的例子，“那你跟祁书仰一样，不过他比你多考了一门。”
话题被引到祁书仰身上，温知宜怔愣片刻，惊讶的对象换成她自己。
这个班里还有和她一样没考完的人？
她脸上的疑问显而易见，祁书仰则是坦坦荡荡迎接她的眼光，嘴角勾起，没太所谓说：“那咱俩还挺有缘，怪不得能当同桌。”
莫婧涵跟温知宜卖了个关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温知宜摇头，她又不是江梧一高的人，自然不会知道。
莫婧涵一拍大腿，总算找到了个可以互通八卦的人，“这么轰动的事你居然没听说过，当时还上新闻了，江梧电视台还专门来学校采访过呢。”
“啊？”
温知宜更疑惑了，好奇心被完全吊起来，她同桌到底是干了什么，居然还能让电视台去采访。
一直在旁边没插话的祁书仰清了清嗓子，觉得莫婧涵过于夸大，“你不要说得太夸张。”
当事人就在旁边，莫婧涵吐了吐舌头，“那好吧，简而言之，就是你同桌在去考场的路上救了个差点被车撞的小孩，结果人家没什么事，他自己腿被撞断了，所以就没能参加下午的英语考试。”
自己的同桌看着挺有距离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古道热肠的人，温知宜想了想，“像这种见义勇为的特殊情况，应该是可以申请缓考的吧。”
祁书仰耸肩，并没看出有多遗憾，“没那个必要，不如直接复读。”
新同桌的形象在温知宜的心中已经树立得十分伟岸，“好人有好报，你明年一定能进入理想的大学。”
祁书仰应声轻笑，“那就借你吉言了。”
——
夜自习是英语，英语老师看着很年轻，头发染成浅栗色，打扮得也很时髦，她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摞试卷，随后让课代表发下去，说是要进行个简单的随堂测验。
英语是温知宜的拿手科目，她一直很喜欢看美剧，生活大爆炸和老友记看了五遍都不止，对里面的情节倒背如流。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除了喜欢看，还会经常模仿里面人物的说话语气，语感就这么被锻炼了出来，上初中时，她就经常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级英语竞赛。
这次试卷难度不算太大，温知宜工整誊完草稿纸上的作文，离下课还有二十分钟，她拿出中午在家里还没写完的数学习题册。
把一页题目收尾，还剩五分钟，温知宜最后检查了遍试卷，等时间一到，她拉开椅子起身，正准备随着人流上台交试卷，迈出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既然她同桌行动不便，举手之劳的事，她能帮便帮。
祁书仰手腕支着下颚，细长笔直的手指随意转着笔，从一头到另一头，目光虚无焦点，就在这时，一只素净苍白的手伸到他面前，指尖指甲被修剪成圆润的弧状。
“卷子给我吧，我替你交。”
手上动作停住，祁书仰把卷子铺平递给她。“那谢了。”
“不客气。”
温知宜把两张试卷叠在一起，从他后方绕过出去了。
因为没穿校服，她的背影在人群中很是显眼，脊背纤瘦笔直，马尾随着走路的动作左右晃动。
秦浩阳一个跨步跃到祁书仰旁边，正要拿过试卷替他交，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看他桌面空空如也，奇道：“你试卷呢？”
祁书仰抬了抬下巴，指向讲台，“有人帮忙了。”
秦浩阳也看向讲台：“你这新同桌还挺热心。”
温知宜站在外围，一直等到没人了才去找英语老师交了试卷，她下讲台时低着头，似乎并不太想跟别人有眼神交流。
祁书仰抬眉，认可他的说法，“确实。”
三节晚自习上完已经是十点二十，铃声响了也没什么人走，楼梯口有吵闹喧哗的人声，隐隐约约地从后门传进来，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到了十点四十左右，班里开始有人收拾书包，如同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大家陆陆续续地从教室里离开。
秦浩阳书包随手跨在右肩，张开双臂面向祁书仰，“腿脚不便的祁少爷，要不要我大发善心给你公主抱下楼？”
祁书仰用另一只健全的腿往他小腿不轻不重踢了脚：“起开。”
“我说你这人。”秦浩阳双手抱胸，做出一副心痛的表情，“除了我，还有谁对你如此不离不弃，你居然这样对我。”
秦浩阳身高目测有一米八往上，身材壮硕，配上这样的动作十分违和。
“再恶心我今天吃的饭吐你身上。”祁书仰手撑着桌面，还没起身，温知宜已经把拐杖拿到他右手边。
动作之默契让两个人都愣了下。
秦浩阳在旁边竖起大拇指，“你这同桌够上道。”
祁书仰支起拐杖，离开前问：“还不走？”
“马上。”
反应过来是在问她，温知宜回道，也开始收拾起来。
祁书仰没再说什么，由着秦浩阳搭着他的背一同离开了。
课桌被重新归置整齐，温知宜手里拿着离开前温沛之给她的车钥匙去了车棚。
新租的房子离一高很近，骑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谨慎骑着电动车出校门，她刚好看到祁书仰和尹浩阳分开，随后上了辆轿车，黑色轿身很快消失在无边的黑夜之中。
一阵凉风恰好刮过，温知宜觉得身上的燥气被吹去些许，她抬头，巨大的夜幕上星罗棋布，围绕在弯月旁明明灭灭，好似一张浓墨重彩的画布，耳边是和她同样年龄段学生的哄笑热闹。
上学的第一天，好像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遭。
上学好哇，我也想上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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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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