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楼。
一阵曼妙的歌声自楼中悠悠传出。沈颜靠着墙边坐着,眼睛闭着,耳朵听着进进出出的男子脚步声。春香楼的姑娘们花枝招展,香味扑鼻,每次路过都带起一阵香风。
子时。
歌声终于停了,沈颜的眉心不经意的动了动。寒意袭进她的脖颈深处,发白的指节微微抖动着。
不多时,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弥漫开来,沈颜听到女子轻柔的开口:“吃点桂花糕吧。”
沈颜衣裳破旧,头发迎着风被风吹得凌乱,一幅流浪街头的乞丐模样。她睁着眼睛,却只能隐隐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白色轮廓的一团影子。
沈颜闻着这香,心海翻滚了几个浪花。动了动嘴唇:“多谢。不必了。”
“已经入冬了,外面这么冷。你跟着一起回家吧。”顾知音向她探出手。沈颜感受到一双炽热而柔软的手搭了过来,不自在的退了一步。
“顾姑娘,夜色已晚,你还是赶紧回吧。”沈颜缓缓道,“我一个人自在惯了,顾姑娘切莫担心。”
顾知音也不在多言,默默将桂花糕放下,又放了一些钱。
隔壁酒楼喝得烂醉的几个男子踉踉跄跄的往回走,见着前面的人影,眼睛里闪着光。快步追赶上去,意图拉住顾知音的手。
顾知音听着脚步声,往回望了一眼,加快了脚步。可是还是被其中的一个男子追了上去,那男子拉住她的衣袖,紧紧钳住她的手,满嘴里吐出的都是酒气。
“顾……顾姑娘,别走呀,陪我们哥几个喝几杯再走呗……平日去春香楼你都忙得很,也太不够意思了……”顾知音很是厌恶,努力想挣开那人的手。可是她手劲不够大,实在难以挣脱。
此时,只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凌空而过,脚力随风快速移转,瞬间在靠近的几个男子身上印上了一记重重的的脚印。
沈颜拔出背后所挎的剑,右手一挥,刚才的男子手臂已经有鲜血汩汩流出。
“滚。”沈颜厉声道。
这几个醉汉吃了亏,酒意醒了个大半,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远了。
沈颜眼睛看不清,循着声音跟过来。她已经有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事了。
“我的眼睛瞎,可我的心不瞎。”沈颜模模糊糊的感受到面前那团白色的影子,伸出了自己的手,“没事吧。”
“多谢你。”顾知音轻轻拉住沈颜的手,柔声关切,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你看你的手多冷呀,跟我归家吧,烤烤火。”
沈颜这次没有拒绝,任由顾知音拉着一路到了她所住的院子。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可以供人歇息。顾知音开了房门,悄声在沈颜耳边说,“阿婆在旁边屋里睡了,我们尽量小一点声。”
“嗯。”沈颜应一声。顾知音迅速拾柴在屋内生起了火,又慢慢引着沈颜在火炕边坐下。
柴火旺盛,火苗扑腾,身上的寒意顿时都消去了。沈颜面上看不出情绪,突然开口:“你经常沾上这种事吗?”
顾知音迟疑了一下,语气里是轻松和淡然:“很少的,一般都不会。今夜太晚了才会遇上这种事。”
沈颜不语,火炕上晾晒的手指往里收了收。顾知音看着,拉住她的手臂,温声对她道:“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住在我这里。我和我阿婆都很随意的,多个人,也热闹一些。”
沈颜嘴角微妙的弯了弯。细细思索现下已然入冬,倒也不急着走。便开口:“好。多谢顾姑娘不嫌弃我这个瞎子。”
顾知音柔声道:“你不瞎。你心里明亮着呢。”说着整理起了一旁的床榻,自木柜里多拿出了一个枕头放在床头。转过头对沈颜说:“对了,还未问姑娘你的姓氏呢。”
“沈颜。”沈颜听着顾知音的话入耳,答道。
顾知音浅笑着,清纯秀美的脸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沈姑娘,你我既都是女子,这几日先躺在床上挤一挤,你不介意吧。”
“嗯。”沈颜抬头淡淡一答,“不介意。只是我现在身上有些脏污,可以麻烦姑娘你帮我打一桶水来吗。”
“好。”顾知音轻声应允。沈颜沐浴之后终于脱衣歇息,枕边的顾姑娘许是太累了已然入睡。沈颜合上眼,在外流离了这么久,她已经快要忘了家的感觉了。
此刻,却让久违的温暖感有了回光返照般的回升。
