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的院子里,阳光明媚。所有人坐在杏树下,阿婆正往已经织完的天蓝色围巾上绣花,俞西沉默着看着书。肖玥从阿婆那里要来了毛线,正坐在阿婆身边,一点点学着针织手法。姜禾一来一回地走着,给院子里鲜花凋落的花盆浇着水。
俞西注意着她,见她停下浇灌后,走到她旁边说:“姜禾,上次看你好像对泥塑挺感兴趣,今天要不要去巴叔那里?”
姜禾回忆起巴叔的木雕工作室,诧异地问道:“啊,巴叔也会这个。”
“对,上次看你喜欢木雕,就忘记对你说这回事了。”
姜禾犹豫着,还是答应了。肖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有些坐不住地说:“我也去,带我一个。”
镇子里热闹的紧,行人来往不绝。
木雕店古朴的世界里,人们沉默地专注着。巴叔领着他们到了屋后的一间屋子,屋子里摆满了齐全的工具。巴叔让他们随意制作,便回了前屋,那里游客拥挤,十分忙碌。
俞西坐在二人对面,一点点示范着。他摊开湿泥,搓长又压扁,姜禾与肖玥小心照做。
揉捏了一会,俞西说:“现在,你们想着自己想捏的,想简单一点的事物,可以捏了。泥不够可以重新捏,需要拼接就用旁边的湿签。”他指了指桌上的刀具:“这些是泥塑刀,你们看时机用。”
肖玥苦恼地对俞西说:“我第一次做,不太知道做啥,不然我跟着你做吧。”
俞西点点头,看向姜禾,“姜禾,你要做啥。”
姜禾脑中浮现出那棵永远不会结果的杏树,回道:“杏树……怎么样,这个难不难。”
俞西恍然地点点头:“也还行,我们就捏杏树吧。”他摊开了更多的湿泥,用擀泥杖细细磨滑着,姜禾与肖玥照着他的样子,一遍遍柔滑着湿泥。
过了会,俞西开始捏出一根根细长的湿泥,用刀具缓慢剪裁着,向两人示范。然后将它们一点点拼接在了平滑的湿泥上。很快,纤细的、粗壮的枝条像经络一般覆盖满整片泥板。俞西小心裁了三角形的叶片,用木镊子轻轻粘弄上去,直到填满空隙。
他看着对面桌上专注的二人,她们已经在熟稔地专注做着。
“我们等一会,干一点后可以上色。”制作完的二人听完点点头,肖玥泄力般往后靠,说道:“这种慢工真不适合我,太费心神了。”她身旁直直坐着的姜禾,继续问道:“姐,你不累吗?”
姜禾笑着回:“我还好,你休息会。”她盯着有些杂乱的泥板,时不时用食指揉捻着上面几处地方。
俞西拿来颜料与画笔,他看着二人,但又好像只对着姜禾,他擦着手说:“隔壁屋还有陶泥,要不要去做?”
肖玥瞬间摆手:“我可不行了,劝退了哈。”
姜禾直接点头:“我想去。”
“好,那不然我们现在去吧,这个得再晾一会。”俞西转头看着瘫坐在椅上的人,“肖玥你要一起过去看看吗?”
“你们去吧,懒得去了我。”
陶艺屋里热闹些,有的正在拉坯,有的正在刻印。俞西向姜禾介绍认识屋里的陶艺工作者。阿洋抖着粉红的脸腮,替二人找了处位置。姜禾决定做个杯子,她的私心是想送给俞西,还那份礼。俞西向阿洋说道:“你去忙吧。就姜禾做,我教她就行。”
他们开始拉坯,姜禾看着旋转迅速的转盘,弄错了几次。
“我摸你手教你做,你别介意。”说完,身旁的俞西两只手分别覆上了姜禾正在颤抖的手,掌心的温暖袭来,姜禾呼吸滞了滞,最后缓缓摇头:“我不介意……”
俞西的手指攀上她的指尖,操纵着她的双手的力度和手法。他掩下胸腔里的蓬勃激情,专注地感受着她的僵硬。
俞西去掉多余的泥,吸了水,完成了收尾的工作。姜禾擦着手,盯着已经有了形状的杯子。
“剩下的交给阿洋,我们过几天来上色就好。”
俞西带着姜禾与阿洋说完,回了隔壁屋。肖玥在百无聊赖地捏着泥巴。他们选了心仪的颜色,在已经晾干的泥板上着色。荒凉的泥板,被鲜活的色彩遮盖住。姜禾用了不同深浅的绿色去填画勾勒着,俞西选择了褐色与红色,肖玥则用了黑与白。
在安静的空间里,俞西的手机作响,他未挂断电话便急切地往外跑。姜禾与肖玥吓了一跳,姜禾对肖玥说:“我去看看。”紧跟着跑去。肖玥留下,收拾着三人的包。
追着俞西到前屋时,他正在跟巴叔借电动车。姜禾安静地看着他们,看着急切的俞西。巴叔小跑去上楼拿钥匙的间隙,俞西才转头,神情悲伤地说:“阿婆昏倒了,在医院。”姜禾皱着眉,看着悲伤的他不免一阵心疼,她摩挲着他的后背:“不着急不着急,我们马上赶过去看看。”俞西点点头,沉下眼睑盯着地面,没再言语。
俞西骑车飞快,姜禾坐在后面,手抓着车座,感到他紧绷的身体,急切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欢笑声不断,他们闲庭信步,聊着家常。
阿婆有些颓然地睡在病床上。医生说:“婆婆自己来的医院,说是在家里就昏过一会,醒了以后自己上医院来,在医院又昏了一会。她血压偏高,我们给她打了针。休息好就没事了。”她望着睡着的阿婆,继续说:“但是保险起见,你们还是带她去市里面检查看看。”
俞西在窗户前的椅子上坐下,静默看着阿婆,心里打着一阵阵的寒颤。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阿婆有一天会离开孤独的他,他也无数次地对自己说过自己还年轻、阿婆也还硬朗。
姜禾看着俞西,“阿婆以前有昏过嘛?”
