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的时候遇到气流颠簸，荧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太阳自眼前盘旋过三次，机舱里已经隐约传来不满的声音，两位乘务人员顶着颠簸的冲击，一步步来到情绪崩溃的乘客面前，试图安抚乘客，至少不要让恐惧在这片狭小的空间中蔓延。
荧闭上双眼，叹息一声，头靠到侧壁，等待争执声冲击耳膜。
却是一声清脆的口哨声打断了争执，机舱里所有人都看向站在过道中的年轻人。
没人注意到，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个金发女生，默默低下头，戴上几乎将整张脸挡住的黑色口罩，将头侧向窗外，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年轻人见成功吸引了注意力，立即收起嬉皮笑脸的面孔，面色冷下来，骤然抽离了亲切，反而让人格外心生畏惧，他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用带着意大利北部的口音说：“安静一些，诸位，想必没有人会希望在这架飞机上，上演一出可笑至极的愚戏。”
荧闭眼，似乎已经入睡，但阳光再度照入舷窗，阳光之下，她的眼睫轻颤，暴露出她内心并不像她面上那般平静。
荧身边的一对老夫妻，用一门荧不算熟悉的语言小声讨论：“看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他在说什么？”
“嘘——”前排的人转过身，从座椅缝隙里向后比手势，看起来几个人是同伴，“这是当地□□的黑话，按照他的要求做。”
飞机在降落过程中遇到颠簸，但所幸终究还是平安落地。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直等到附近的人走得差不多，她才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手提包，混在最后几个人的包围中，不急不慢走出机舱，走过长长的廊道，她一边开机一边戴上蓝牙耳机。
几乎在开启手机的一瞬间，有一通视频电话打了进来。
“哥哥。”她抬头四下观察，发现正前方的墙面设置了一个摄像头，看起来应该还在正常运转，她便直直向监控区域走去，即使是愚人众，在明处也会心怀顾忌。
“荧，你下飞机了？还顺利吗？”
荧在摄像头面前站定，深吸一口气，说：“还好，刚才的航班上有愚人众，我避开他们，下来晚了些。”
“没事就好。”空明显松了口气，说，“荧，今晚如果感觉到不对就立即离开，晚些时候会有人过去接应你，毕竟这里是威尼斯，愚人众的领地，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原本荧以为，自己一生也不会再踏足威尼斯的土地，但却就在短短一年之后，炽热的盛夏，自己就再次来到这里。
只是上次来到这个机场，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散兵，而现在是她孤身一人。
荧手腕上挎着一顶遮阳帽，她单手转了转帽子，轻轻一抛，遮阳帽松松垮垮扣到头上。
一个人怎么了？有什么拖不动的行李吗？
“哥哥，不用太担心我，只是普通的一场婚礼，只是这场婚礼的地点在威尼斯……”说到这她短暂停顿一下，补充说，“我会一切小心。”
半年前的一场体育联谊赛，她的舍友同一名来自意大利的商人相识，二人迅速坠入爱河，甚至仅仅半年就做出结婚的决定。
就算现在想起来，荧还是觉得有些恍惚，几个月前还在电话里叫嚣，说要带荧泡酒吧看男人的舍友，居然这么快就脱离单身序列。
她在机场外登上一辆公交车，后排一个女生见她很熟悉威尼斯的模样，好奇地问：“你不是游客？以前来过这里？”
荧笑了笑说：“没有来过，朋友是威尼斯人，经常跟我讲这里的事，所以不觉得陌生。”
几句简短的交流结束，荧打开提包，重新检查准备的新婚礼物。夹层里有一把折叠的特制小刀，不是金属材质，能够避开机场安检，她的手停在夹层上方。
车辆驶过一片狭窄的建筑，光照不足，却又在驶过之后豁然敞亮。
荧不再犹豫，她从夹层中取出匕首，放到自己裙装侧面的贴身口袋中，裙摆的褶皱放下，匕首被很好地遮挡起来。
四周的景色越发熟悉，荧低着头不看窗外，也几乎能说得出这是哪一条街，街上有什么店铺。
“荧，我们要结婚了！”舍友在电话里声音激动颤抖。
