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门口，穿着一班队服的几个球员一脸郁闷地蹲在地上，他们脸上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都是刚刚篮球场上那场混乱带来的结果。
“完了，这下全完了！”江波抱着脑袋哀嚎，痛苦程度仿佛刚刚被球砸到后脑勺的是他。
“原本还有望参加今年市赛的，这下好了，比赛发展成斗殴，还说市赛呢，不拿个处分都得谢天谢地了。”
其他几个队员也脸有郁色。
“你说他妈……他发什么疯啊！”队员气愤到了极点，脏话几乎要脱口而出，碍于林夏和芳菲还站在旁边替他们包扎伤口，硬生生咽了下去。
“早就说这人不对劲，平时阴恻恻的不爱说话，谁知道地雷似的爆炸起来杀伤力这么强。”
林夏拿着碘伏棉签的手颤了颤，手下眼角受伤的伤员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啊，抱歉。”林夏慌乱地道歉，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着伤口。
过了许久，她还是按捺不住，垂着长睫轻声替宋舒玉辩解。
“他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刚才是对面和他说了什么，他才会那么生气。”
她是想拿手机录一段宋舒玉打篮球的视频，所以对赛场上情况看的比较仔细。她明明看到了当时二班那个穿着三号球服的学生，神色阴骛地说了几句话，宋舒玉才突然转变了态度。
队员们还在气头上，听到有人为此辩解几乎下意识反驳，话里夹枪带棒：“说了什么？说几句话他就能打人了？对面要是真说什么难听的，他大可以和裁判说啊，直接把人打成脑震荡就对了？”
江波也很头痛：“王守正这个人嘴里本来就不干不净，球场上就算骂几句都正常，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
他还想多批评宋舒玉几句，看到林夏低着头一言不发又住了嘴。
医务室门被值班的校医推开。
“里面是你们同学？把别人打成脑震荡的就是他？真是倔，怎么问都一句话不说。”校医一脸不耐烦，“你们谁和他关系好？进去看着他点，别又让他受刺激做什么事出来，我得去和年级主任汇报下这事。”
校医只觉得自己倒霉，刚入职每一个月，学校就爆发这么大规模群架，甚至有一个学生直接因为后脑勺受伤直接被救护车拖走，这种烂摊子他一个人实在收拾不过来。
年轻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宋舒玉刚刚突然暴走的场景实在有些骇人，谁都不想这个时候去招惹这个疯子。
林夏拧好碘伏药水瓶盖放在桌上，将用过的棉棒扔进垃圾桶，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校医面前，“我去吧。”
校医打量了她几眼，林夏穿着校服，眉眼干净，容貌乖巧温顺，典型好学生做派。
他点点头，“行，就你进去吧。”
“小心点，这学生情绪多少有些不稳定，你别受伤了。”
医务室里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窗帘和玻璃窗都打开着，凉丝丝的微风吹动窗台的花草。
这间医务室并不朝阳，初夏光线也算明亮。
林夏关好了门，隔绝医务室外还没停下来的抱怨声，她靠在合上的门上，看着坐在窗前的少年。
“比赛的时候，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她声音很平静，像在阐述今天天气真好一般。
窗外天色碧蓝如洗，宋舒玉听到声音，收回看着窗台爬山虎的视线，转过脸看向她。
微风吹动他黑色的发梢，由于背靠窗外的亮光，林夏看不清他脸上神色，没在他脸上发现什么伤口，这让林夏松了口气。
刚刚赛场上的场景实在混乱，这个“罪魁祸首”反而没受什么伤，难怪两拨人被拉开后，二班的人还对着这张漂亮的脸咬牙切齿。
宋舒玉看着靠着门站着的林夏，医务室不算大，四五米距离，不近也不远。
他同样没回答她的问题，微偏着头看向她，声音温和。
“干嘛站那么远，过来点。”
林夏犹豫了会儿，还是从病床边上拖了把椅子，同样坐到窗前。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天空澄澈明亮，白色云朵漫无目的地漂浮着，干净的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
窗外蝉鸣声细微，林夏沉默半天，张了张嘴还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在球场伤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样冷静又决绝，毫无犹豫地试图毁掉一切。
没等她问出口，宋舒玉已经牵起她手贴在自己侧脸上。
已经是夏天，他的皮肤还是冰凉凉的，指尖触感清晰，几乎能感受到细腻皮肤下优越的骨相。
宋舒玉黑鸦羽似的长睫无辜下垂，语气亲昵。
“今天吓到你了么，会害怕我吗？”
“不。”她只是有点生气，好不容易，宋舒玉才像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有朋友，有伙伴，这下一切都毁于一旦。
