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事,”穆罕默德道,但是他的表情另有说法,“请快进房间,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要走出来。”
“怎么回事?”卓尔风皱眉,“有人要攻进皇宫了?”
“您毋需担心,”穆罕默德显然不想对卓尔风透露太多的信息,“宫殿固若金汤,请您进房间休息。”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严肃,卓尔风没有再多说,只问:“是谁?带了多少人?”
穆罕默德带着深思的表情看了他一眼:“科塞,是科塞帕夏。”
“我以前认识他。”卓尔风立刻反应过来,“他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帕夏,请。”穆罕默德道。
卓尔风扫了一眼四周,带着刀的侍卫的身影从缕空雕花的窗户边闪过,他点头,进入了宫室,进入的那一瞬间,宫室的门立刻被关上落锁,他对着窗户,夕阳西下,血红色的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他坐在台阶上,心乱如麻,穆罕默德的表情不只是深思——还有防备,当然了,伊凡.阿里不只是一个需要学习语言的,失去了记忆的男人——他还是奥斯曼帝国曾经的维齐尔,苏丹的左膀右臂,并且疑似背叛苏丹的意愿直接失踪,谁也不知道这次他回来是为了什么。苏丹把他关在宫殿里其实就是变相的软禁,对他的缓刑。他从穆罕默德的口中知道伊凡和艾哈迈德苏丹曾经十分亲近,可是君王的感情从来不可靠,卓尔风不用细想都知道这一点,所以达摩克利斯之剑只是悬在空中,而不是远离了他。那么在外人眼里呢?宫外的人呢?那就是苏丹囚禁了他。如果是伊凡曾经忠诚的部下知道自己的长官被苏丹囚禁起来了——不会是伊凡的敌人,伊凡的敌人大可以坐等他被苏丹处决,或者放出宫后选更容易的地点杀死——那么他们会来营救曾经的维齐尔吗?
而他们会知道他们找的根本不是伊凡.阿里吗?
如果他们真的成功了,杀死了无数的守卫,也许还有宫女,当他们浑身血腥的到这门前时,他们会知道他们并没有找到他们想找的人吗?
一想到将会逝去的生命,卓尔风几乎想呕吐。
艾哈迈德回来了之后,当然会有一大波清洗,少年苏丹眼里的戾气注定了他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那个叫科塞的贵族,和他一起来找自己的部下——无论是真的营救还是别的什么——一场大清洗,无论自己是否会幸免。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感觉恐慌来袭,不,他当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对生命有敬畏,这样可预见的血腥他并不想见到,如果他能做点什么......
锁被打开的声音。
他瞳孔一缩,见鬼似的的看向身后的门,门外是谁?想做什么?穆罕默德不是吩咐了不许他出去吗?可是等了许久,也没有人推门而入。
他上前尝试性的一拧,门居然开了,往左右看,一个女孩在拐角处朝他挥手。
这是一个陷阱,他立刻意识到了,不知道是谁给他设下的,但是这是一个陷阱。他冷眼看着那女孩,却没有思索几下,便跟了上去。
“你是谁派来的?”他用土耳其语问女孩,女孩却并不回答,只是带他绕了许多条夹在宫墙里的偏僻的路,一路上居然没有任何守卫,诡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直接抓住女孩的手臂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女孩眨眨眼,用土耳其语说到:“科塞帕夏让我来找您。”
“如果他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入皇宫,又何必要大张旗鼓地出兵?”卓尔风厉声道,“到底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科塞帕夏。”女孩道,她露出恳求的表情,“求您了,一定要相信我,跟我走吧。”
“告诉科塞我很安全。”卓尔风道,“让他退兵。”
“他现在已经在宫门外了。”女孩道,“其余人引开了守卫,求您了阿里帕夏,我们是来救您的。”
“带我去宫门。”卓尔风道,女孩忙不迭的点头,卓尔风也不确定她到底把自己领向哪里,只能多注意四周的情况。随着黄昏逐渐过去,烛光却没有及时点亮,四周只有依稀的亮度。直到他看见远处一片亮光——那是火炬的亮度。
他回头看女孩,女孩已经隐在了黑暗中,显然不想跟上前去。虽然一片亮光,四周却安静的吓人,他往前走去,一群卫兵在前方不远处围住了宫门,诡异的感觉更加强烈,他一直走到了最前方,人声逐渐清晰:“科塞帕....阿....在宫....”
“....见....”
“我不相信这王座上的暴君!”
卓尔风终于走到了最前方,周围的士兵早就发现了他,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于有什么动作,只是看着他,最多和周围的人眼神交流。
在火炬的光之下他看清了,说话的人是穆罕默德和一个在马上的男人,他蓄着浓密的胡子,看起来非常强壮而年轻,面相端正而愤怒,卓尔风没有说话,他却先看见了在士兵身后的卓尔风,他惊讶道:“维齐尔!”
穆罕默德一回头,表情立刻扭曲,他看起来震惊而慌张,大声尖叫道:“保护维齐尔!”
但是卓尔风一挥手,他就噤声了,四周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几步向前,卓尔风对马上的男人道: “科塞?”
男人立刻下马,他看起来非常激动:“维齐尔!你终于回来了!——我知道苏丹一定对你做了什么——我是来营救你的——!”
卓尔风其实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一些短语,但是不影响他理解男人的意思。卓尔风四周扫视,没有流血,没有伤亡,只有对峙的两拨人,这似乎并不符合他对政变或者营救的想象。
“回去吧。”卓尔风道。
科塞看起来疑惑不解: “维齐尔! 别再被蒙蔽了!你不知道你走后苏丹都做了什么!”
