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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枯木

“姐姐!”杨木生的呼唤又从树上传下来了,把练琴的乔秋筠吓了一跳。

“你现在爬树可是越来越熟练了,一点声音也没有。落在树上的鸟动静都比你大。”乔秋筠打趣道。

眼看杨木生灵活地从树上一跃而下,像一只猴子一般灵动,轻轻地落在地上时甚至没有扬起地上的落叶。

“姐姐,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据说今晚西市有花灯宴,姐姐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拍一拍身上的衣裳,抖落了尘土,又把双手拍干净,才抱住了乔秋筠的胳膊。

恰巧,从明日起她就要在宫中为庆祝元宵节而举办盛宴上演出了,今天尚且有时间去陪杨木生去街上走一走。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和杨木生在一起说过话了。

这么想的话,也很久没有见到乔秋元了。

她不由得有些想念弟弟了,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样?是否和杨木生一样活泼开朗?

不过他的身体瘦弱,大概不能和木生一样灵动吧。

想到这里,她看着杨木生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

在见到杨木生以前,他在外流浪营养不良,十分瘦小。但后来,自从吴忘机收他为义子,留他在身边,他再也不会食不果腹。

如今,两年过去,他长高了不少,小小年纪,甚至快赶上乔秋筠了。

傍晚,华灯初上。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但街坊上的歌舞笙箫已此起彼伏,夜市的画卷也在街上铺开。

杨木生看着街上的花灯,指着他们一一辨认形状。

兔子、荷花、并蒂莲......

街口甚至有琉璃宝石堆砌成的花轿花灯,这应是天上仙子的十里红妆吧。

听前人说过,明皇在位期间曾搭建高达数十丈的灯轮,上面悬挂着无数盏花灯,灯火通明,照亮整个长安城。

不过,这样的景象,是这个年代的人不曾见过的。

见过大唐繁华的老人们如今也寥寥无几,他们对于那极乐盛世的印象早已逐渐模糊。

但就算是那只言片语,也是当今人们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盛世如荒唐大梦一场,如今世道又满是秋凉。

苛捐杂税,战乱纷争,五坊小儿,民不聊生。

残余的盛唐荣光也在慢慢被吞噬,等那花轿上琉璃的光彩日渐衰微。

在西市的空地上,还有人在表演《兰陵王入阵曲》。

若是看见人群一圈一圈围着的地方,定是有人在表演顶碗、走钢丝或是喷火。他们高超的技艺常常引得阵阵惊叹和热烈的掌声。

大家成群结队,一边漫步一边观赏,欢声笑语不断。年轻的男女们也借此机会相约游玩,互诉衷情。

杨木生看见街边有画师在为人们画肖像,便拉着乔秋筠去请画师作画。

乔秋筠和杨木生坐在街边的椅子上,身后摆满了各色花灯。杨木生的手里还抱着一只兔子花灯,静静地等着画师作画。

画画的时候,杨木生还时不时地扯一下乔秋筠的袖口,做一些小动作,逗得她想笑不敢笑。

一柱香的工夫,画师就把纸递给了乔秋筠。

那画面上的乔秋筠温婉秀丽,杨木生则灵动活泼,两人身后的花灯璀璨夺目,烛光在画卷上也在摇曳生辉。

“姐姐,这个画可以让我保存着吗?”杨木生问道。

话音未落,他们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

接着,乔秋筠似乎是被人撞了一下,她惊叫着跌坐在地上,那画也离了手飞到一旁。

杨木生来不及管画,连忙去扶乔秋筠,待她坐起后才发现,在混乱中画被人踩了一脚。

抬头一看,一群贵族子弟正追逐打闹,哪怕是撞倒了人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依旧在东闯西撞的。

杨木生看着被踩坏的画,又瞧着那群依旧在打闹毫无歉意的贵族子弟,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站起身来,大声指责道:“你们把画弄坏了,还差点伤到我姐姐,太过分了!”

谁知,那子弟就当没听见他说话一样,一边打闹一边远去。

乔秋筠连忙拉住杨木生,不想让他惹祸上身,低声说道:“木生,别冲动,他们是贵族,我们惹不起。”

画师也连连附和:“我给你们再画一副就是了。”

谁知杨木生一股气憋着,根本不听劝。他三两步就跑到那群人身后,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袖。

“你们,撞到我姐姐了,给姐姐道歉!”