“没有,之前血压偏高,但阿婆一直吃着药,注意着饮食,没啥大事。”
姜禾看着慈祥活泼的老人如今憔悴地躺着,她不忍心地拍了拍俞西:“没事,好好做检查,饮食和药继续好好吃,没问题的。”
十月的医院冷得像块山夜里的岩石。姜禾掏出纸,递给了俞西,他的手上泥已干涸,红色与褐色的颜料印在上面。
“去洗个手吧,我看着,没事的。”
俞西揉搓着手,苦痛地一下下揉搓着,苍白的手开始泛起大片的红印。他想着外婆一点点走到医院,他的心脏如蚂蚁过境般痛而难耐。
在流逝的日子里,外婆将自己身上的苦难掩藏着,挺着腰杆一个人撑着。父母带给俞西的苦痛,老人家也不动声色地替他掩藏,掩藏到敏锐的他无法察觉。正在流逝的日子里,她还是这样,撑着严峻的身躯,独自驱赶乌云。
冰冷狭长的座位上,俞西惨然地说:“她总是这样,把不好的事情都对我瞒着。”
“阿婆怕你担心,老一辈都这样。”姜禾说完,递过去一杯温热的水。
“我真怕有一天她悄无声息的······”
姜禾忙按住他的手臂,对上他悲伤的眼眸,她郑重而温柔地摇了摇头:“永远不会那样的,不要去想。”
病房的浊而苦的味道叫醒了外婆,她睁开眼睛,看着急忙迎上来的孙子与姜禾,粲然一笑:“你俩跑来了啊,我没事,这个点滴弄完就回去了。”
俞西抚弄着她的手臂,严肃地说:“你别逃避。婆,明天就去市里检查。”
阿婆空闲的手拍了一下严肃的孙子,“我老毛病,老早就查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假回来就好好玩,阿妹们也在客栈里,我等会开点药回去就算了。”
“不行。你不去检查我不回学校。”
外婆正要说什么,姜禾忙为她顺气:“阿婆,去吧,我也跟你们去。说起来,医院离我住的地方还近。”
外婆看着坚决的外孙,又看看身旁的姜禾,她转念一想这也是促进他俩的机会,于是对着外孙气鼓鼓地同意了。
肖玥收到姜禾的消息后,拿着三人的包在前屋等候。俞西骑车送阿婆回家,姜禾步行回木雕店,与肖玥会合。二人走回客栈。
“婆,怎么说?”肖玥问她。
“高血压,明天得去市里再做检查。”
“俞西没事吧,他六神无主就跑出去了。”
“没事,就是着急了一下午。”
二人心中都有些乱乱的想着,他们沉默走了向客栈方向走了很远。俞西在二楼厨房忙活着,阿婆在房间里休息。肖玥大展厨艺,姜禾跟着她打下手,她俩负责了晚餐,赶着心神不宁的俞西去为外婆炖汤。
人都容易久久沉浸于悲伤之中。俞西服侍着失了大半气力的外婆吃了饭,又服侍着她去休息。
在炉火旺盛的屋子里,他继续收拾着明天需要带的用物。姜禾跟肖玥看着他模糊地旋转在屋子里,想帮忙也帮不上,便一起回房休息。
“姐,明天你也要去吗?”在清凉的廊道间,肖玥问。
“对。医院离我住处近。”
肖玥垂着眼睑,她担忧慈爱的老人,也担忧着俞西与姜禾之间的必然。
秋风短短却十分寒凉,月亮在颤抖,如同三个年轻人的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