荧的视线离开电脑屏幕，她一手拿着手机，仰头，另一只手向眼中滴眼药水，她的声音里满是疲惫：“这就是你翘课两个月的原因？”
电脑显示屏黑下来，反射出荧的书桌台面，她小小的一个人，被几摞书高高埋起来。宿舍房间昏暗，只有她桌面上的一盏蘑菇形状的台灯，在半夜幽幽发出炽白偏黄的光。
“而且，”荧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愤慨，她从桌上抓起一支笔，啪啪敲本子，“至少考虑一下时差！你用你这个沉浸在恋爱中的大脑想一想，学校这里现在是几点！”
舍友嘿嘿一笑，听出来荧不是发自内心的生气，讨笑告饶，连声说“抱歉抱歉”。
荧泄了气，倚在靠背上问：“请我去参加婚礼？”
舍友：“是啊。荧，他的家乡是威尼斯，所以婚礼会在这里举办。”舍友的声音里逐渐带上几分小心，“所以，你会来吗？威尼斯？”
一瞬间电话两头都非常安静，荧敲打本子的笔也放了下来，她坐在黑暗的寝室中，窗外飞进一只飞蛾，噼啪一声撞到台灯上。
“去。”荧笑了，她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她和空二人的合影，差不多是整一年前的照片，那时她刚刚加入深渊，空拉着她，一定要和她拍张合照，将她连说带哄带去照相馆，拍下这张两个人都正襟危坐的照片。
手机传来欢呼。“我知道，我就知道，她会来的！”声音低一些，舍友和身边的人击掌。荧笑着没说话，将手机平放桌面，双手拆开相册背面，从她和空的合影后面抽出另一张照片。
不是摄影师的专业作品，只是一张随意的自拍，她和散兵两个人。已经忘了拍摄时间，只是看画面，当时应该是拍得匆忙，相片有点糊，她偷拍被散兵发现，后者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却还是乖乖配合她拍下照片。
从那不勒斯回到学校后，她就将她和空的合影替换到相册顶部。
“地址呢？告诉我。”荧问。
“哦，差点忘了！”舍友从喜悦中清醒片刻，“定位定位，我给你发过去。”
荧手机一响，她点开同舍友的聊天框，脑子嗡的一声。
是愚人众第六席负责的辖区。
荧下车后她又带上口罩，从一个导游手中购买了一份威尼斯地图，撑开遮阳伞，挡住自己的大半身体，一个人慢慢走向约定的地址。
刚才公交车上的对话引起她的警惕，是太过放松了吗？居然会被路人问这种问题。
又或许是一点兴奋和好奇都没有？就像普通游客那样？
她叹气，今天不要再发生意外的事了，人总不能一直倒霉吧。
荧来到一处酒店楼下，她向工作人员出示婚礼邀请函，工作人员很热情地给她引路，并且对她说：“小姐，欢迎您来到威尼斯，如果您需要旅游服务的话，可以通过这个名片和我们取得联系。”
荧礼貌收下，谢过工作人员，心里稍微轻松一些。
她来到准备婚礼的楼层，她的舍友正在化妆，这个许久只能通过语音交流的朋友，终于能够见上一面。
舍友见到荧，正在给她卷发的发型师也不顾了，拖着长长的婚纱就要扑上来和荧拥抱，被身边的几个伴娘一起重新按到椅子上坐好，舍友委屈地望着她：“抱歉了荧，这么久不见，见到了却连一个拥抱都给不了你。”
荧笑了，她安慰舍友：“除了新婚礼物，我还给你带了学校附近的甜品，你最喜欢的口味。”
她只略扫视房间一眼，仅仅是参与准备的人数和道具，就能看出他们重视这场婚礼，两位新人深爱彼此，她的朋友会获得幸福。
“哦荧，我就知道你最爱我！”舍友吵个没完，几位伴娘拍着她说“安静一会”。
房间的门突然从外面打开，又是一位身着伴娘礼裙的女生，她对房内的人问：“还有谁没有换衣服？”
“她！她！”舍友着急地指着荧，用蹩脚的意大利语，“向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大学舍友，我最好的朋友之一，荧！”
“请问要去哪个房间？”荧问门口的女生，女生一脸震惊，夸荧：“你会意大利语？说的很不错。”
荧一阵语塞，她回头去看舍友，舍友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在和一位伴娘大声说话。她很快明白了女生的意思，道：“虽然和她是在国外认识的，但恰巧我也是意大利人，我在那不勒斯生活。”
“原来是这样。”女生上下细细看荧一圈，又说，“快来吧，我们的那不勒斯友人，换上伴娘的礼裙，见证你的朋友迎来人生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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