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人有没有事啊!”教练和裁判闻声赶来,其中一个一把抓过沈初柠的手臂,把人扛到自己的背上,指挥着众人:“去去去,都散了散了!谁是她同学啊?跟我一起过来!”
周围没人举手,沈初柠有些尴尬,却看到谢宴泽站起了身:“老师,我们几个。”
那一瞬间,沈初柠呆呆地望着他。
他是记得她的吗?
知道他们同校?
是什么时候记得她的?书店那次?
会不会是教务处门口那次?因为记得她,所以通过了她的□□申请?
沈初柠心里炸开了绚烂的烟花,唇角忍不住上翘,觉得额头被砸的地方也没有那么疼了。
“行,跟我去医务室啊。”女教练背着沈初柠就跑,路过刘大头身侧忍不住骂他,“容忍你多少次了!怎么就不知道收敛?现在砸到了人,看你怎么办!”
一行人急匆匆地朝医务室跑,篮球场上的人发现没热闹可看也四下散开。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沈初柠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看到在前面不到半米距离奔跑的谢宴泽,阳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少年宽肩窄腰,后颈一层薄汗,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步伐很快。
其实,今天她多希望背她的人能是谢宴泽。
后背贴着胸口,心跳挨着心跳的距离。
“行了,到了啊,”教练打断她的幻想,把她放在医务室的板凳上,“咱先让这里的医生看看啊,没问题最好,有问题咱立马上医院——小谢去叫医生!”
还没等叫医生已经从里屋出来了,看到门口围着这么一群人,她眉头紧蹙:“什么情况?”
教练:“不小心被篮球砸伤了。”
医生快步走到医用床边收拾,问她:“砸的哪儿?”
“额头。”
床铺收拾好了,医生叫她:“过来,躺这里我看看。”
沈初柠慢吞吞地站起来,教练已经热得站到空调出风口吹风,她头脑晕乎地想自己走,没想到手臂先被两侧的人一边一个扶了起来。
左边是谢宴泽,右边的人她也认识,谢宴泽的好哥们于浩。
许是刚刚球赛打得火热加上一路奔跑,谢宴泽的掌心很烫,像是一团火。
左边连着心脏,沈初柠感觉心也被烫了一下。
很热,燥热的。
她走路都有点不自然地顺拐了。
沈初柠躺在床上,医生拿着不知道什么光在她头顶照了照:“头晕不晕?这么按疼吗?”
“有点晕,不……”她话才说到一半,不知道医生碰到了额头哪里,疼得她龇牙咧嘴,“疼疼疼……”
一想到谢宴泽还在,她就又闭上了嘴。
“是这里疼吗?这里确实起了个包,”医生收了手上的工具,直起身,回头看了那边几个男生一眼,“都别杵在这儿了,该干嘛干嘛去,那老师您等一下需要您签个字。”
教练是体校的教练,拿过签字单看了几眼,问她:“你是我们体校的学生吗?”
“不是,我是一中的。”沈初柠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攥住上衣下摆,不知道谢宴泽出去了没有。
“哦一中的,”那几个男生刚推门出去,教练又到门口扯着嗓子嚷了一声,“谢宴泽!你回来签个字,你们学校的你签吧。”
教练浑厚的声音里外都听得非常清楚。
沈初柠紧张地微抬起头,想看到谢宴泽,但教练走了出去,拿着签字单在门外让他签了。
他没有再进来。
沈初柠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失落,医生在她额头凸起处上了药,沙沙地疼,现在她像是一只长了犄角的小怪兽。
“行了啊,没什么大事,这几天多休息休息,按时上药就好了。”医生把刚刚签过字的单子撕下来随手放在桌面上,算是这项工作完成了,打发沈初柠和教练回去。
沈初柠从床上坐起来,不敢磨蹭地要走,看到了床头桌上的签字单。
“谢宴泽”三个字刚劲有力,一看就是从小练过硬笔的,笔锋淳厚逼人。
下面还有一串数字。
这是……他的电话吗?
沈初柠盯着那串数字盯了好久,直到教练催促,她才赶紧下床出了门。
五月初的阳光灿烂灼目,她伸出手,金灿灿的光刚好落在她的掌心,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能触碰到光。
-
五月的天气阴晴不定,明明下午还是艳阳高照,傍晚已经乌云密布,黑云层层叠叠把这座小城笼罩得压抑、黑暗。
狂风暴雨须臾而至,雷阵雨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沈初柠到家的时候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发梢滴着水,她推开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老林,咱家是小三居,不是可以随便养闲人的大豪宅!你我一间,晓晓一间,还要给她一间,那我们的儿子以后住哪儿!”