卓尔风腹中准备了一大段话——可惜,没有一句他能用土耳其语表述出来,于是他直接道:“回去,科塞。”
男人还想说什么,卓尔风直接抽出身边侍卫的弯刀,横在了男人和他之间,语气冰冷,眼神凶狠:“我说了,科塞。”
科塞看起来并不甘心,却也只好后退。整个军队退后十几米后,穆罕默德才奔到卓尔风身边用英语尖叫:“阿里帕夏!您在干什么!您是怎么出来的?是谁!——”
“你们等了我多久?”卓尔风却道,穆罕默德愣了几秒,不解道:“阿里帕夏,你在说什么?——忘记这些吧,我一定要彻查——”
“如果我跟着科塞走了。”卓尔风道,“会发生什么吗?”
又被打断的穆罕默德顿了下,面部神色变换了几次,半晌后他道:“苏丹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他会在我跟着科塞走的时候就下令杀死我吗?”卓尔风问。
“您在说什么?阿里帕夏。”穆罕默德道,他装作听不懂的演技并不高明。
卓尔风注视着他的表情,穆罕默德的脸微不可见的抽动了下。
“没有什么。”卓尔风道。
——
“昨天真是惊心动魄啊,不是吗?”汉丹苏丹娜道,在充满阳光和奢侈装饰的宫室内,她端起茶杯,一边喝茶,眼睛随意的瞟向卓尔风,旁边的宫女膝行前来又上了一盘茶点。
“的确,”卓尔风道,“我听穆罕默德说了一些其余的宫中之事,哈默德苏丹死去的那天晚上也像是昨天晚上这么惊险吗?”
汉丹苏丹娜的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她道:“当然,那天晚上我悲伤的几乎失去了知觉,我相信你也是吧,阿里帕夏。”
所以出现在他脑海里的画面是真的,卓尔风嗅到了隐藏着的浓烈的不详气息。
“我不记得许多事。”卓尔风道,“只能通过穆罕默德的转述,您知道,苏丹娜,我甚至不能说土耳其语。”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记起来的,”汉丹苏丹娜笑道,“你难道不是已经记起来了一些东西吗?”
“我有些事情想问您。”卓尔风道。
“请。”汉丹苏丹娜道,女人在茶里又加了些糖。
“谁是安娜塔西亚?”
汉丹苏丹娜挑起了眉:“你忘记了那么多东西,却唯独记得她吗?”
“不,”卓尔风道,“只是苏丹曾经在我面前提起过她——他说亲卫队杀死了这女孩,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他特地在我面前提的。”
汉丹苏丹娜却笑起来,她道:“别听他说的话——他根本没有杀死安娜塔西亚,那女孩现在估计正好好的待在自己家的葡萄酒小作坊里呢,我的儿子,总是这么没有必要的仁慈。”
“那女孩到底是谁?”卓尔风问。
“苏丹的女人,当然。”汉丹苏丹娜道,“就和这后宫里所有其他的女人一样。”
卓尔风看着她,等着她说下一句话。
“你不能再关心她了,阿里帕夏。”汉丹苏丹娜道,“这说不定会再次毁了她的生活。”
“我是因为她而逃跑的吗?”卓尔风问,“那为什么她还活着?”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阿里帕夏,”汉丹苏丹娜道,她看着卓尔风,仿佛想通过他看另外的人。
“为什么你还活着?”
“母亲!”卓尔风回头便看见一身便装的苏丹从门外走来,他先问候了自己的母亲,再给了卓尔风一个亲密而结实的拥抱,看起来心情不错,已经忘记了不久前还激烈地声称要伊凡.阿里血债血偿:“好久不见,伊凡维齐尔。”
卓尔风有些僵硬,他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却也不敢推开对方,只好道:“苏丹——能见到您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我也是,伊凡。”艾哈迈德道,语气凝重起来,“我听说昨天晚上的事了,科塞一定会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什么?”卓尔风还来不及说什么,汉丹苏丹娜便道,“我的儿子,你去见你的祖母了吗?”
“见了,母亲,瓦里德苏丹娜一切安好。”艾哈迈德笑着,眼中却没有什么温情。
“那就好。”汉丹苏丹娜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他就是自己的全世界。这样的女人当然会为了自己儿子的安全杀死丈夫。
卓尔风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苏丹陛下,”他在一边道,“您提到想要处置科塞帕夏?”
“当然,”艾哈迈德道,“臣子居然敢于攻击王宫?即使撤退了,也是不可原谅的。”
“我的儿子,”汉丹苏丹娜握住了艾哈迈德的手,居然先于卓尔风开始为科塞求情,“科塞帕夏也只是担心维齐尔,将一个自由的人囚禁在后宫里的确并不恰当,不是吗?”
“他能逃过死刑,”艾哈迈德道, “但是不能更多了——一以及母亲,你还记得吗?伊凡维齐尔依旧是我的奴隶,他在签署释放令的前一个星期逃跑了。”
什么?
艾哈迈德和自己的母亲坐在一起,他的笑容却在对着卓尔风:“而既然现在海提斯另嫁他人,他当然也不需要自由人的身份去迎娶公主了。”
压下心里的震惊,卓尔风决定关注重点——奴隶?他当然不是,也永远不会是,无论面前的这个奴隶主是怎么认为的。
“苏丹,”他转换话题,“昨天晚上,有一个宫女故意将我引到了宫门前,她似乎是科塞帕夏的人——我们需要追查下去吗?”
“当然,”艾哈迈德道,“穆罕默德阿伽会去做这件事,学习我们的语言对你来说才是最主要的,我们不能永远靠斯拉夫语和英语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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