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月黯，泼墨一般的浓，夏日的风是凉爽的，吹散了一丝燥热。
一阵喧闹声，顺着风，透着打开的窗户传了进来。
白色的窗帘扬起又落下，像是白色的裙摆在舞动，不知疲倦。
外面的霓虹灯一闪一灭，红红绿绿的，刺眼的很。
床上抱住身子，蜷缩成一团的小人，下巴撑在膝盖上，细发从顺着她低垂的头滑下，遮挡住她的眉眼，缝隙中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怔怔地看向漆黑的夜。
犹如一个没灵魂的娃娃，被人抛弃遗弃在角落，默默地在黑暗中腐烂。
她眼珠无预兆地转动了一下，倏地，女孩掀开被子，站起身，光着脚，一步一步地靠近窗外，双手用力地拉上窗户。
恼人的声音瞬间小了很多，窗帘像是失去了生命似的，在空中截然坠落。
她又转身回到床上，躺下去，阖上眼。
刚完成这些动作，门被敲了两下，一个女声传来。
“小飞很乖的，现在估计她已经睡下了。”
另一个声音更为年轻的女声紧接着传来。
“不好意思，我们刚出差回来，这么晚来打扰你，实在对不起，这点心意您先收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的，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小飞的照顾。”
“你太客气了。”
“要的要的。主要是发生这么大的意外，担心孩子会害怕，才会那么晚来拜访。”
“现在还早，一般来说，小孩子贪玩，有时也会多玩一会，我看看她。”
“有劳您了。”
话音刚落，门把手转动的哐啷声响起，房内黑茫茫，仿佛空无一人。
“小飞，我是李院长，你睡了吗？”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李院长皱着眉，摸黑地摸索着开关，她边走边说：“今天你妈妈的朋友来看你。”
这孩子还是不发一言，她接着哄道：“他们还给你带来很多礼物。”
短暂的停顿，寂静地像是被黑暗吞噬了，没有一丝光线，让人心慌。
‘啪’一声，总算恢复了光明。
等眼睛适应了，李院长立刻扫过去，见床被上的微微拱起的幅度，心才安定下来。
她快步走去，边走边问：“小飞，你这孩子怎么不回答我呢？真是的，阿姨都被你吓到了。”
急忙把被子翻开，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
女孩子浓密的睫毛孱动，下一秒睁开了眼睛，明眸没有一丝迷茫，冷漠地看着对方，以及后面的来人。
她眨眼的频率很低，眼神空洞，没有任何表情，看上去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没事就好了，你看，这是谁？”
李院长侧身让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一头卷发，穿着时尚的玫色连衣裙，背着一个白色挎包，精致又得体。
“小飞，你好啊，虽然是第一次见，之前啊昀就说你是个漂亮又聪明的小孩，今天一见果然是呢。”
说着，女人的手摸上了女孩圆润的脑袋。
庄婕见人虽不说话，但还算是乖顺的样子，心里也是对她有些怜惜。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她蹲下身，从包里翻来覆去。
下一秒，一个玫瑰色的小熊立在她眼前。
小女孩没有任何惊喜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女人没有因此放弃，她微笑着把小熊放在一边，又翻出一支口红，打开金色的盖子，旋转出红色的膏体。
“你知道吗？阿姨像你这么小的时候，老是偷偷地拿妈妈的口红来涂，我看小飞这么漂亮，肯定也喜欢这个吧？”
女孩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在冷漠地看着她。
女人柳眉轻蹙，意料之外地自己不受人欢迎。
“小婕，我来吧。”
半掩的门后，影影约约地有一个挺拔的身影。
“飞飞，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应声走来，他的头发本应该是梳起来，零散几绺头发像是匆忙落下的，他微笑地走近。
小婕不动声响地让出位置，男人一脚屈膝下地，握着的拳头在她的面前缓缓展开。
一个白色的棋子赫然出现在他宽厚的掌心。
女孩的眼珠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她像是在打量。
男人也很有耐心，注意女孩的一举一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四目相对，男人在透明镜片下的温柔眼神，女孩微微歪着头，琉璃一般清澈的瞳孔，流动的眸光在猜测和思索，像是在等待一个人，她才会绽放出属于她原本的光彩。
时间流逝，未查分毫，双方的世界融不进任何人。
微妙的感觉让她心一慌，庄婕把视线转移，尽管是一场契约婚姻，得体和尊重是必须的，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一抹笑容。
“啊昀，我和院长一起商量相关的事项，你先陪一下小飞。”
庄婕耐心磬尽，她踩着高跟鞋，转身出去。
门重新关上。
女孩没有去拿那枚曾经属于自己的棋子。
男人也没有强迫她，五指合拢，紧紧地握紧那枚硌手的硬物，心里也沉甸甸的，叹了口气，“是我来晚了。”
男人眼帘垂下，攒眉。
无言的悲伤在蔓延。
女孩感受到男人的哀戚，和以往的虚假不同，她抓住他的握拳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触碰，让男人一怔，反应过来时，他感觉到心脏强力地跳动了一下。
他激动地抱住她，喃喃地说道：“幸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替她。
*
晴空万里，鼓噪的鸟儿早在欢唱，
晃荡的秋千，蜿蜒的滑梯，奔跑的呼叫声，孩子们的欢笑声。
院长一眼就发现到在角落边坐着的女孩。
超越同龄人的安静，让她气质独特，也与大家格格不入，是一个外来者。
如同一条和同类频率不同的鲸，在深海里孤鸣，没有回应，忍受着孤独和黑暗。
在她观察自己的同时，蒋飞余光秒瞄到对方的打量，从那晚起，她明白三天后自己不再属于这里，她的呼吸放缓，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手上的书。
“小飞，看这是谁？”
女孩循声望去，是那个男人，他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他额前的碎发没有全部梳起来，柔顺地垂下来。
他的笑容如同他的人一般温润，半蹲下身子，“以后叔叔来照顾你，好吗？”
女孩没有说话，放下手中的书籍，直直地看着他。
黑色的眸子像是没有温度，沉默，却道不出的凝重。
他许少会这样的紧张，明白自己此刻做的决定是多么关键。
或许这个承诺是背负一生的枷锁，但是他甘之若饴。
男人伸出手，小手放在他温暖的手心。
古昀轻轻地握住软若无骨的小手，他心里平复下来，却也明白自己许下的诺言，不单单是自己的人生，还有她的未来。
两人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从此刻纠缠一起。
“李院长，您看，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小飞至今还不肯开口说话，以后请你多多陪伴，悉心照顾，以后也会上门去看望。”
“感谢您这段时间对小飞的照顾。”
炙热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女孩仰头望去，高大的身影遮挡住自己身上一部分的光线，她伸手去抓，眼前泛起一圈圈的光晕，绚丽又虚无。
在很久之后，才明白他就是自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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