“叶子,别这么说,咱们儿子刚这么大,哪里需要……”
“什么意思!啊,外人住就可以,我儿子住就不行?”
是舅舅林国强回来了,两人又在争吵。
在这个家里舅妈李叶一向强势,林国强基本是退让、容忍,很少能当面与她叫板。
日子这样过了十几年。
沈初柠本想先进浴室洗个澡,但此时她没什么心情去洗澡了,先回了自己卧室。
躲在被子里,似乎就听不到外面的争吵声了。
但能听到雷声,轰隆隆而下,似乎要将天际炸个坑。
她从小就害怕打雷,因为打雷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她的身边。
她蜷缩在被子里,抱着手机,一个一个地输入下午在医务室看到的那串数字,点击拨号键,接通了。
她瞬间紧张起来,连害怕都忘了。
不知道该和谢宴泽说些什么。
她紧张地手指抠着手机壳,一秒又一秒地等待着,直到滴的一声,随即出现一道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
沈初柠失望了,可能因为安全起见,他留下的是错误号码。
此时一道闪电霹雳而下,咔一声将整个屋子照亮,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沉闷,震得人心发颤。
暴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噼里啪啦,门外是舅舅舅妈的争吵声。
沈初柠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上面跳动着她已经能熟背的号码。
谢、谢宴泽?
谢宴泽!
沈初柠不敢相信地按下了接听键,下意识地捋了捋额前的头发。
“您好,哪位?”少年的声音穿过漫长的电流而来,干净磁性,客气礼貌,像是一只手拨动她的心弦,她耳根都有点发麻。
那边环境似乎嘈杂混乱,夹杂着雨声雷声和旁人说话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还没回家吗?
迟迟听不到声音那边又问了一句:“喂?能听到吗?”
“您、您好,”沈初柠声音有些发颤,哪怕明明这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请问您是谢宴泽吗?”
“嗯对,我就是。”
啊!
啊啊!
啊啊啊!
她竟然在和谢宴泽打电话!
忽然觉得这通电话都变得暧昧了起来,她卷着被子快乐地在床上打了个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完全不知道该和谢宴泽说什么。
说谢谢他带自己去医务室?不,她不想被谢宴泽发现被球砸中的笨女孩是她。
那说什么?
沈初柠爬回床尾捡起手机,紧张地凑到耳边:“学长好,我也是一中……”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她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的人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没有再亮起过。
没关系的,拿到了谢宴泽的电话,她也不亏。
她找到谢宴泽的□□,空间上锁的不许她看,个人主页背景图是一只大金毛,趴在草丛里,笑得开朗自得。
她斟酌半晌字句,发了一条消息:【谢谢学长,祝学长学业顺利,心想事成。】
语气疏远又官方。
她等了等,按理说刚刚谢宴泽能接电话这会儿应该能看手机的吧,她希望他能回复,哪怕一个问号,她也有理由与他继续聊下去。
但是没有,迟迟没回。
沈初柠盯着手机发呆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林国强在外面问:“小柠,睡了没有?”
“还没呢。”沈初柠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忙收拾好出来,模样乖巧,“舅舅,怎么了吗?”
“你来,舅舅和你说点事。”
林国强引着她到了餐厅,两人面对而坐。
这两年林国强工作家庭压力大,白头发蹭蹭冒,两鬓早已花白,只是那双眼依旧温柔慈爱。
很多次,沈初柠都在想,如果妈妈还活着,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都说妈妈和舅舅长得很像。
“小柠,最近学业还好吗?”林国强生性内敛,开场白也显得突兀。
“还行。”沈初柠有些忐忑起来,舅舅很少这么正式地找她谈话。
“那就好,你一向不让人操心,不像晓晓,那丫头……”林国强意识到说多了,止住话头,他无意识地搓动双手,头一次在外甥女面前这么局促,“小柠啊,你知道家里今年又添了弟弟,可能不是很够你们生活,舅舅想……”
那一瞬间,沈初柠突然从舅舅略有些抱歉的眼神中猜出了他的意思。
要把她送走吗?
是她,不够讨人喜欢吗?
虽然自打她踏入这个家门开始,舅妈李叶无论是当面吵还是刻意让她听见地吵了很多次,舅妈不欢迎她的到来,但每次争吵过后都是无疾而终,沈初柠甚至抱了一丝侥幸的幻想,也许她不会再被送走,能一直待在舅妈家里。
还是……不可以吗?
