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内」
“灵均,你回来了。”
“君上…”
裴知走进殿内。
“宴清的处境我已经清楚了,这些天你也辛苦了,我会安排其他人去找宴清,你暂时在殿中静养几日。你先不要插手此事。”
高台之上,君上端坐着,议事殿内那层层叠叠的台阶仿佛将他与万物隔开,只剩遥不可及的威严。
“是。但所劫殿下之人,是百年前堕魔的昭明真君。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裴知躬身行礼,而后循着阶陛缓步而下。
“灵均。”
“怎么了君上?”裴知转头望去。
“你的羽衣脏了。”
“啊?哈哈、这个我哈哈,自行解决哈哈。”
裴知尴尬的笑了笑,因为向来在天界他就是出了名的严重洁癖患者,这是连君上都知道的称号。
“需要帮助,随时欢迎。”
「灵均殿」
裴知回殿后便忙着沐浴更衣,但脑中一直浮现着那黑袍邵明的身影。
“不知道殿下他…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议事殿会安排谁去。”
裴知忧心忡忡,抬手扶住额头,依靠在床柱旁。这时他手边的浮尘摇身一变,竟幻化出一个人形来。
“小知了,想我没?总算可以消停一会儿啦!”
“!!!!”
“我靠!你别他妈突然出现啊!”裴知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在凡间又不好出来,你又在下面找方衿找了那么久,我都快闷死了!”
那人形的浮尘一头如瀑般的银发柔顺垂落,闪烁着柔和的光泽,发尾略带自然的卷曲,如同拂尘的白色丝缕,每一根发丝都仿佛散发着空灵的气息。
“浮尘你、你、你先变回去!”
眼前银发晃荡的人形,喉间滚动的每一丝气息,都让他回忆起那个在凡间浴血时、笑骂着替他挡刀的身影重叠。
“你连‘疼’都要学他强忍的样子,”裴知声音发颤。
人形歪头笑笑:“小知了,你从前被魔物砍伤,不也硬撑着说‘不疼’?我跟着你久了,学也学像了。”
裴知别过脸,想起在凡间最后一役,浮尘浑身是血倒在他怀里,指尖却还往他手里塞保命的玉符——就像此刻,浮尘缝隙里漏出的金芒,分明是魂灵在拿命燃光。
“你别说了,幻化人形会烧你灵力。”
“还、还有你现在这披头散发的模样,到底是我好友,还是哪路野鬼现原形?”
人形浮尘凑上来猛嗅他衣领,被沐浴后的香气呛得直咳嗽。
“哟,小知了出息了,从前在凡间三天不洗澡,如今倒讲究起来——这香粉味,比魔物的**散还冲!”
裴知脸瞬间涨红,抄起浮尘杆就要敲,“那还不是因为你……算了我才不和你计较,大人有大度。”
正闹着,议事殿仙侍来到灵均殿中。裴知忙整理羽衣,人形却突然僵住,嗖地变回浮尘——上次君上撞见他化人形,差点把浮尘扔进炼丹炉“净化邪祟”。
裴知憋笑把浮尘别在腰后,进门时还得忍着:这人附在拂尘里,连怕君上的德行都和生前一模一样。
“灵均真君,这是君上派人送来的莲子羹和桂华映月糕。并且嘱咐您好好静养,后面恐怕还会有事劳烦您下界。”
“好的,辛苦你了。”裴知接过案后,那仙侍待确认无吩咐后,便悄无声息隐入廊角离开了。
裴知盯着案上莲子羹,瓷勺悬在半空。浮尘在腰后不安分地扭,他能听见那缕魂气嘟囔:“桂华映月糕看着倒像你当年在凡间偷的喜饼……”
“闭嘴。”裴知咬字极轻,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羹盏——君上突然送来这些,定是无渡门之事有了变数……
「议事殿内」
反观议事殿内,裴知走后,君上便唤来了残墨。君上指尖摩挲着玉盏边沿,残墨垂首侍立,殿角香篆烟气如缕。
“明枢,花将军和知秋二人近来可好?”
“花将军近来一直在乌山习武练功,知秋他似乎每日都在殿中整理修复仙法旧案。”残墨答道。
“派他们二人如何?”
“花将军性烈又能感知碎玉,知秋心思缜密又有深入魔界之法,安排二人去无渡门的确最为妥当。”
话音未落,殿外忽有星芒闪过,是无渡门邪气溢散的警示。君上搁下玉盏,指节叩案:“传旨吧。让花将军带三百隐卫,知秋备齐蚀魂香、渡魂舟,明日寅时……便走。”残墨领命退下。
君上墨色瞳仁映着殿中烛火。“邵明,许久未见啊。”
「无渡门●柏树林」
柏树林内,方衿盯着邵明泛红的耳尖,喉间发紧:“你先说,你到底是不是邵明?”
邵明喉结滚了滚,指尖在掌心掐出红痕——他本想编个身份瞒过去,但又垂眸瞥向方衿攥紧的衣摆,轻声道:“是。我是邵明,可……也不全是。”
方衿瞳孔骤缩。
柏树林内,暮色透过柏枝筛下金芒,方衿的碎玉在腰间发烫像是要裂开般。突然间方衿的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男孩…碎片…,他攥着邵明玄衣下摆,青衫被柏枝勾出褶皱,声音发颤:
“你说你是邵明……可我总觉得,该喊你阿砚。”
邵明张了张嘴,齿间漏出半句:“怎、怎么会……”
“看来来对地方了,这无渡门内应该可以抑制住仙法。宴清原先部分的记忆又浮现了……”邵明思索着,但内心又有止不住的兴奋高兴。
方衿抓着他的手腕不放,邵明旧疤被按得发麻——那是明神屠鬼城时,为护凡人留下的。
他垂眸望着方衿腰间碎玉,声音哑得像浸了柏树林的露:
“您……想起什么了?”