他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这怒吼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他们止步,眼带笑意地看着杨木生,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乔秋筠,不但没有愧疚之意,反而哄然大笑。

其中一个子弟满脸不屑地说:“一个小毛孩子,也敢指责我们?”

但杨木生哪里肯听,他倔强地站在那里,怒视着那群贵族子弟。

“看喔,他在瞪我们。”那群人指着他哈哈大笑,杨木生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道歉!”

贵族们被他的眼神激怒,为首的那人一抬脚踢在杨木生身上,那人用了很大力气,还正好踢在了膝盖上,杨木生吃痛后退两步。

杨木生被踢得膝盖生疼,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正要还手之际,一群侍从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他们个个面露凶光,将杨木生团团围住。

乔秋筠见势不妙,急忙跑过来,挡在杨木生身前,声音微微颤抖地说道:“各位公子爷,小孩子不懂事,还请你们高抬贵手,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为首的贵族子弟冷哼一声:“你就是教坊里那个琵琶精吧。他呢?”

“回大人,他是教坊藏书阁吴大人的义子。”乔秋筠的声音都在发抖。

“哼,今天就让他知道知道,冒犯本少爷的下场。” 说罢,一挥手,那群侍从便摩拳擦掌,准备对杨木生和乔秋筠动手。

乔秋筠紧紧拉着杨木生的手,转身就往人群中跑去。

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心脏砰砰直跳。身后的贵族子弟们岂会善罢甘休,他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叫嚷声此起彼伏。

两人在拥挤的街道上左躲右闪,慌乱中撞翻了不少摊位。花灯滚落一地,摊主们纷纷抱怨起来。但此时乔秋筠和杨木生哪里顾得上这些,他们只想着尽快摆脱那群贵族子弟。

乔秋筠和杨木生在慌乱的奔逃中,一个急转,人群突然变得更加拥挤。

乔秋筠只觉得手中一松,等她反应过来时,杨木生已不见了踪影。

木生呢?

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焦急地大喊:“木生!木生!”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周围嘈杂的人声和摊主们的抱怨声。

乔秋筠努力在人群中寻找着杨木生的身影,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惊慌和担忧。她一边往回走,一边询问着周围的人有没有看到一个小男孩。

可是竟无一人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乔秋筠一边走一边找着杨木生,走着走着,她路过了阿姨家。

乔秋元就在这里。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的身体怎样?

她站在门口,想要去看一看弟弟,但是又觉杨木生如今并不安全 ,怕他被那群贵族子弟抓住。

犹豫再三,她没有扣下门,而是扭头继续向巷子深处走去。

屋中灯火阑珊,在她离去之后倏地熄灭。

她寻了一夜,都没有找到杨木生。

乔秋筠拖着疲惫的身躯,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屋中。

她不知道那个倔强的孩子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心中默默祈祷着杨木生能够平安归来。

她决定,明天一早,她就继续出去寻找杨木生,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找到他。

翌日 ,天还没有完全亮,她就爬了起来。准确来说她就没有怎么睡,眼下青黑一片。

她多么希望推开窗的时候,能在树上看到杨木生的身影。

可当她推开窗时,正巧听见“砰”的一声,一直幼鸟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血肉模糊。

她不愿去看这景象,想把鸟儿埋葬却焦急于寻找杨木生,就略过了它匆匆出门了。

一上午的时间悄然流逝,乔秋筠穿梭在大街小巷中,逢人便打听杨木生的下落,然而得到的却只有一次次的失望。

路过藏书阁时,却看见吴忘机正抱着一个箱子痛哭。

周围已围了不少人,乔秋筠一问才知道,有人抬着一个箱子到了门口,扔下箱子就走了。吴忘机出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谁送来的藏书。

箱子里有一章纸条,纸条上写着他们对吴忘机的问候。

从纸条上得知,那群人在一棵树上找到了杨木生,一群侍卫把他团团围住,他不肯下来,于是他们便放火烧树。

等把杨木生逼下来以后,这群子弟将他大卸八块。

可怜的老人,他抱着一个箱子,看着自己孩子残缺的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乔秋筠颤抖着双手,缓缓走向那个箱子。她看着箱子里那惨不忍睹的景象,心如刀绞。

杨木生那曾经充满朝气的脸庞,如今已变得血肉模糊,毫无生气。

她合上了箱子,无声地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吴忘机。

吴忘机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在痛哭流涕。

那个胖胖的老人此时显得如此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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