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仪式在正午十二点，回去换过衣服正好赶上，刚才的插曲没有宾客发觉，仿佛张书韵只要在固定时间上台完成表演，那就万事大吉。
玫瑰花瓣铺就的红毯香气四溢，祝福声四面八方络绎不绝，一片嘈杂中，张书韵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前两天开始就没什么胃口，刚刚徒步十几分钟，这会儿松懈下来才发觉不适。脚下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云朵上，落不到实处。
冷汗顺着脊柱滑落，额头上的汗珠密密麻麻，连笑容都挤不出来，若不是化过妆，怕是让人以为办丧事。
要是晕过去就好了，张书韵自嘲地想，顾家和张家，她一点面子都不想给他们留。
步上台阶之际，身边的男人忽地松开挽在一起的手，右手稳稳扶住她的腰身，将她揽至怀中，左手迅速往她嘴里塞了一颗巧克力。
“你准备得还挺齐全。”张书韵顺势依靠在他肩上休息，嘴里含着巧克力，黏黏乎乎地。
不动声色将包装纸放回裤兜，顾厉行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订了婚，我理应照顾你。”
呵呵，还真是绅士啊，但是哪家绅士会逼着不认识的人结婚，说的比做的好听，顾小礼失大节，不愧是联邦最大的资本家。
“那我谢谢你啊。”张书韵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一抹讽刺的笑。抿一小口香槟漱口，整张脸皱起来，一股子汽油味，和顾家一样令人讨厌。
顾厉行拿走那杯香槟，向侍者要一份果汁，“你不必对我有敌意。”
“订婚和结婚的日期是早就选好的，我也没办法，但是婚内我可以保障你的自由。”顾厉行无奈苦笑，笑容中带着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
有些意外，只看面相，顾厉行会是一个难相处的号令者，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发丝一丝不苟的梳上去，整张脸清俊又冷漠，没想到言语上还有退步的时候。
忍不住试探他的底线，张书韵迎着阳光，眼神微亮，“那如果我想出轨呢？我想要追求真爱的自由。”
自由也分很多种，追求真爱的自由也是自由。
“当然。”手中高脚杯轻轻晃动，循着唇印品尝那杯香槟，顾厉行饶有兴味，“我的太太，你尽可一试。”
订婚后的日子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只是换一个住处，多一个舍友而已。
顾厉行作为顾氏的总裁，也逃不过加班，每天早上八点半出门时，张书韵还没起床，张书韵晚上八点回家时，顾厉行在书房开会。
两人在周内很少碰面，周末张书韵主动去宠物医院加班，生活作息正好错开，可以避免很多尴尬。
方便了张书韵，可是苦了保姆阿姨，每天要做两份早餐和晚餐不说，晚上还要温着宵夜和老火汤，给小两口补精益气的，干工作总这么熬，身体迟早会垮。
三十年前，王阿姨开始照看顾厉行，那时候顾小姐还在，小行调皮又难管，没少费精神。
不成想一场蓄谋已久的“意外”，彻底改变了这个男孩的性格。
警方后来断定是谋财害命，凶手就是顾厉行的父亲，胡远安，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男人，因为离婚财产问题而对前妻痛下杀手。
砂锅咕嘟咕嘟响，王阿姨和张书韵在一旁唠闲话。
“小行十几岁就失去了双亲，对外人戒备心很强的，阿姨希望你哪怕不爱他，哄着他也好。”
王阿姨观察张书韵一个多月了，这个女孩子她喜欢，长得惹人疼，人也礼貌谦逊，没有大小姐的脾气，只是不喜欢小行罢了。
强扭的瓜不甜，真爱到最后也就那样，王阿姨从顾小姐的悲剧中悟出很多道理，她只希望小行和另一半相敬如宾、白头到老就好。
只是小行喜欢上了一个不爱他的人，这股子执迷不悟的劲头，像极了当年的顾小姐。
王阿姨煲汤手艺很好，汤色清亮，入口鲜美清甜，有家的温暖，张书韵很喜欢，不自觉将自己想法交了底。
“阿姨，哪有用一辈子去哄别人的，您也说强扭的瓜不甜，我现在就是那个被扭成麻花的小冬瓜。”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眼前的人再优秀，多看一眼也只是徒增难受，人生大约有三万天，平时生活已经够累了，她不想在剩余的时间中勉强自己。
王阿姨以过来人的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阿姨拜托你试一试，试着和小行相处，他心里很柔软专情的，你们一个躲着一个，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再说，如果两人不合适，你和小行还能拧不过那些人？”
仔细想想，王阿姨说的没错，顾厉行与她不同，他是有实权的人，与其对抗不如拉拢，只要顾总说不，她父母还能强迫顾厉行不成。
长舒一口气，端起碗，张书韵内心有些别扭。顾厉行说尊重她还真是尊重她，她不想见面，那就连着一个月见不到人影，有些问题反倒没机会问出口。
三声敲门声过后，张书韵推开顾厉行卧室的门。
房子的主卧是张书韵在住，而顾厉行住的是主卧对面的书房型卧室，方便他办公，两间房子互通，浴室和洗漱间共用，只隔着两道磨砂推拉门。
书桌前，顾厉行穿着整齐，带着通讯仪，似乎在进行远洋会议。
