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酒。”
路过二十小时便利店时，夏宁突然开口道。
林雨霏看了眼夏宁，又看了看便利店，点头道：“好。”
几分钟后，林雨霏手上拎着一打啤酒走出了便利店的门。
而夏宁的手上则已经拿了一瓶已经打开的啤酒。
林雨霏走在夏宁的身边，看着她咕噜噜便是一大口啤酒下肚。
她开口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在夏宁机械的喝酒动作中止住了话头。
现在，或许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一路沉默地走回到007号出租屋。
林雨霏拎着啤酒，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跟着夏宁走入她的房间。
现在的夏宁，林雨霏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呆着。
夏宁对林雨霏的行动没有任何异议，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从那一打啤酒中拿出一杯递到林雨霏的手中，道：“你也来点？”
被情绪控制的夏宁似乎暂时遗忘了两人的身份，露出了些许本性。
林雨霏接过啤酒，打开，轻轻喝了一口。
她并不喜欢酒的味道。
喝了一口后，她便静静地坐在夏宁的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看她几口灌下一整瓶啤酒后，林雨霏才开口稍稍劝阻道：“慢点。”
不知道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夏宁自己本来就想停下。
夏宁放下了手中的酒瓶，目光呆滞地注视着窗外。
这扇窗正对的是两人刚才走来的那条街道。
而原本吃饭时下的雨在两人用完餐出来的时候便停了。
但阴云还没有散去，似乎还在酝酿着新一轮的雨水。
被雨水冲刷了一遍的天地却是比之前更加的清明，往日有些模糊的街道树影似乎也清晰了许多。
许久后，夏宁开口道：“2164年10月21日，是我爸下葬的日子。”
“而在此往前推七天，是他离开的日子。”
“十月份，死去的那名警官，就是我爸。”
夏宁安静地陈诉着，就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林雨霏沉默地听着，没有说任何的话。
因为任何的言语在死亡面前似乎都变得无力。
安慰有些时候也是利刃。
“那天早上，他说要给我买蛋糕的。”
“我那时候看上了一款粉红色的草莓蛋糕，但有蛀牙，我妈不让我吃。那天是我的蛀牙刚好的第一天，我妈松口了。”
“我很期待。”夏宁深吸了一口气道：“但没有想到比蛋糕先来的是死讯。”
“虽然我最后收到了，但是那是从叶叔叔手中接过的。”
“那蛋糕很好看，我很喜欢。但我把它扔了。”
“后来，我就不喜欢粉红色了。”
夏宁说着又拆开了一瓶啤酒，小口小口地喝着。
“在这里死亡的杨洛晓的案子是我爸和叶叔叔一起跑的现场。他当时回来和我们说过旧城的一些情况，还严厉警告我不要往旧城或者酒吧街去，如果有同学邀请也不能去。给我讲了很多酒吧街不好的事情。”
“我那天晚上还做了噩梦。”
“我爸因此第二天被我妈训了。”
夏宁的嘴角微微翘起。
但这些许的笑意在下一秒又立即消失。
“老宅子记者的事情应该也是他和叶叔叔去的。他那几天的回家脸上都没有笑意，还和我大伯打电话，说让我大伯好好注意我堂弟，说什么alpha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想来就是因为记者的那件事情。”
“如果我没有记错时间的话，记者的事情应该是在2164年9月14号。我那时候刚开学。”
“你应该也有印象，我们学校那一年的开学活动是化装舞会。”
“我妈给我定做的裙子到了。那天我爸非要我穿起来给他拍照。”
夏宁的脸上出现怀念的神情。
“那天之后，过了半个月吧。他有天很高兴。说什么案子有进展了，还买了只卤鸭说庆祝一下。”
“我想，那时候来找莉莉的应该就是我爸。”
“所以，我们现在知道的三件发生在这里的案子，其实都和你父亲有关。”林雨霏难得开口说道。
夏宁点头，又灌了一打口啤酒下肚。
“那爆炸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林雨霏追问道。
“爆炸案里死的那位法医，叫孙铭心。我爸很敬他如师。在我爸出事后，就是他负责给我爸验尸。”
林雨霏的眸光一闪，道：“所以，你刚才问叶今南，用的是‘他们’。”
“你觉得叶警官和孙法医找到了当年案子的线索。而爆炸案和叶警官的遇袭，都是灭口。”
夏宁点头。
“他们都是因为调查我爸的案子而受到伤害的。就连今南也在努力想查清楚我爸的事情。只有我，那么多年都躲在他们的身后。明明我才是那个最应该去努力的人。但我却怯懦地躲在他们的后面，等待他们给予我一个答案。”
夏宁自嘲地笑了笑。
“我就是个懦夫啊，也不是个好的朋友。”
“你不是懦夫，真正没有勇气的人，不是你这样的。”林雨霏反驳道，“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并不是。”
