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从那个方向遥遥地传来。
“片冈山上有旅人,又饥又渴倒地昏,可怜的旅人……你是否没有……可怜的旅人,又饥又渴倒地昏。”
声音是一个低沉的女声。
还怪好听的,只是逐渐变得断断续续起来,还间或夹杂着粗野的喝声。
眼前的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烧着,夏油杰向火堆稍微凑近了一点。
周围是一派严寒的夜景,附近的山峰上似乎积着雪,悠扬的和歌声仿佛来自地底。没有月亮,繁星却多得出奇,灿然悬在天际。
那些星星好似正纷纷不着痕迹地快速坠落,以此卷走最后一丝光和热,让衣着单薄的旅人紧了紧单薄的睡服。
群星渐渐逼近,天空愈显悠远,夜色也更见深沉。远一点的山峦已分不出层次,只是黑黝黝的一片,沉沉地低垂在星空下。
清寒而静寂,梦境的一切都十分和谐,如果没有那么冷的话。
还有……
“锵——”金铁交击之声。
“……又饥又渴倒地昏……”断断续续但就是断不了的歌声。
……如果那边没那么吵的话。
所以那边发生了什么?也许现在去能见证什么场面。
之前似乎有小孩子说什么不要去听歌,但小孩子说的话有公信力吗?而且夏油杰自认自己也不是做任何事都必须要畏手畏脚的弱者。
旅人围着篝火搓了搓手,最后打发了一只咒灵去看个究竟。
体态娇小的咒灵飘向歌声所在处。
星光穿不过山林里茂密的枝干,漆黑一片的山林分辨不出东西南北。
黑漆漆的绒球咒灵如墨水般钻入漆黑的丛林,顺着如丝绸般顺滑的歌声与兵戈声流到了一处咒力浓郁的野地。
远远地,可以看到,一片黯淡的星光下,一只咒灵和一些头裹白布的咒术师对峙。
地上的土润湿了雪水,墨黑的绒球漂浮在大地之上,遥遥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那里地表裸露,不像其他地方一样覆盖着灌丛或者树木。
许是战斗的余波吓走了山林里的其他生物,除了悠远的和歌声与激烈的打斗声,这里并无其他音迹。
那一只与一众咒术师对峙的咒灵立于黯淡星光之下,像是一只白玉壶。但和普通的收藏品不一样,它大概有一只五条悟那么高,看上去比一只企鹅还肥。
这只壶还唱着歌——它的表面裂出了很多口子,不断有咒力流进流出,带出一道道咒力冲击,以及一阵阵非常有穿透力的歌声:
——“片冈山上有旅人,又饥又渴倒地昏……”
地上确实也倒了几个头上裹白布的人。他们似乎还在动弹。但距离有点远,分辨不清。
绒球靠近了一点。它伸出一簇长长的绒毛,末端的感受器感知咒力的流动,不停捕捉着画面。
更清楚了。
那些还站着的咒术师也头缠白布。他们手持薙刀,向着唱歌的咒灵砍去,可是动作却绵软无力。
除了那个领头拿着金刚杵的。
“哈——!”
