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的林荫道上，轮椅碾过石板的声音格外清脆。陌柒夏把左手的炭笔攥得紧紧的，石膏绷带边缘露出点红绳——是任星羽他们编的那枚指环，被他用胶布固定在手腕上，像块不会掉的胎记。
“第七块了。”任星羽推着轮椅停在青石板旁，石板边缘的粉笔糖被露水浸得发淡，却还是能看清糖纸上牵着的红绳。陌柒夏用左手扶着膝盖，俯身去摸石板，指尖触到粉笔痕时，突然笑了：“她画的糖，比我的甜。”
沈旭辉从包里掏出画夹，翻开时，晨光正落在张新画的速写：画室的玻璃罐旁，多了只轮椅形状的糖，糖纸飘向省队的方向，上面写着“还差十九块”。“软曦说，等你走到第十块，就把睡莲补完。”他把画夹递过去，纸页间夹着片桂花，是从第三块石板旁捡的，“她用这朵花的汁调了颜料，说画出来的颜色，跟你石膏上的红绳一样亮。”
林杰瑞拎着个保温桶跟上来，里面是白软曦早上送来的桂花蜜水。“她说让你每走三块石板就喝一口，”他往杯子里倒，蜜水在阳光下泛着金，“还说要是你偷偷多走，就把你的兔子速写全改成瘸腿的。”
陌柒夏用左手端着杯子，发现杯壁上画着只小小的兔子，正推着轮椅往前跑，轮椅轮子上缠着红绳，绳尾系着颗糖。他把蜜水慢慢喝下去，甜香漫到喉咙时，突然咳嗽了两声，赶紧用左手捂住嘴——指缝里漏出的气，带着点没藏好的慌。
“歇会儿吧。”任星羽想把轮椅往树荫里推，却被他按住手。“再走两块，”他指着前方的石板，眼睛亮得像落了星，“第十块，要画跳格子的兔子。”炭笔在他左手指间转了转，突然落在画夹上，笔尖划过纸面时，留下道歪歪扭扭的线，像条正在生长的红绳。
第十块石板旁，不知何时放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七颗糖，每颗的糖纸都印着不同的兔子——举着画笔的、背着画板的、啃着桂花的，最底下那颗，印着两只兔子坐在轮椅上，红绳在它们脚边绕成个圈。
“是软曦让人放的。”沈旭辉把罐子递给他，罐底贴着张便签，上面画着个大大的草莓，旁边写着“第十块的奖励”。陌柒夏用左手捏起颗糖，糖纸拆开时，发现里面裹着的不是糖块，而是片晒干的桂花，像颗被压成标本的星星。
他把桂花夹进画夹，正好落在那幅睡莲的草稿旁。草稿上的蓝紫色花瓣间，银粉已经补了大半，只差最后一片——花瓣尖的位置，留着个小小的圆点，像在等谁来填。“这里该点颗糖。”他用炭笔在圆点旁画了个小小的糖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忘了刚咳过的喉咙还发紧。
轮椅继续往前时，阳光渐渐热起来。陌柒夏的额角沁出细汗，石膏绷带被浸得有点潮，上面的红绳兔子晕开了点颜色，像哭过的样子。“回去吧，”任星羽的声音有点闷，“再走就该被护士骂了。”
他却摇头，左手的炭笔在画夹上飞快地画着：第十一块石板旁，画只举着糖罐的兔子；第十二块，画根缠满桂花的红绳；第十三块……笔突然顿住，指腹蹭过纸面，留下片模糊的灰，像谁没忍住的泪。
“怎么了？”林杰瑞凑过去看，发现画夹上多了行字，是用炭笔写的“有点晕”，字被涂了又涂，最后改成了“太阳太甜了”。陌柒夏把画夹合上，左手却在发抖，捏着的炭笔掉在地上，滚到第十四块石板旁——那里的粉笔糖，画着两只手在交换红绳。
任星羽赶紧捡起炭笔，发现笔杆上的草莓吊坠沾了点泥。“回去擦干净就好，”他把炭笔塞进陌柒夏手里，“软曦说，这支笔要留着给你画终点线的草莓。”沈旭辉已经掏出手机要叫护士，却被陌柒夏按住：“再走最后一步……就一步。”
轮椅碾过第十四块石板时，他突然笑了，左手举着画夹晃了晃：“看，我摸到她的红绳了。”阳光落在他脸上，把苍白的皮肤照得有点透明，像块快融化的糖霜。画夹的纸页被风吹开，露出最上面那张画：轮椅上的兔子正伸手去够画室的方向，红绳在半空拉成条细细的线，线的尽头，画着颗草莓，和赛程表上的一模一样。
回去的路上，他靠在轮椅背上睡着了，左手还攥着那片桂花。任星羽把画夹收起来时，发现里面多了颗用锡纸包的糖，是从玻璃罐里拿的，包装上的兔子举着画笔，耳朵上的爱心被描得格外重，像在喊着“很快就到了”。
远处的桂花枝在风里摇，新绽的花苞沾着阳光，像撒了层糖霜。轮椅碾过石板的声音越来越轻，却在身后留下串淡淡的红绳影，像条正在慢慢变长的路——路的这头是省队的轮椅，那头是画室的画架，中间藏着数不清的糖，和朵快要开的桂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