“舅舅听你爸说起你爷爷有个老战友也在洛城,他家好像还挺愿意接纳你的,舅舅不是强求,舅舅是先听听你的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她敢有意见吗?
舅舅家新添了小表弟没地儿住,她不腾地儿难道要小表弟腾地儿吗?
“不知道他们家是怎样的人家,如果是好人也愿意接纳我的话,我就搬过去。”沈初柠拼命忍着才没让声音染上哭腔,她努力瞪大眼睛忍着泪,像是已经习惯了颠沛流离一样,“那我这几天收拾东西,有消息了您告诉我。”
她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没再看林国强一眼。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只有一个旅行包塞满了她的常用衣物,像是随时会搬走一样。
没事的,没事的,和以前一样的,搬家而已。
她坐回到床边,看到手机上没有一条新消息,谢宴泽根本没有理她。
他为什么要理她?他那么明亮耀眼的人为什么要理她这种人?
她是谁啊。
出生那天母亲因为难产失血过多去世,她一次都没有喊过“妈妈”这个字眼。
五岁那年父亲远赴国外工作脱不开身,她坐了很久很久的大巴车到了奶奶家,在奶奶家那几年是她有记忆之后最开心的时光,可是好景不长,奶奶身体不好,她根本没有选择权地被接到了大伯家。
三年后大伯家她的堂哥要高考,一家人根本无暇顾及她,送她走的那天只有一辆出租车,她就这样被送来了舅舅家。
她就像是一只没人要的皮球,也没有感情,可以随意被踢来踢去。
可是谢宴泽呢?
沈初柠清晰地记得十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谢宴泽的场景,那会儿她刚搬来舅舅家半年多,夏天暑气正盛,舅妈怀孕反应严重,情绪时常不大好。
忘了早上因为什么事被舅妈骂了,她一整天心情都不好,诚惶诚恐,生怕再做错什么被舅妈吓唬着送走。
傍晚放学的公交车上,她抱着书包目光没什么焦点地看着窗外。
暑气蒸得每个人都懒洋洋的,车内车外都有一种被烤熟了的倦意。
就在这时,一道少年的声音清冽疏朗,如同穿透燥热的那一点凉。
“浩子,快点!去晚了球场没有了!”
“泽哥!我脚蹬子都蹬出火星子来了,你倒是慢点啊!”
沈初柠循声看去,就看到窗外一个骑着公路车的白衣少年。
他肤色冷白,侧脸轮廓流畅精致,最好看的是那双眼睛,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含情、张扬、清澈。
他站起骑车,风鼓起他的衣摆,毒辣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也好像只是为他镀了一层光。
少年的朝气蓬勃而出,比太阳都耀眼。
沈初柠被晃了一下眼,呆呆地盯着他飞快骑车离开,带起一阵清爽的风。
心好像被重重击了一下,直到他消失在视线里沈初柠还久久不能回神。
刚刚那个人也是学生吗?他朋友叫他什么?“这个”?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仲夏时节的傍晚17点49分,她好像第一次有了心动的感觉。
后来,她掐准了时间一次次地坐公交走过这条路,偶尔能遇上那个白衣少年,大多时候遇不到,她就坐过了几站又绕回来继续过这条路,却也不一定能遇上。
但她从没有失望过,她依着他朋友的只言片语慢慢打听到他是一中的学生,高二的学霸。
她知道了他的名字,不是“这个”,也不是“泽哥”,而是谢宴泽。
此后XYZ就是她最喜欢的字母,也是日记本里的常用符号。
那年她初三,拼了命地才考上了一中,幻想着以后见到他的机会能多一点。
热烈耀眼的少年,叫她此生不敢忘。
门外传来舅妈李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老林,坐这儿干什么?还不回屋睡觉?”
“你别管了。”
“是因为她吗?老林,你想想,这两年我们供她吃供她穿的,哪有一点对不起她?你现在露出一副自责的样子存心恶心我是不是?”李叶情绪激动了起来。
“别说了,孩子们都睡了……”林国强抹了把脸,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想到刚刚沈初柠眼里噙着泪的样子就不好受,她头上好像起了块包,自己竟然也没关心一下。
“为啥不让说?她难道还想怪我们?她该怪的是她爹把她一个人……”
沈初柠掀起被子蒙过头顶,努力让自己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被子里压抑、黑暗,她的眼泪止不住,哭得难受缺氧。
看吧,这就是她。
她一个阴暗角落里艰难爬行的人,根本不配觊觎那么耀眼的人。
来啦来啦!存稿丰厚,日更晚八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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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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