不等对方开口，顾厉行抢先一步安排好张书韵，“先坐那边，很快就好。”说着单手松了松领带，打开交流器，投身于全息会议。
张书韵抬头环视这件卧房，又是极简风，墙上的时钟指向九点，房间里除了办公用品就是书和古画。
上个月她刚搬来那会儿，着实被这空旷又单调的住宅吓到，全屋只有黑白灰三色，一点活人气都没有，这段时间先后添置了不少小物件，才有了住房的实感。
不过顾厉行还真是有反差感，张书韵默默吐槽，每天工作这么长时间，还有空传绯闻，偏好极简但私生活混乱，她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出这样的效率。
五分钟刚过，顾厉行结束会议，端着水杯坐到张书韵身边，示意她喝水。
“不用了，我来是替王阿姨送汤，阿姨家里有些急事，这会儿回去了，叮嘱我要看着你喝汤。”
眼前的女生双手有些拘谨的交叠在膝盖上，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离得很近。
这些天里，顾厉行也不是故意要躲，一是他主持的新项目准备落地，二是他不知如何妥善处理这段关系，索性先拖过去，等尘埃落定，走一步看一步。
“嗯，味道不错，你尝了没有。”
“尝了，王阿姨的手艺很好。”
耐心等对方喝完，张书韵抓住时机点明自己的目的。
“我想知道，你和我结婚，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对着那双通透的眼睛，顾厉行面色一怔，略有迟疑，很快又恢复正常。张书韵应该去当记者，很会抓重点。
灌一口茶清口，顾厉行颇为真诚地说：“你也许不清楚，家里长辈催得很紧。”，他不想欺骗自己的妻子，只是说了着急结婚的原因。
那就是非自愿了？张书韵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首先，顾厉行的绯闻女友很多，当红明星，商场女强人，她在里面根本不出彩。其次，张氏只是近十几年才起来的新兴生物制药公司，投入高，产出慢，商业价值没那么高。
最重要的一点是，姐姐逃走，她张书韵一个兽医，怎么可能入顾氏的眼，而顾氏就这么咽下了这口气。
房间温度恒定26度，张书韵在居家服外添了件鹅黄色针织外搭，此刻眼睛滴溜溜转动，像极了黄色鹦鹉盯着麦草的样子。
“其实这件事并不复杂。”顾厉行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什么人在乎什么东西，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顾氏在商业顶尖位置盘踞多年，我并不在乎另一半的身份，我只想有一张结婚证，堵住长辈的嘴，但是……”
说到这里，他暂停一瞬，放下茶杯，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声音轻柔却带着异样的吸引力，“小书，据我所知，你并没有能力脱离张家吧，婚姻是你目前最大的助力，我能给你张家给不了的自由。”
Peter交上来的背调十分详尽，妻子从小到大的生活轨迹和生活偏好他都有了解，张书韵从十四岁后，就一直在致力于一件事，摆脱张家。
她的小妻子很能干，做家教、干兼职，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可以在经济上脱离张家，可内心依旧困在原地，仿佛一直在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的却，他说中了，但是，“如果获得自由的方式是进入另一座牢笼，那这自由没有任何意义。”
“你又怎么断定我会给你一座牢笼呢？我们之间的了解并不多。”，能跟着顾彦飞跑，这会儿对他这么警惕，顾厉行有些吃味。
“你是商人，商人逐利是天性。”她根本不具备和顾厉行等价交换的能力，那么，顾厉行一定会从她这里拿到更为值钱的东西。
姐姐说过，世间的商业关系无非三种：利益交换、御人之术和愚人之法。顾厉行是上位者，对她这种小蚂蚁，自然是愚人之法，利益诱哄。
能再次抵御住诱惑，太让人意外了。顾厉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机嘴角上扬，笑得意味深沉，他早该知道，对这个人，利益诱哄无效。
“那你要继续呆在张家吗，不断和王少爷、李公子之流相亲？成为彻底的工具？”
“若说工具，我现在难道不是吗？而且，顾总对我根本不是‘了解不多’，反倒是我对顾总一无所知。”
面上淡然自若，张书韵内心有些慌了，她在顾厉行面前没有底牌可言。
借着喝水的动作整理思绪，姐姐之前的吐槽丝毫没有夸张，任何人在顾厉行面前几乎都是“透明”的，要有对他价值才能谈合作。
谈判中的小动作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喝水”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
“相较于普通人，顾家只有我说了算，顾家传承不看血脉，婚后我不会干涉你的事业，只需要你能随时待命，应付我舅舅。”
按照这一套说辞，任何女性都可以成为顾厉行口中的“顾夫人”，“怎么偏偏选中了张家？”
“很简单，张铭霏有能力，而你……”顾厉行收起之前谈判的做派，靠近她，锁定那双圆眼，意味深长地说：“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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