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日轮刀第一次断了。
在过去的四年里,西川雾音也曾断过刀。
这是断的第二把。
碍于咒灵的特殊性,那些属于人的负面情绪与极阳的绯矿石相互冲突,相互侵蚀。
越是等级高的咒灵,其负面情绪对日轮刀的侵蚀就越大。
而为了维持体内诅咒的平衡,西川雾音几乎每隔几日就要去祓除咒灵制作咒灵玉,所以哪怕再小心,日轮刀还是避免不了刀身布满裂痕的结局。
但是西川雾音的第一次断刀,带来的却远不止是刀断了这样简单的结果。
三年前的她在独自一人前往高山市时,遭遇了鬼舞辻一族的袭击。
在那一次受袭中,尚未具备精湛刀技和丰富的实战经验的她,差一点就被准一级假想怨灵拖进了水里淹死。
而诅咒并未现身帮她。
当她艰难在水中翻身站起来,用刀锋强压着假想怨灵的脖颈,砍掉它的脑袋时,青色的刀锋也被坚硬如铁的皮肤崩断。
锋利的刀刃倒旋着崩向西川雾音,割断了她的半边长发,也划伤了她的脸。
她半眯着眼睛,从脸颊到眉尾,斜飞向上的刀口溢出殷红的血,沿着皮肤的纹理,坠在眼睫上,微颤着滴落进水里,氲出丝缕的红。
西川雾音急促地咳喘着,想要将灌进肺里的水全部吐出来,鼻腔也慢慢渗出鲜血,内脏被震得发疼,令她只能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握紧断刀,往后重新跌坐回水里。
而那只准一级假想怨灵早已化为灰飞不见了。
如此艰难才杀掉一只准一级,甚至还不是【无尽生】组织中被驯服的“恶鬼”。
巨大的落差感让西川雾音在回去后就病倒了。
而那个在危险时没有现身,却在她无力控制呼吸法时肆意钻出她身体的诅咒,则如阴影般笼在这间独栋的小院上。
那时西川雾音才彻底明悟,诅咒就是诅咒,诅咒不是她的母亲。
诅咒不会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保护她。诅咒只是一把悬在她头上,随时会砍断她脑袋的刀而已。
幻想破灭的西川雾音躲藏在昏暗的房间里,被病魇缠绵了整个冬天。
一直到来年的春天,她才有所好转。
而本就身体单薄的她在经过一个漫长的冬天后更加清瘦,上一年还合身的紫藤暗纹和服,现在穿在身上也变得空落得很。
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座小院了。
产屋敷大人来的时候,西川雾音正捻着太阳纹的花札耳饰向着太阳凝视着。
碧瞳像是无机质的琉璃珠,哪怕迎着烈日,也反射不出夺目的光。
“为什么摘下来了?”大手按在雾音的头顶上,将她的脑袋往下压了压,“拿下来的话,就彻底藏不住它了。这么放任诅咒在身外的话,自己也会很不舒服吧?”
西川雾音仍望着这耳饰:“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产屋敷大人沉吟了一下,干脆撩起白色的衣袍席地而坐,全然没了往日里在众人面前的威严: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那次在高山市雾音明明靠自己一个人杀死了准一级咒灵,值得称赞的事却让你回来后就病倒了,甚至开始排斥再修习呼吸法……所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雾音如今愿意告诉我了吗?”
西川雾音垂下手,花札耳饰被摆在衣摆处拨弄,半晌都没有说话。
产屋敷大人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西川雾音才轻轻道:“产屋敷大人,我妈妈真的死了吗?”
产屋敷大人有些意外雾音提出的问题。
在西川雾音来到产屋敷的这一年里,她从来没有主动提过自己的母亲,有时候连产屋敷自己都讶异于这个孩子的坚韧。
但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西川雾音难得露出迷惘的神色,仰起头看向产屋敷大人,那张皙白的面容在阳光下更显透明病态:
“诅咒,不是妈妈吗?”
——在这个孩子心里,她的母亲从来没有离开过。
“为什么它不救我?”
