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玖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满脸泪水、目光迷离、神志昏乱的楚渊清。
而且……他和元卿正紧密地楔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让夙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连带楚渊清也被促着嘶哑地低吟了一声。
这一声叫得夙玖脑子一热,情绪顷刻击穿了理智,又俯身深深地吻了下去。
直到完全倾泻一空,夙玖才懒洋洋腻在早已昏睡过去的楚渊清身上,怀着无限怜惜的心情,一点点吻去了楚渊清脸颊上泪水滚落的遗痕。
他彻底占有了元卿的身子,从今往后,元卿就是他的人了。
夙玖想着,心里又甜又带着点隐秘的得意。
楚渊清实在是累得很了。
二十一天的六千余里奔袭,接连十余场狙杀和死斗,加之夙玖持续了整整一昼夜的狂乱宣泄,使他几近昏厥地酣睡了一整天,迷迷糊糊地苏醒时,竟恍惚自己还在前夜的晚上。
但此时的他已衣衫齐整,浑身清爽,只余腰间犹存的一点胀痛和酸软还在提醒着他,昨日疯狂并非幻梦一场。
夙玖的脸蓦地出现在上方,笑容甘美甜蜜,目光温柔似水,像得了天大的宝贝似地容光焕发,兴高采烈地唤了一声:“元卿,你醒啦!”
楚渊清脸颊骤然一热。
与夙玖亲昵的痕迹还残留在身上呢。即便是……但乍见心心念念的始作俑者出现在眼前,楚渊清仍旧忍不住羞赧起来。
夙玖望着元卿害羞,心里爱惜愈甚,禁不住俯身,轻轻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楚渊清于是羞得更厉害了。
夙玖笑吟吟道:“元卿,我买了些点心,这里还有清水,我扶你起来,你先填填肚子?”
楚渊清原本还在无措,但夙玖的提议就像是一个台阶,引着他从虚浮犹疑的半空渐渐踏到了实地,等他反应过来时,手中已握着半块明州特产的酥饼,囫囵咽下去的小半块点心松酥咸鲜,甜而不腻,显然是上等的糕点。
夙玖已递过来一葫清水,含笑嗔道:“小馋猫,吃这么急做甚么,小心别噎着了。”
还伸手轻柔地抹去了沾在他嘴角上的一点碎屑。
自然得仿佛就该如此。
这宛如爱人间自然发生的亲昵行为让楚渊清一时呆在了那里,他望着夙玖眼底漾着的爱怜似的情绪,不由疑心起自己一直以来的退缩和踌躇是否错了。
或许……夙玖对他,并非全然无心的戏弄?
夙玖只当是楚渊清看他看得呆了,心里愈发自得,笑眯眯将葫芦塞进他的手里,又扶着他的手将点心朝他嘴边挪了挪。
楚渊清立刻回过神来,微微垂眸,缓缓饮了口水。
夙玖蹲回火堆旁拎着树枝挑了挑,让火燃得更旺了些,边道:“元卿,多谢你千里迢迢赶来救我。”
他微微顿了顿,似玩笑却真心地说:“我眼下一无所有,没什么能报答你的了,不如就把我自己许给你吧。”
夙玖自小混迹在阁外楼,嘴上几时讲过一分真心?对直白地袒露内心真实的情感这种事他总觉得别扭,为此已反复纠结了一整天。用这种程度的玩笑话坦白,几乎是他的极限了。
但这话听在楚渊清耳里,却显得额外轻浮和刺耳。
只是欠债还情……与初遇时夙玖扮作女装给他下套的那次,何其相似?
那一次,他心怀警惕,及时打断了夙玖装模作样的说辞。可这回呢?
他的确不想拒绝。但他也不想要以这样苍白的理由许给他的夙玖。
“阿玖……”楚渊清低低开口,停了片刻,艰难地迫着自己续道,“你不必如此。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次,我们是两清,你并不欠我什么。”
夙玖愣了一下。
元卿似乎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但也不怪元卿……
是他说得不好。
夙玖想着,又换了个说法:“元卿,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这话题委实转得太快,楚渊清迷惑地瞧了他一眼,顺着问道:“什么地方?”
夙玖道:“云溪寺!是玉溪城畔的一座千年古寺。我想带你去见两个人。我……我有话想在他们面前对你说。”
说到最后,夙玖的语气已变得有些期期艾艾的,面上也渐渐染了抹绯红。
——在父母的灵位前对心爱的人许誓,这总该足够正式、足显认真了吧?
楚渊清有些不解,但还是应道:“好。我同你去。”
他完全没领会到夙玖的意图,但他忖度着夙玖刚刚逃离阁外楼,还不知之后这段时间是否会被人追杀。至少未来的数月之内,他打算守在夙玖身边。
夙玖高兴了一会儿,忽然又迟疑起来:“但是去那里的路上会途径阁外楼的势力范围,玉溪城里还有楼外的据点渔溪堂,可能……会有一些麻烦……”
楚渊清想了想,问道:“阁外楼里是否有一位白发墨衣、身形清瘦的男子?”
夙玖一怔:“这个特征……恐怕只有虞伯符合,可……元卿是从何处晓来?”
楚渊清不欲叫夙玖担心,只简单道:“路上曾遇此人拦截,功夫之高是我平生仅见,不知他在阁外楼里能排到第几?”
夙玖顿时紧张起来,几步靠到楚渊清身边,伸手去拉他的胳膊,上下左右地打量他:“伤到哪了?虞伯是楼里最厉害的人物,他没伤到你吧?”
