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我被闹钟吵醒时，床头刚好是热腾腾的早餐。
季凌风正摆弄着我的相机，见我醒了，端了杯温度刚好的热水给我。“姐姐，你醒啦，可以借一下你的电脑吗？我想把昨天拍的照片存到我u盘里。”
“当然，你把电脑给我，我输密码。”我接过电脑，一边敲键盘，一边和他闲聊。“你出门还随身带u盘啊？”
“哦，”他顿了顿，接着很流利地接上“应该是周五拷资料的时候放兜里忘拿出来，现在刚好派上用场。”
我点点头，然后去洗漱，等回来，季凌风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喊我来吃饭。
听说今天村里有演出，有一个西安的民族乐队来南方村落巡演，刚好被我们碰上了。
到了现场，发现戏台周围已经围了一大圈村民，我努力向前张望，只看见一片黑或白的后脑勺。
我侧头看季凌风——这时候身高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他高出周围人很多，我想视野应该会很好。
他问我：“姐姐，快开始了，你想看看吗？”
“当然，可是就算我小时候天天喝牛奶，也长不了你这么高呀。”我调侃道。
结果，他突然把双肩包换到身前背着，然后蹲下，留一个后背给我。他并没有那么魁梧的身材，是属于少年的精瘦后背，不过却能看见薄衬衣下隐隐约约的肌肉形状。
“上来，姐姐。”
“这，这不好吧？”这么大个人还被打马肩，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的，姐姐，我会站在最后一排，不会挡到其他人的。”他显然会错了意，我刚想解释，却忽然想到好像确实没必要不好意思，说好了随心而活，没想到实操起来还是有点不适应。
我摇摇头，说：“那你背着会不会很累呀？算了吧，我听听就好。”
“没事的姐姐，我们中考高考都有体测，学校也天天要求我们锻炼，为了应付学习的高压。你肯定比学习的压力轻得多呀。”他一动不动，依然蹲着。
“可是……”
“别纠结啦姐姐，表演马上开始了，陕西乐队的现场表演，下次看现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他回头看着我笑，“你就当给我个机会感谢你这两天的收留好不好？”
我张张嘴，不过无话可说，于是我跨到他的肩膀上，被他稳稳地举起来。
“哇！没想到上面的风景这么好，这得两米多了吧？”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常带你看。”我听到下面传来他的声音，不过就假装没听见好了。
第一次看这种西北民族乐队的演出，真的叫我震撼不已。
第一次，我见识到板胡、二胡、琵琶、唢呐在眼前奏响的声音、原来这些铿锵有力的声音能组合出这么多千变万化的旋律。甚至，连常见的长木板凳，配上一块板砖，都能成为一组绝妙的乐器。
有力的秦腔，不同南方小镇的吴侬软语，却博得村民阵阵喝彩。其实，不同的文化不阻碍音乐的流动。
演出结束，我们顺着拥挤的人流往外走，季凌风怕走丢，于是一直拉着我的手。其实我觉得他这鹤立鸡群的身高，就算走丢也能轻易找到。
“这是我第一次听，这和我之前看过的流行乐队的音乐节不一样，有一种新奇的酷！”我兴奋地同他分享我当下的感受。
“我也一直很喜欢听音乐，每次学习累了、听听音乐总感觉生活更有动力了。上次偷偷攒奖学金，背着爸妈买了个mp3……”他忽然不语了，不过又很快接上话头“等我高考完，也要和姐姐一起看音乐节！”
“哦，好。”其实我知道我和他没有以后，不过我也不想在他伤心的时候和他聊这些。反正敷衍的客套话，我也没少说过，大家都这么大了，应该不会把这种两年后的随口承诺当回事。
晚上，我和季凌风乘大巴返回，本还忧心这孩子能不能回家，结果刚到楼梯口，隔壁就开门了。
不是那个暴躁的男人，而是季凌风的妈妈。见孩子回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凌风啊，你终于回来了，之前……是你爸爸不对，我已经说过他了。吃过晚饭没有啊？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谢谢妈妈，让你担心了。这两天邻居姐姐收留了我，她对我很好，我很谢谢她。”
“啊姑娘啊，特别感谢你，正好家里弄了饭，你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口？”
“哦不用了谢谢阿姨，那我先进屋了，你们慢慢聊。”虽然他妈妈看上去是个好人，不过想到要和她丈夫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我顿时觉得太倒胃口。
吃完饭，我听到一阵敲门声，透过猫眼，是隔壁的阿姨。
“什么事儿啊阿姨？”
“额，姑娘啊，我想和你聊聊天，现在方便吗？”
我看了看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收拾、乱七八糟的出租屋，还有刚吃完螺蛳粉、味道也挥之不去，似乎不适合待客。
不过，他妈也不是我什么人，管她呢？
我打开风扇和窗透气，然后给她开门。
“谢谢姑娘啊，怎么称呼？”
“您随意。”我笑着，连季凌风我都不愿意告诉他真名，何况他妈。
“啊……姑娘这两天多亏你照顾小季了。其实我和你爸的教育方式不对，尤其是上高中以来，我感觉孩子越来越不开心，有的时候，我都挺心疼他。经常我劝他爸别对小季那么严格，他却总说男孩子吃点苦算什么，他当年……”
见我一脸鄙夷眉头直跳，一副吐槽欲蓄势待发的样子，他妈赶紧转移了话题：“不过呀，多亏你上次劈头盖脸的把他爸骂了一顿，虽然，方式有点太、太……不过我感觉对他爸影响蛮大的。之后一周，小季做了好几次虽然无伤大雅、但也是违背他爸以前原则的事情，不过，他爸居然都咬咬牙，没有发怒。
“只是周五他成绩下滑的事儿，让他爸真的挺生气。不过一开始还是好好问，结果不知怎么地就吵起来了，吵到后面他爸一怒之下让他滚，没想到他真的摔门出去了。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生这么大的气，以前他只是红着眼睛、不哭、但也几乎不会顶嘴。不过，我还是蛮高兴他这样的，至少有点活人气息。
“他走后我很着急，但他用老年机给我发短信说他和你在一起，叫我们不要记挂，我才放心下来。我们有去问过老师他成绩下滑的原因，他们说是小季几道题没涂卡，才丢了一些分，变成第二名的。按理说，小季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担心有更严重的原因——他老师和我说，他们日常相处的时候感觉小季心理问题也挺严重的、经常不见他笑，虽然学校体检的问卷看不出他什么问题，可，他希望我们，以后能少关注一点孩子的成绩，多关注一些他的心理。”
“能让极其注重成绩的重点高中放下对成绩的重视，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还严重。我和他爸还愁这件事怎么办呢，结果今天晚上见到小季，我、这些年了，我从没看他笑得那么开心过，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姑娘……”他妈说得眼泛泪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虽然这种教育环境下走出的孩子，多多少少心理会有些问题。不过隔岸观火是一回事，切切实实发生在身边又是一回事。今晚听完他妈说这些话，我想如果可以，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拉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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