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
两个少年与一位少女走进破庙之内,推门的少年先是探头往里瞅瞅,然后才闪身进来,向后道:“没有人,我们进来吧。”而后,一位少女也很快速地走进屋子,另一名少年殿后,默不作声地关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起先闪身进屋的少年个子矮壮些,穿着破布麻衣,而殿后的少年则瘦小些,穿得却稍好,白布衣,背着小包袱,看起来像个小小学子。少女比他俩都高点,戴着幞头,也穿着裤装,裤腿稍短,已不太合身。
矮壮少年满不在乎地把自己摔在角落铺叠的稻草之上,向少女道:“老大,接下来我们往哪边去?我看这个镇子上的人也差不多要瞒不下去,你戴的幞头是不是还是太假了,还是哪里不对?”
少女摘下幞头,甩了甩闷在里头的一头红发,道:“毕竟我是先戴幞头再将外面头发涂黑,墨汁又不防水,遇见下雨天难免的事。”
“临走前我去私学摸了一圈,我们现在还有三十枚铜钱。”白布衣的少年则将一串铜钱摊在掌心,快速数着,又平静地说,“我还顺便拿了先生的早食,两只软蒸饼,我吃半个,你们两个再分下一个半,今日便也吃饱了,还能省一日。”
矮壮少年掰掰手指头数了一下,撅了噘嘴:“哼,早知道就在走之前,从村子里拿些能换钱的东西,好歹我们便不必这样一边琢磨着怎么填饱肚子,一边筹谋着如何复仇。”
“说什么呢你,如果我们当真跑过去,不就被一起拴上石头沉河了吗。”少女抬起拳头轻轻敲了矮壮少年一记,继而道,“知道你食量大,我今日不饿,也只吃半张,剩下一整张都是你的。”
矮壮少年摸摸头,嘿嘿笑了两声,实际却很不好意思:“我也只吃半张,剩下半张我们可以留起来,以免哪天我没捉上来鱼,导致我们只能干喝野草汤。”
说罢,他一个打挺蹦了起来,与白布衣的少年一起将庙里剩的干柴聚拢到一起,再掰碎些稻草,预备着待会生火。而少女则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半卷书,逐页翻看起来。
破庙屋顶几近没有,白布衣的少年躺在地上,看着风呼啸着卷起泛黄落叶,铺撒在破庙当中。天色自明至暗,矮壮少年已蜷缩着窝在角落睡了去,白布衣的少年便默默爬了起来,将火堆燃起,用以取暖。
枯黄叶子铺满了整座破庙,庙后立着一棵高大的槐树,俯首覆于破庙之上。白布衣的少年在落叶堆中翻找一会,捡出一根长度适当的树枝,兀自挥舞,演练起剑招。
过了约半个时辰,少女将半部书卷放回了怀中,抬头去看白布衣的少年在有限距离内辗转挪腾,脚边带起一捧捧的落叶飞舞。她道:“你之后要用刀还是要用剑?我们可以试着去找一把。”
“剑。”白布衣的少年手脚未停,“我很快就能赚钱,待我有了钱,我要用最好最快的剑,给你购置满屋子的书,再买很多好用又奇特的斧子。”
“这一定是给我的。”矮壮少年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时间临近深夜,却已经悠悠转醒。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与白布衣的少年换了个位置,原来是轮流守夜。
“老大,你不歇会吗?”矮壮少年问道。
少女说道:“我还不困,可以与你说会话,让你清醒清醒。”
矮壮少年闻言将双臂往头后一枕,半靠在石头砌的台子上,问道:“你说,人怎么总是琢磨着怎么欺骗自己呢?”
“怎么个意思?”
“我们说着复仇复仇,但实际上用自以为是的善意将外人引入村子的,不正是我们吗?”矮壮少年语音愈低,“我们是想要弥补自己犯的错误吗?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们当时不去试着解救村长他们呢?就算是被抓,或许我也就这么与他们一起被石头沉进水里,反而更好一点?”
少女大声道:“不许再这么说自己了,我们投以善意,尽力助人,没有做错,错的是觊觎这本秘笈以及金银财宝的家伙们。”
“那……我们之后在路上,遇见类似的事情,还要施以善意援手吗?”矮壮少年问道。
少女沉默了,一时不语。
角落白布衣的少年翻了个身,原来并未睡觉,而是从包袱里取出一部空白书卷,正往上写记什么,轻声道:“他们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坏的,就像村里的二丫,调皮捣蛋、偷鸡摸狗,总爱捉弄其他人,但后来还是向大家一一道歉,将搞坏的东西修补回原样。大人们比小孩更难变好,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少杀了大家的这些人,我们等不了他们变好了,我们得复仇。”少女说道。
“嗯。”白布衣的少年便问,“秘术你看得怎么样了?”
“符文阵、日出一刻、水气、人气、足量‘卡拉’、至少十一名食用了‘卡拉’伴生蛊的人祭,还有吞服了过量‘卡拉’的施术者,也就是我们三个的命。”少女说道,“成功之后,将纸人在绝对阴晦之处静置七七四十九日,他们便会附于其上,能动能说,像生前一般。但完整的符文阵在前面,我们还得找到秘术的前半册才行。”
“没关系,我们会找得到。不过他们变成了纸人,之后可沾不得水,没法下水游泳喽。”矮壮少年挥着胳膊鼓了鼓劲,咧嘴露出一个笑容。
他一昂头,几滴雨水忽然正正拍在了他的脸上。矮壮少年嗷一声跳了起来,摸了摸脸,接着雨噼里啪啦地打下,他忙拎起一旁劈砍木头的寻常斧子,跳到了少女与白布衣的少年身旁,借着所剩无几的屋顶避雨。
矮壮少年喃喃:“对了,还有雨,我们不如在地下建个地方给他们住吧?不然一到这时节,不就全浇湿了吗?”
雨下得不小。
三人都暂且不再说话,因为破庙的门忽然开了。
一名身材矮小,未着鞋袜的女娃娃慌慌张张蹿了进来,一回身,见三个人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自主“啊”了一声,怔在原地。她灰头土脸,过大的衣服几乎盖住了整个人,脚上腿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灰,简直像是在逃难。
少女也愣住了,她下意识捉着自己的红色长发想要捂紧,自己却已知道来不及了,急道:“完了,如果这个家伙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别急,她没有舌头。”白布衣的少年平静道,“把斧子放下吧,吓着人家了。”
女娃娃连连点头,而少女仔细一看,发现的确如此,便忽而放松了警惕。她舒了口气,心下忽而有些内疚,便温声道:“你别怕,我们也不是什么坏人,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
女娃娃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一串娟秀字迹:逃过来的,不过没人追我,不会连累你们。
“你会写字,是被人贩子捉了卖了?”少女招手让她过来,叹了口气,转而向两个少年道:“唔,蒸饼?”
两名少年分别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没有意见。于是少女取出留下的半个蒸饼,掰给女娃娃一块。女娃娃吃得狼吞虎咽,趁此,另三人便简略商讨起来。
少女问道:“要让她跟我们走一段吗?这里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别再被狼吃了。”
矮壮少年有点犹豫:“还要这么做吗?”
“我没意见。”白布衣少年则道,“那我们得和她互通姓名吧?我们用哪个名字?”
“用不那么长的吧。”矮壮少年道,转头问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女娃娃犹豫了一会,几次三番抬起树枝,都没写下,最终终于落笔,在地上写道:楚汝士。
“我是尉迟浸。”矮壮少年说着,指指白布衣的少年,“他是谷行良。”接着,又让出坐着的少女,介绍道,“她是我们老大,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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