第二日清晨,沈颜醒来的时候,鼻间已经没有了顾知音身上的味道。自从瞎了之后,她主要依赖嗅觉和听觉来辨别周围的事物。
往昔的日子,她似一颗晨星,被众人高高捧起。当下的自己却如同蝼蚁,被人踩碎了陷进泥里,看不见一点点光亮。
顾知音见着她系好了青衣带子,进门来盛了一盆热水,声音犹如山间的清泉:“沈姑娘,这里有热水可以润润脸。”
“谢谢。”沈颜耳朵灵敏一动,感知着大致的方位,一点点摸索靠近。顾知音看着面前这位容貌出众的女子,比前阵子流落街头的身体状态好了一些。
她的发丝虽然有些凌乱,衣衫破旧泛白,脖间裹着厚厚的一层白纱,肤容憔悴有些暗沉,但这些都难掩她的姿色。顾知音走过去,牵引着她,眼眸印着她的身影。终是对这位身手不凡又身患眼疾的貌美女子产生了一丝探索的**。
洗漱完,顾知音进了厨房忙活起来。饭做好之后,将躺在床上的阿婆颤颤巍巍的扶起来,又招呼沈颜过来吃饭。一席饭,顾知音断断续续的给沈颜夹了很多菜。阿婆也是一脸热情的招呼沈颜多吃一些,让她把这里当作自己家。
沈颜已经有很久没有和人坐下吃过饭了。以往快乐的时光都在玉溪门,师父、阿紫还有凌云都对她极好。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欢乐的玉溪门,师父、阿紫和凌云都还在身边。
沈颜有些晃神,耳边悦耳的女子声线及时将她带回了现实当中。她听见顾知音在旁边关切的唤她:“沈姑娘,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颜方从尘封已久的记忆中脱离过来,淡淡开口:“没什么。想到一些陈年往事罢了。”
顾知音会意,神色有些复杂的凝了一下子。
顾知音住的院子里栽种了好多栀子树,花盛开的时候她采集了好多花瓣保存。白天的她养养花,种种草,夜晚则去春香楼唱歌。
春香楼是咸宁城有名的春楼。顾知音是咸宁城有名的三艳之一,以一口绝妙的好歌喉引得周遭许多文人墨客前来观赏。民间皆传,这顾知音歌不仅歌唱得好,模样还长得清纯甜美,性子温温柔柔,是当地很多未婚男子的梦中女郎。
沈颜刚来咸宁城的时候,偶然路过春香楼,被楼间的女子歌声吸引,驻足停了片刻。耳边听到路过前来玩乐的男子嚼着舌根,话中出现频率最高的,是顾知音的名字。她在外面飘零久了,一时也被路过人的话语所牵,竟在此停留至了深夜。
还那股栀子花香第一次接近的时候,沈颜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是她自从眼瞎以后,所养成的习惯。为自保,她只能以最坏的想法揣测接近她的人。
“姑娘,夜色已深,你还不归家吗?”
沈颜没料到此人说出的话,听着这音色,眉心微微扬起。
“你是顾知音?”沈颜开口。
“正是。”顾知音有些意外,但也未过多深究。仍是将关注重点放在了沈颜身上。
沈颜一个人惯了,说起话来懒懒散散,冷淡得很。
顾知音扑了个冷脸,也没再多说什么,放下了两个肉饼和一些钱币后便走了。
沈颜用那双瞎了的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记下了顾知音的名字。之后的一阵子,她便经常来这寻欢作乐之地。有时候也会遇到几个见色起意的登徒子,没一个不是屁滚尿流的狼狈跑走了。久而久之,也没有男子敢过来搭讪她。
……
沈颜想到此,不觉有些发笑。今日是她住进顾知音所处院子的第一天,阳光渐渐散去,顾知音也即将往春香楼赶。春香楼的老鸨格外嘱咐今晚有贵客前来听赏,不能迟了。顾知音快了步子,沈颜突然拉住她,启唇:“我和你一起去。”
顾知音笑着应了。拉着她进了春香楼的大门,给她安排了一处靠窗的位置。顾知音笑意灿烂,在沈颜耳边呼着暖温,夹杂着少女的馨甜:“这个位置最好,既能烤火又能近距离赏乐。”
沈颜被她引着入座,淡笑道:“你去吧,我在这侯着你。”
春香楼内处处弥漫着脂粉气,男人的叫喊声、女人的嬉笑声还有台上的歌声。灯火缭绕,人声鼎沸,好一处太平盛世纸醉金迷之地。
前场歌舞声悠扬,奏唱着节奏感最澎湃的旋律。中场是春香楼另一名歌妓,唱了有两三曲,接着才到了今夜顾知音上场的压轴献唱。
头一首《醉年华》,歌声中透着忧国伤怀之感,第二首《桃花叹》,又饱含了歌中女子对情郎的无尽爱恋。顾知音年方十八,正是风华正盛之时。
其嗓音清脆而有力,歌声悠扬沁人心。几首唱罢,赢得台下众人拍手叫绝,连连呐喊称赞。
沈颜将这万般叫喊纳入耳中,只觉得自己耳根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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