“那是因为我想回去。”夏宁笑道，“因为我必须回去。”
“如果我不回去，我的妈妈怎么办。”
“她生病了，每个月上万的医疗费用，没有了我的工资，家里的存款只够维持一年，一年后——”
夏宁没有继续说下去。
林雨霏却是明白了。
明白了，也沉默了。
但夏宁却又突然笑了起来，看向林雨霏道：“少家主，我这算工伤吧？所以会有赔款是吗？”
林雨霏看着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李姐和我说林家的赔款给的不少。我这种的应该可以拿到最高档了吧。这样的话，我妈可能还能撑多些日子，我外公外婆也还在。如果回不去，他们应该也还能照顾我妈几年，那就好。”
她笑着，好像真的对此感觉到高兴。
但林雨霏的眉头却皱起，伸手一把拿走了夏宁手上的啤酒。
夏宁略有惊诧地看来，便见林雨霏皱着眉头，说道：“别喝了。”
“哭吧。”
夏宁面上的惊诧褪去，变得空白。
林雨霏放缓了声音又道“哭吧。”
她不会说什么安慰的话，但这两个字似乎也足够了。
足够让阻挡情绪的堤坝裂开一条缝隙。
当第一滴眼泪流出了，后面便决堤般地涌出。
嚎啕大哭。
哭得满脸泪痕。
哭得身体发颤。
林雨霏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夏宁，看着她发泄。
好好哭一场吧。
雨天哭了，眼泪就不会流到晴天了。
而在窗外，大雨倾盆。
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茶几上已经堆满了纸巾。
夏宁的哭声才缓缓地小下来。
她的眼睛红肿，面色疲惫，身体似是无法承受昏沉脑袋的重量缓缓地向一边的地面上倒去。
但她并没有接触到冰冷的地面，而是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昏沉之间，夏宁只感觉有双手轻拍了她的背部，有温柔的声音响起。
“睡吧，好好睡一觉。”
空气似乎有清冽的草木香，很好闻，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夏宁闻着，放任意识进入了沉眠。
而在她的呼吸的平缓后，林雨霏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又小心翼翼地将人在床上放好，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林雨霏才转身离开，关上了一室的芳香。
将客厅的收拾好，拿了夏宁出租屋的钥匙，走出房间。
林雨霏站在门外，才大大地呼了一口气。
茶香，不，应该还有点点花香，似乎是茉莉。
不知是出于alpha的本能，还是隐秘的暂时没有被主人察觉的情绪促使，林雨霏一边下楼，一边下意识地开始分析残留在鼻腔内的味道，下意识地记住，下意识地回味。
忽得，感觉到了雨水，林雨霏抬起头，看向高空，默默想到——晚上吃点清淡的吧。
……
昏沉的大海之上，一个透明的彩色泡泡突然从海面下冒出。
它缓缓探出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
但它还没来得及感慨大海的广阔，就突然破碎，消失在海面之上。
而就在它破碎后，原本平静的海面却因它的破碎而突然翻涌起来，变得破涛汹涌。
几个大浪之后，海天交接的地方，突然有光从天空撒下。
昏沉的空间瞬间有了颜色，翻滚的波涛也突然安静下来。
我在哪？
意识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夏宁也扶着胀痛的脑袋坐起。
环顾一圈，陌生而熟悉的房间。
这是自己在槐香街出租屋的卧室。
我怎么到这的？之前我不是在客厅喝酒吗？
回忆涌入。
夏宁的瞳孔瞬间睁大，立即从床上跃起，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向客厅。
刚打开房门，转头一看，夏宁就看见林雨霏将一袋子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林雨霏一转头便见夏宁有些呆呆地站在门口，笑道：“醒了，正好来吃饭。我买点了排骨粥。”
夏宁呆呆地走到茶几边，目光落茶几的袋子上，道：“你是去北城那边买的？”
林雨霏很是自然地点头，道：“嗯，坐下吃吧，酒吧那边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手机放在客厅，我就帮你接了，已经请好假了。”
夏宁开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只憋出两个字。
“谢谢。”
“不客气。”林雨霏道，“坐下吃吧。”
她将装着粥的锅从外卖袋中出来，用送的勺子盛出一碗粥放在夏宁的面前道：“吃好，睡好，才有力气查下去。找到凶手，告慰在天之灵。”
闻言，夏宁抬眼盯看了林雨霏许久，然后，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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