楚渊清望着紧张兮兮的夙玖,心里一暖,不禁笑了一笑,柔声道:“没有,哪儿都没伤,他虽厉害,尚不及我,被我寻机反杀了。”
夙玖震骇不已,张口结舌地瞪了他一会儿,好半晌才找回了声音:“你……元卿,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楚渊清道:“重剑袭中他的心口,应当是震断了心脉,我敬他是个好手,便留下全尸,将人放到竹筏上水葬了。”
夙玖又噎了一下,表情复杂地呆了片刻,略显尴尬地说:“呃……元卿,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阁外楼的人各有各的保命花招,除非斩首断头,否则都未必是真的死了。所以……虞伯他恐怕,应该还活着。”
楚渊清:“……”
夙玖又快速地接续下去:“不过这样也好,虞伯教我养我庇护过我,虽然他只当我是个商品,但抚育之恩也不是假的。你能放他一条生路,我还是非常感激。”
楚渊清:“…………”
他不由思及自己的师父,假如是夙玖差点杀害了自己的师父……
楚渊清顿时无措起来,先下意识道了声歉:“抱歉……阿玖,我不知道……”
望着忽然慌张起来的元卿,夙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傻元卿,道歉做什么?他是来杀你的,你反杀是应当,又何错之有?”
顿了顿,夙玖续道:“而且阁外楼与旁处不同,那里可不是什么讲恩义情义的地方。我这次被卖到明州,就是虞伯一手操持的,我对他并未设防,他便利用这点给我下药,所以你瞧,你若是当真杀了他,从这桩恩怨来说,我也得感谢你呢。”
……天下竟有如此冷漠又脆弱的师徒关系。这是楚渊清从未设想过的。
他一时感到有些心疼。心疼装作满不在乎、笑着讲出这些的夙玖,也心疼嘴硬心软、自欺欺人的夙玖。
夙玖留意到他的目光,微微转开眼眸,又坐回到火堆旁,边笑道:“既然元卿这么厉害,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这事也不急,难得入关一趟,咱们沿途慢慢走走逛逛,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楚渊清轻声应了一句,他觉出夙玖有些难过,转念突然想起了他藏在衣袋内的那件礼物。
只希望,它能让夙玖开心些吧……
楚渊清忐忑地想着,从怀里摸出了那枚玉佩,红着脸递向夙玖,磕磕绊绊道:“阿玖,嗯……这是我在集市上偶然看见的,觉得还行,就、就买了一个,送给你……”
面对突如其来的礼物,夙玖呆了一呆,立时回想起那夜在伯阳府的屋檐上望见的、在摊位前左挑右选的楚大侠。
还道是给谁的……原来是给自己的啊!
夙玖心花怒放地接了下来,可玉佩刚一落手,就感觉触感似有些不对。
这玉料委实粗劣……
但这是元卿特意买给他的……
雕工也很鄙陋……
但这是元卿特意买给他的……
纹饰有些流俗……
但这是元卿特意买给他的——
夙玖一边乐得笑靥如花,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元卿,这是花了多少钱买的?”
楚渊清赧颜小声道:“一钱银子。”
——其实花了三钱银子。
一、一钱银子……
夙玖一边高兴一边心疼,摩挲着看了又看,低头将它挂在腰间最显眼的地方,随即上前捧住楚渊清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元卿,答应我,以后手里若有余钱,一定记得都交给我。”
倒不是他贪图元卿的钱财……
总之,可不能再让元卿这么胡乱花钱了。
楚渊清眨了眨眼,虽然迷惘夙玖此话何来,但依旧顺着他点了点头。
又好好歇了一晚,隔日在西去的路上,夙玖还在盘算着赚钱的事。
他虽然有些余财,但两个人总不能坐吃山空,看元卿之前四处舍财的样子,肯定也不是能存住钱的主……哎,这个家果然还是得靠他。
夙玖想着,边道:“元卿,我们沿途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赚点钱吧。”
楚渊清一滞,严肃地摇头道:“既是行侠仗义,岂能苛求回报呢?”
夙玖挑眉瞧他:“怎么?难道大侠就不需要赚钱吃喝了?”
楚渊清仍坚持:“任侠乃出自本心,若论利益,便不纯粹了。”
夙玖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的楚大侠,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的腰包还余多少银两?咱们要是再不赚些钱,恐怕不出一个月,就要去喝西北风了。”
楚渊清不由迟疑起来。
他的确已经把下山时抓的那把钱花了个七七八八,夙玖所说,也不无道理……
夙玖察言观色,顺势递上一个台阶:“那我们就去各处接些有赏钱的任务,剿匪的,通缉的,赚些官面银子,这总可以了吧?楚大侠——?”
楚渊清脸颊一红,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夙玖每次故意曲曲折折地唤他楚大侠的时候,总叫人觉得又刺挠又亲昵,楚渊清有些喜欢……但也不那么喜欢。
“阿玖。”楚渊清红着脸唤了句。
夙玖回眸瞧他,仍笑盈盈的,似乎心情不错。
楚渊清小声道:“以后……唤元卿就好……”
夙玖忍着笑,故意用最温柔的声线道:“好,元卿。”
楚渊清被他唤得浑身发酥,羞赧得几乎不敢看他,只得清咳两声,目光四处乱飘,最后凝在了道旁的杂树上。
明明只是普通的杂树而已,楚渊清却似看得津津有味。
夙玖也不拆穿他,见四野无人,便悄悄靠近了些,突然握住他的手,摸索着与他十指交扣。
楚渊清微微一僵,却任夙玖牵着,牵得久了,人也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只是耳廓渐渐染上了浓烈的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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