只见那人大喝一声,抡起金刚杵砸下。几道咒力冲击从壶的裂口飞出,迎向闪着咒力波动的宝杵。
“锵——”
歌唱的女声中断。
黯淡的野地瞬间爆出一阵金光。
随着这道金铁交击之声,金刚杵破开了阻挡的咒力,结结实实地打中了咒灵。
咒灵白玉般的壳裂开一大片缝隙,歌声硬生生断了一阵。
“……可怜的旅人!你是否没有父母亲?你是否没有好主人……”
可仅仅是暂停了一瞬间,更多的歌声从缝隙里流了出来。一如既往,带着怜悯的语调。
地上倒着的咒术师又多了几个。
绒球再次靠近。
已经可以模糊地看到领头者的脸。
靠着咒灵观测的旅人愣了一下。
白色头巾下,只有一只很大的眼睛。这只眼睛占据了脸的一大半,剩下的鼻子和嘴只能偏于一隅。
这只眼睛现在带着悲愤,死死瞪着那只对峙的咒灵。
“……可怜的旅人,又饥又渴倒地昏。”
领头者再次向咒灵扑去。只是这一次,还站着的只剩下了他,而他的动作也比之前更为迟钝僵硬。
绒球换了个方向,继续靠近。
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斗笠。远处还有一辆装有木笼的车,两个轮子,之前隐蔽在深色的灌丛里。这些都是刚发现的。
距离不断缩短。
“啵——”
似乎是穿越了一层水幕。脱离那一层水膜,一声恍若肥皂破裂的声音飘荡。粘稠的异质咒力如同唾液般黏附绒毛上,沉重无比。
“片冈山上有旅人,又饥又……”
飘荡在空中的歌声顿时有了实体。跃动的乐声成了流淌的河流,顺着感知从绒毛传递到咒力核心,通过链接传递了一股凉意。这凉意从脸上一直凉到了丹田,好像要起鸡皮疙瘩似的。
坐在篝火边上,夏油杰迅速组织咒力抵挡。那股寒意被逼退,但却留下一种空虚、类似饥饿的感觉。
周遭的繁星与群山还是带着那一如既往的冷意。
这有点像……
打发走的咒灵已经遭了殃。
原本空中漂浮的绒球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紧紧挨着一个倒地者的下半身。
咒力输出水平断崖式下跌,咒力逸散速度跃龙门式上涨。对于“肢体”的控制力下滑,而动作也随之开始变得迟缓而僵硬。
整只绒球陷入了「虚弱」状态。好在并不致命。
……「领域」?
但和「必中必杀」的常见封闭领域有点不一样,只是「必中」的「虚弱」,“开放性”似乎也更强。
微弱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饿……好饿……”
倒在地上的人嘴唇蠕动着,不断重复着这几个词。
——果然不是「必杀」性质的。
“……倒地昏,可怜的旅人!你是否没有父母亲……”
领头的独眼继续和唱着歌的壶战成一团。他们已经陷入了消耗战。是赢是输,就看是独眼先把壶砸碎,还是壶先把独眼磨死。
“锵——”
绒球贴在地上,隐蔽地利用绒毛滚动。倒地者喊着“饿……饿……”,绒球从他的下半身滚到了上半身。
和领头的独眼不同,这人的五官还算周正。只是在白色头巾之下,这人面容黄瘦,眼窝深陷,额上的皮肤紧贴着骨头,颧骨高高突出——真一个饥民形象。
“饿……有,有豆腐过来了……”
干裂的嘴唇里冒出了沙哑的人声,粗糙得有如牛皮纸。旅人还在疑惑,绒球旁边干枯的手开始抽动。倒地的饥民试图抓住手边的绒球。
“……软,软的豆腐…不住…”
但饥民还是饥民,力气很小,根本抓不稳灵活的咒灵。绒球滚了几圈,碰到了一串散落的念珠,也抵达这个倒地者的视野盲区。
地上其他人的哀鸣也传了过来。
“饿……”“好渴啊……”“义兴师父一定……要赢……”“比叡山……我等的、使命……”“水……我要水……”“幻妖……逃……居然在这种地方……”“饿……好饿啊……”
他们也是同样的一副面黄肌瘦的模样。
有几个人头上缠着的白布落了。黯淡星光下,靠着这只咒灵自带的感知,可以勉强认出这些枯瘦似骷髅的光头们。
“砰——”
从壶上裂口泵出的咒力击中了独眼。他吐出一口血,被强大的力道带着向后倒飞出去,连连撞上了几个倒在地上的人。
一阵阵闷哼被撞出来。
数十几道咒力攻击尾随而至,撕裂了那几个飞起的人后消散。
金光乍现,独眼把手上的金刚杵砸在地上,用尽全力维持平衡。金刚杵如犁地的犁一般,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不可饶恕——!”
他那只空着的手徒劳地抓了几下,似乎是要抓住那些被咒灵撕碎的残体。最后,这只抓着空气的握成了拳头。
独眼头上的原来缠着的白布,已经在刚才的攻击下撕裂,露出了一个光秃无毛的头颅。
若不考虑这一颗头上只有一只巨大的眼睛,这模样的确就如一尊怒目金刚,无能狂怒。
独眼攥紧拳头,再次冲了上去。
“你是否没有好主人?可怜的旅人……”
壶继续唱着歌,悲悯的女声一如既往。
围在篝火边的旅人站了起来。
夏油杰知道晚上需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梦中清醒的无聊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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