方衿摇头,碎玉却突然共鸣,又是一阵头疼难熬。
“我、我好像梦见过……你满身是血。”方衿指尖发抖,摸到邵明玄衣下的旧疤。
“但……你应该不会是那个屠南天门的邵明。”
邵明没应声,“现在我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这里是无渡门。”
“无渡门!?你说这里是无渡门!?”
方衿的呼吸猛地顿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摆,青衫上沾着不是仙人们常说的无渡门特有的灰黑色瘴尘——而是柏树叶的松针。
昭明握着柏树叶,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扫过方衿震惊的脸:
“你以为无渡门真是吞魂蚀骨的凶地?”
他抬手拨开周围翻涌的黑雾,刹那间,瘴气如潮水般退去——背后竟是成片琉璃般的仙林,玉树垂着星子似的果,清泉在玉石河床里淌出琴音,连空气里都浮着淡金色的光屑,落在皮肤上暖融融的,哪有半分邪气。
“那些残魂白骨的传言,纯属障眼法糊弄人的。”昭明弯腰拾起片飘落的针叶,叶尖凝着颗露珠,映出远处云雾缭绕的琼楼。
“真正的无渡门,是三界灵气最纯的秘境。当年明神屠鬼城后,故意用魔气裹住这里,再编出‘蚀仙骨’的谎话,不过是怕有人发现……这里藏着能重塑魂体的‘往生泉’。”
方衿望着那汪泛着七彩光晕的泉水,碎玉在腰间温和地共鸣,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凄厉。
昭明忽然笑出声,指着泉边嬉戏的小鹿:“你看,连凡间来的小鹿到这儿,都能修出‘会算算术’的本事。天界那些‘凶戾传说’,说白了就是想把这仙境当自家后花园呗!”
黑雾又开始弥漫,昭明却抬手按住他的肩,指尖带着泉水的清润:“信了吧?无渡门压根不是什么绝地,是明神和天界合伙给它扣了顶‘吃人魔窟’的黑帽子!”
方衿望着被瘴气重新遮起来的仙林,突然闪现出刚刚记忆里一人给予他的碎片——那光润劲儿,跟往生泉的泡泡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邵明,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别急,你会慢慢想起来的。”邵明微微一笑,
“对了先……,你还是叫我阿砚吧。我本名陆砚,邵明只是表字,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好。阿砚。”
陆砚垂眸假装整理玄衣,指尖却在袖中勾了勾,耳尖的红褪去些,眼底却泛着促狭的光——方衿刚才那句“阿砚”,可比曾经天界所有封赏都让他舒坦。
“现在是第三个问题'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表字',”陆砚微微一笑。
“其实我已经回答过你。”
“回答过?”方衿疑惑。
“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陆砚往前挪了半步,柏树林的风突然停了,松针都像是被这寂静钉在半空。他没碰方衿,却把两人距离缩得极近,近到能看清方衿眼睫上沾的细尘,而方衿能闻到他玄衣上白兰香的清润气。
他盯着方衿的眼睛,瞳孔里盛着柏树林漏下的碎光,却比星辰还亮——那里面清清楚楚映着方衿的影子,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疼惜,又藏着压了太久的滚烫,只任由那目光一寸寸扫过方衿的眉骨、鼻尖,最后落回嘴唇,带着点近乎虔诚的专注。像在说那没出口的话:先生,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风又起时,方衿倾了倾身,眼神躲避,额前碎发扫过陆砚的耳廓,带着点痒意。他瞧见眼前这个少年,虽然饱经沧桑但还是意气风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是令人着迷,想多看两眼。
方衿顿了顿,道:“既然如此,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这最后一个问题,有点难以启齿。还是等殿下想起来了,我再慢慢告诉您,好吗?”
陆砚每个字都裹着温吞的暖意,落在方衿耳里,竟比白兰香还要软,还要绵。
“好,但是阿砚…你能不能如实的告诉我,既然你不是屠南天门的凶手,那你为何会有碎玉残片的气息。”方衿直直的望着他。
“明神的残魂在我体内。”
“!?”
“三界混战,明神屠鬼城,父母为了保护我,不幸死于明神的屠魔刀下。”
陆砚垂眸盯着脚下的柏树根。
“后来我被明神自损定年牌后散落的残魂所救,他的气息融入了我濒死的身体,赋予了我一丝特殊的灵力,也让我的灵魂与定年牌的碎玉残片产生了微妙的联系。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有碎玉残片的气息。”
陆砚背过身去,望着柏树林深处的阴影,肩膀微微塌着,像被什么重物压弯了。
“你也是受害者。”
方衿望着陆砚微微塌下的肩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碎玉。柏树林的风又轻晃枝桠,松针簌簌落在陆砚肩头,像替方衿抚去他藏了多年的伤。
“所以这些年,你带着明神残魂,找定年牌碎片,是想……”
方衿声音很轻,尾音却被风扯得颤了颤,“是想替爹娘报仇,还是想毁掉明神?”
陆砚没立刻回头,玄衣在阴影里溶成更深的墨,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又松开:
“起初是想报仇,后来……”他偏过脸,眼角扫过方衿攥着碎玉的手,“后来先生说,与其报仇,不如「守苍生安澜,望寰宇同光」。”
“你……”一个字刚出口,方衿猛地别过脸,碎发扫过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潮——那是自己最珍视的、连对月都不敢宣之于口的愿,竟被眼前人轻轻说了出来。
“这句话我只对一人说过。”
方衿转过脸,正撞进陆砚眼里翻涌的红,二目相视,久久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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