缠绕在西川雾音心尖一整个冬天的抑郁、悲恸、迷茫,不仅没有被诅咒吞噬殆尽,反而愈演越烈、越来越浓,如同深渊下望不见的海啸,在这一刻终于翻涌出海面,“因为我妈妈死了。它是诅咒。它不是妈妈。”
西川雾音望着产屋敷大人,眼睛睁得大大的,可是仍不断有液体跌落下来。
眼泪不停地不停地滑过她的脸,她连神情都没有变过一下,像是只是种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所以连哽咽也没有。
直到嘴角尝到了苦涩的味道,才恍然地抬了抬手:“……”
西川雾音垂下了脑袋,安静地看着掉出来的眼泪,在朦胧的水雾里见地板被洇出点点水迹。
“耳饰……大人带走吧。”好半晌,西川雾音才开口,声音平静,“我做不到了。”
从西川雾音落泪开始,就变得沉默寡言的产屋敷大人终于喟叹一声。
他没有再看西川雾音,而是转而去望被框住的那一方天。
庭院的檐角上,一只黑色的鎹鸦正立在那里,用尖长的鸟喙啄着漆黑的羽毛,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视线,仰头鸣叫着俯冲而下,站在了产屋敷大人的肩膀上。
“雾音,”鎹鸦小小的黑眼睛跟随着产屋敷的动作,一同望向身边的女孩,“你母亲确实死了。”
西川雾音垂着头无动于衷,可庭院却风声大作。
没了花札耳饰的遮掩,诅咒如同可怖的兽,身影摇曳在这座庭院上,红色的黑色的流焰张扬着要把太阳也吞掉。
产屋敷大人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太阳半晌:
“雾音,当初你选择继承这花札耳饰,就代表了你愿意承担消灭【鬼】的责任。百年来,当初从产屋敷逃出去的鬼舞辻族人携着咒具【无尽生】藏在了连鎹鸦都找不到的地方,一直到你的母亲以身献祭,引动了这枚咒具,产屋敷才能在‘鬼’的手中救下你,而你的母亲也让日之呼吸在时隔百年后重新现世。”
产屋敷大人语气轻而郑重:“雾音,沙耶奈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你就是沙耶奈。”
灶门沙耶奈,百年前鬼杀队中灶门炭治郎的后代,也是如今当世唯一会日之呼吸的特级过咒怨灵。
产屋敷曜哉第一次见到沙耶奈的时候,还是他父亲在世的时候。
沙耶奈比他还要大几岁,那时候她已经嫁给了丈夫西川莲。
已经怀有身孕的沙耶奈将那对印有太阳纹的花札耳饰送到产屋敷老宅。
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她既无法看到咒灵,也无法修习呼吸法,于是决定将继承下来的这件咒具交由产屋敷保管。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倘若未来有一天,她的孩子遭受了鬼之一族的伤害,产屋敷必须庇护这个孩子。
【只要能让她活下来,哪怕让她继承这对耳饰也可以……不过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也一定会为这个孩子安排好一切的。】
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最终还是一语成谶。
以自身诅咒自己的女儿,让同样身为普通人的女儿有了能够修习呼吸法的机会,却也让她一只脚踏进了另一个极度危险的世界。
而这是唯一能够让她的孩子哪怕离开了产屋敷,也能保全自己的方法。
产屋敷大人伸出手轻轻压在正望着他的孩子头顶:“雾音,不要辜负了你的母亲。呼吸法,你必须要学会。因为这是你母亲最后留给你的东西。”
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不要依靠任何人。
西川雾音再没有说过交还花札耳饰的话。
她将耳饰重新戴了回去,跟着产屋敷大人走出了这栋独立庭院。
在春暖花开时,产屋敷大人带着她前往了锻刀村,重新铸造了一把属于她的日轮刀。
而今时隔三年,日轮刀再次断刀,锻刀一事迫在眉睫。
西川雾音看着眼前的黑发男生,在无法道清缘由的情况下,选择遵从了自己的心意,向对方发出了邀请。
月光融融溶在夏油杰的黑发上,银白色勾勒着对方的轮廓,柔和了男生的眉眼。
他在短暂的惊讶后,扬起唇角,微微倾身。
柔软的刘海轻轻扫在西川雾音的脸侧,那张昳丽清绝的脸就放大在眼前,浓紫的眼睛里像是漾着酒波,带着醉意般注视着雾音。
夏油杰伸出手,轻轻触了一下雾音的眼角,像是不经意地误碰,浅尝辄止,指尖转而又勾上脸侧垂落的细碎发,细细地替她掖回耳后,视线才落回到那双浅碧色的瞳仁里。
他看着其中倒映着的自己:“当然愿意。如果雾音需要,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
“但是现在,”夏油杰往后撤离,抱着雾音走进宿舍楼,只能听到他带着浅笑的声音,“如果再晚睡,小雾音就真的要长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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