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的饭店不大,大概只有二十个平方的样子,老板负责做饭,老板娘负责送菜。我的主要任务是打杂,哪里需要去哪里。
活儿不复杂,只是琐碎。
但好处是老板娘人很好。不光好说话,给钱很痛快,还有好脾气。
她和我说她也有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儿在外地读书,看见我就和看见她女儿一样。
我很感激她一直对我友善,而且愿意给我日结工资,因此干得十分尽心尽力。
今天晚上店里人不多,到了快九点的时候老板娘把我今天的工钱给了,让我早点下班。
我很快乐,拿着钱道谢回家。
路上经过水果摊,我买了一串大葡萄。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灰尘味道。不知道为什么,这股味道比平时更浓了一些。大概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感官也会更加敏锐?
我胡乱思考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铛铛铛!我回来了!惊喜吗!”
兴冲冲地跑进门,我展开双臂等周令也喜出望外的飞奔而来。
可话落下后才发觉不对劲。
客厅的灯没有打开,茶几边也没有每天安静看书的周令也。
我放下葡萄第一个反应就是往厕所去。
厕所门推开,黑漆漆,空荡荡。我一颗心提着一半放了一半:至少周令也没有在我不在的时候自杀。
可是厨房里也没有周令也,卧室里也没有周令也,阳台上也没有周令也。
如果不是她的东西还在,我会怀疑这两个月是我做的一场白日梦。
电话无人接听,微信没有回复,我站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那本红色硬壳封皮的《追忆似水年华》,四肢冰凉的确认:周令也出事了。
我仔细地找了一遍,周令也的药没有带走,衣服也没有带走,拖鞋整齐地摆放在门口,看起来像是临时有事出去了。
那她能去哪里呢?
我留了一张‘我出去找你了,回家给我打电话’的纸条,换上鞋出门沿着回家的路找她。
这么晚她一般不会有什么别的地方去,除非遇到什么事情,我和她说过可以到店里找我的。
但是通常她有什么事就先和我打电话了呀?我握着手机,沿途每一处都仔细找过,甚至连大树后面都要看一眼。
一直走到我打工的店里。
老板娘看见我有些诧异:“小陆?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我失魂落魄:“姨,我走了之后有没有女孩子来找过您?”
“女孩子?没有啊。”老板娘不假思索,“你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回家的时候,我妹妹,我妹妹不在家。”我听到自己话带哽咽。
老板娘放下手中原本端着的盘子,一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没有啊小陆,你回去之后没有人来过。我跟你叔叔正准备关门呢。”
“哦,哦。”
“你别急,你妹妹是不是出去玩儿了?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我脖颈僵硬,全身僵硬,“嗯,打了。”但是怕老板娘担心,我硬挤出一个笑容来,说:“没事儿,姨。或许是她自己跑出去了。我再回去看看,不打扰您和叔叔关店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好。”老板娘看了看我,安慰说,“没事儿,小陆。你妹妹也是大人了,不会走丢的。”
对,周令也不会走丢的。
我回到黑洞空荡的家里。走之前留下的纸条还在茶几上没有动过。我把它捡起来揉成一个小团,又撕碎丢进垃圾桶里。
周令也没有朋友,在光明高中读书。高考完之后她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光明高中边上的图书馆。我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她也没有告诉过我,我也没有问过她。
——为什么不问她呢。
我为自己多余的体贴懊恼。
心底其实隐隐有了预感,周令也可能是回她自己家去了。虽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
不过周令也单纯的人际关系,除了她家里人能让她留下,应该也不会有别的人可以让她留下了。
而且周令也非常谨慎。平时如果我不在家,有人敲门她都不会开门的。
这还是我有一次无意当中没带钥匙发现的。
那天我在门口敲门,一直到我说出‘我是陆祺燃,忘记带钥匙’之前,周令也都没有理会我的动静。
她不会被坏人带走,而且从家里的整洁程度来看,也不是被人掳走的。
不过想到这一点对我原本就提着一半放了一半的心也没有什么帮助。我不知道周令也家在哪里,没有办法确认我的猜测是不是真实的。
我在客厅站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的去翻一件我一直挂在卧室门背后的裤子口袋。
口袋空空,什么也没有。
周令也带走了我们一起去樟市玩的时候捡来的贝壳。
她一定是在有意识地情况下出门的。因为这个贝壳自从捡回来就一直放在我那条裤子口袋里,没人动它。前几天周令也还说该把我这条裤子洗了,可是因为它一直在门后面放着,所以总是被我们忽略遗忘。
她走的时候一定是想起了它。周令也一定是自己主动走的!
我捧着裤子,不知道是欣喜若狂还是难以言喻的悲哀。
周令也,为什么要走呢?
她应该明天就会回来了吧。她应该只是临时回了自己家一趟,然后被她爸妈绊住了脚。
对,就是这样。
我不断在心里肯定自我,但自我不断被推翻。
我捧着那条裤子在大门前从天黑等到天亮,在地板上坐了整整一夜。
我不敢睡觉,甚至都不敢眨眼。生怕周令也像蝴蝶,在我休憩的片刻就会从门口展翅高飞。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我给老板娘发了消息,说今天要请一天假。
老板娘的消息在一个小时之后回过来。她问我是还没有找到我妹妹吗?
我说是的。
老板娘又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礼貌地道谢后婉拒。
动了动僵硬的四肢,一整晚我没有浪费,我有了一个找周令也的主意。
我在厕所洗漱一番,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狼狈。
然后我拿上周令也没有带走的书包,在里面翻到了她乱七八糟的杂物,以及一张校牌。我把她校牌上的照片划破,然后装了两套她的衣服到了光明高中。
这时候正是暑假,学校里的人很少。
我以前读的高中会有老师暑假里也值班。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正巧碰到周令也的老师,但是我打算试一试。
我背着书包走到光明高中的学校门口。
学校门口的保安警惕地看着我,问我有什么事。
我说我是光明高中高三的学生,有东西忘在学校里了要去拿一下。
保安问我要看校牌,我从周令也的书包里拿出那张校牌递给他。
保安接过校牌,狐疑地看了看校牌,又看了看我,问:“你这个照片怎么回事?”
我其实紧张得要死,怕他不让我进门。但表面上我不显露,翻了个白眼,吊儿郎当又无可奈何地说:“我弟划的。”
保安拿着校牌又看了看,再看了看我,“你叫什么名字?”
“周令也啊。”我做出一脸‘你有毛病吗’的表情,啼笑皆非的回答。
那保安把校牌还给我,然后打开了校门冲着我挥挥手,“去吧去吧。现在的小孩啊,丢三落四的。”
我拿回校牌,头也不回的往学校里冲。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想办法进学校,然后假装我是周令也的远房表姐来给周令也取录取通知书,借机从老师嘴里套出周令也的消息。
暑假的光明高中也不空,还有一些同学或者老师在里面。
我背着书包先离开了保安的视线,根据她们学校的路牌找到了办公楼。
站在三层高的办公楼前面我又犯了难。这么多层,这么多办公室,到底哪一个才是周令也老师的办公室呢?
我只知道周令也以前的班主任姓王,她和我说过是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女老师。
但是姓王的人这么多,这个学校总不可能只有一个王老师吧?
我背着书包站在教学楼前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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