“我倒是无所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但是他们。”她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校医室的隔音效果很好，江波的哀嚎声半点没传进来，但群架结束后裁判员神色严肃的宣布今年高一年级取消联赛参选资格时江波如遭雷劈的脸依旧历历在目。
“如果你不给个理由，他们肯定会对你有意见。”
宋舒玉抬起长睫，琥珀色眼珠注视着她的脸，定格许久后，他轻轻笑了起来。
“他们的看法都不重要，对我而言重要的只有你的想法，你不明白吗？”
笑声同他皮肤触感一样微凉，像是夏日里打开的一罐冰镇汽水，上升的气泡纷纷炸开，瓶身还带着冷凝的水珠。
也许是他眼中依恋和偏爱太过明目张胆，像是坐在他面前的就是世界唯一的准则。
这样是不对的。
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在这件事上审判正确与否。
林夏下意识抽回手，往后靠了靠，平复了下自己的呼吸。
窗外爬山虎不知疲倦地随风挥舞着细嫩的藤蔓，试图抓紧一切可以攀附的空间。
宋舒玉眸中神色渐冷。
林夏收回视线盯着自己穿着的白色运动鞋半晌，迟疑开口。
“我觉得你还是和老师解释一下。联赛的参赛名额大家都很期待，如果就这样下去可能不仅仅是今年的高一年级不允许自行组队参加，后面也只有校篮球队才有预选赛资格，这样就太可惜了。”
——
喝得醉醺醺的林建树刚回家，就被客厅地板上的东西绊了下，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他眯着眼辨认了半晌，才发现那黑乎乎的一坨是个垃圾桶。
“他妈的——“抬起腿就想踹走这个挡事的东西，右脚却不听使唤，视野里的事物也变成了重叠的黑影。
他摇摇晃晃瞄准了半晌，最后的结果是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林夏推开房间门，看到躺在地上的林建树，除了因为摔倒而龇牙咧嘴的脸，没有其他明显的伤。
她淡淡瞥了一眼，伸手又拉上了房间门。
林建树瞪着眼看着砰一声合上的房门，被酒精腐蚀的大脑转动起来格外迟缓，许久之后他才感到不可遏制的怒气。
“操，等哪天老子死了都没人收拾！”
他想抓住沙发上的遥控器，半边身子却因为麻木而无法控制，怎么也够不着东西。
林夏没管东西砸到房门上发出的响声。
点亮的台灯下，写好的作业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不需要为学费和生活费担忧后，完整的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变得前所未有的多，自学进度也推进的更快。
语文和英语生物这种记忆为主的科目，她已经将高中三年的内容学的差不多。
听完一篇英语听力，她打开放在一旁的手机看了眼。
聊天页面有几条未读消息。
班级群里在议论今天预选赛的事情。
“今天请假了没能去看比赛，预选赛谁赢了啊？联赛是不是下下周开始，咱班会组织去看比赛加油不？”
“......别联赛了，整个高一年级都被取消资格了。”
“哈？！凭什么？”
“有的人突然发疯，拦也拦不住的。”
这话没指名道姓，有些阴阳怪气但也没有什么用，因为宋舒玉并不在班级群里。
准确的来说，除了林夏，并没有其他人有他的联系方式。
林夏收到的还有江波的道歉。
“下午孙立新还有老许他们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不是针对你发脾气，就只是因为预赛资格被取消了才口不择言的，整个高中能正儿八经比赛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他们才会这么生气。我已经教育过他们不要乱发脾气了，就算不能上场，打篮球机会还多的是嘛。”
林夏早就忘了今天在医务室门前被呛声的事情，打了条简短的回复。
“没事，我能理解。”
缓了半晌，她又发了句“抱歉”，当时江波不死心地让宋舒玉参加一班的篮球队，是她劝宋舒玉参加一下也挺好的。
事情发展成这样，她有种自己是共犯的错觉。
江波回复的很快。
“道啥歉呢，这事和你又没关系。”
芳菲是个内核稳定的女孩，即使今天在球场上也被吓得不轻，现在这事明显已经在她心里翻篇。
她发来的是两张图片，照片里是她穿着同样款式的蕾丝裙。
“你说是白色百搭点，还是黑色好看。”
“戳一戳。”
林夏看着照片笑了起来，打字回复。
“白色吧，适合夏天。”
难得轻松的心情，在看到宋舒玉停留在一天之前的消息对话框消散了几分。
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她已经许久没在宋舒玉脸上看到过那样阴郁又带着孤寂的脸。
还是让他好好冷静下，就这样轻易的偏向他，总觉得对不起那些期待篮球赛的同学。
林夏松开手机，轻叹了一声气，无力地把脸埋在手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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