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临时参加一个饭局,到家时已过九点,顾厉行提前给妻子发过消息,不用等他吃晚饭。
他不喜欢那些人情局,借着相识交好的名义要求让利,包房云雾缭绕,推盏交斛,顾厉行也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往常游刃有余的场合,今天却心烦意乱到极点,忍无可忍之下,饮下一杯便扔下项目部经理独自离开。
进门后立刻扔下外套和马甲,拽着领带结穿过客厅,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杯冰水。
没想到她会在。
高脚凳上,女人穿着白色宽松居家服,发丝随意地盘起,零碎几缕垂下,长腿交叠,像是在专门等他。
婚后这段时间,张书韵从未等过他,即使两人的卧室只隔着一道磨砂推拉门,依旧鲜少交流。
一股异样的情愫从心口传遍四肢,心情就这么平静下来,缓缓抽出领带,缠上左手,顾厉行不太自然地开口:“是在等我吗?”
“对,你坐这里。”张书韵点点头,拉开身边凳子,示意顾厉行坐下。
下一秒,一小碗醒酒汤推至他面前,张书韵仰着头,邀功一般说:“我亲手炖的醒酒汤。”
衬衫上沾染的烟酒气忽地明显起来,和联邦那些人打交道,多少要喝一些给面子。
醒酒汤还是热的,柠檬、菊花和蜂蜜的配比和谐,入口清爽,唇齿留香,没两口见底。
“味道很好,怎么自己下厨,没让王阿姨来。”据顾厉行的观察,张书韵不是个勤快的人,平时吃夜宵不是点外卖,就是提前让王阿姨准备,没成想在新房第一次下厨竟是为了他。
“啊,想着王阿姨年纪大了,不好麻烦她。”
不经意瞄一眼张书韵,贝齿轻咬下唇,有些期期艾艾。
“还有什么事吗?”
“就是……”,张书韵在思索怎么开口合适,不论如何,为了姐姐总得都试一试。
“我知道你认识的人多,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我姐姐的近况,最好是有联系方式。”
一鼓作气说完,张书韵心里狂骂顾彦飞那个混蛋,竟说一些让她自乱阵脚的话,可她也不是什么都信。
目光落在白玉碗上,顾厉行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妻子亲自下厨为他炖汤,但是另有所图,是为了别人。
嫉妒是控制不住的,张书韵两次被骗,均是因为张铭霏,即使面对父母明晃晃的偏心,她依旧义无反顾,飞蛾扑火。
内心忽然涌现出一个想法,胳膊肘拄在桌面,脑袋倚着左手,直直望向她,饶有兴味地说:“你上次说商人逐利,你的代价准备好了吗?”
“当然。”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转手出卖顾彦飞:“顾彦飞问我你的私人行程,但我没给。”
点到为止,顾厉行那么聪明,自然晓得其中的弯弯绕绕。她现在确实没给,并不代表以后不会给。
本以为当着她的面戳穿,多少能影响他们关系。下车时气鼓鼓的样子他现在还记得,不过几个月,竟然原谅顾彦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真是深厚啊。
“如果我说不够呢?”他在加码,想看看她为了张铭霏能做到哪一步。
“可惜了。”张书韵丝毫没有慌乱,她提前支付价格,就是摆明要强买强卖。
“我已经给了你双份报酬,顾彦飞已经被我卖了,你不做也得做。”
昏暗的灯光下,她指着那只空碗,脸上挂着自以为凶狠的表情,实际上一点威慑力也没有。顾厉行见过的恶霸流氓数不胜数,张书韵这一下像是在心尖上挠痒痒。
原来这碗汤也是报酬啊,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太太做的也要付钱,顾厉行暗自扶额。
“咳。”他微微低下头,向上的唇角隐匿在灯光暗处,“小书,想强买强卖,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顾厉行最终还是答应了,没办法,他的小书实在是太可爱了。
婚姻不是两个人的结合,而是两个家族的结合,直到这一刻,张书韵才深深体会到豪门婚姻的不幸,那就是,忙,忙的身不由己。
一周前,顾瑛助理找上门,点名要见张书韵,张书韵原以为是要接下马威,没成想是接工作。
顾厉行只顾瑛一个亲小姨,自然对她十分敬重。年过七十,依旧是红愿慈善负责人,这会儿将张书韵视为继承人,亲自培养,张书韵实在无法拒绝老人的好心。
顾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际上内里争斗得厉害,家大业大,只要姓顾,谁不想来分一杯羹。慈善向来是块肥肉,与其留给后世子孙被顾厉行打压,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顾厉行记着她的好。
张书韵是未来的顾家夫人,交给她名正言顺,再合适不过。
短短三天,敬老院、疗养院、幼儿园、救助站,张书韵快跑断腿,顾瑛还是精神抖擞不见一丝疲惫,她不经怀疑到底谁年过七十。
“顾厉行,你小姨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当过兵?”
趁着晚餐,张书韵问出困惑已久的问题,就是只精力旺盛的萨摩耶也经不住这么跑啊。
“没啊,她只是闲不下来。”在顾厉行记忆中,这位小姨一向风风火火,很少长时间出现在一个地方。
餐桌上,王阿姨烧的鮰鱼浓油赤酱,肉嫩味美,看着就下饭,顾厉行将这道菜移至张书韵跟前,让她多吃点,跑了三天,人看着都累瘦了一圈。
“你要是受不住,休息几天吧,小姨不会说你的。”
让张书韵接手红愿,是顾厉行拍的板,他想着用利益捆住俩人,即使今后张书韵想离开,也不是一朝一夕,但现在看着她消瘦的线条,就觉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饿了吃什么都香,更何况王阿姨的手艺,张书韵三两口扒完一碗饭,起身再添第二碗。
“吃太多当心晚上睡不着。”顾厉行好心提醒,却并未阻止她的动作,转而为妻子盛汤。
她又不是小孩子,分得清饱和涨的,顾厉行怎么和姐姐一样,总是对她不放心,“我晓得的,只是我这个月的工资要加百分之二十。”
虽然这是应付长辈的项目之一,但张书韵可不会笨到给顾氏打白工,红愿的工作有劳动合同保障,顾厉行参与制定,工资按月结,总共24个月,一周上三休四,算是兼职。
“没问题。”顾厉行舀一口汤,细细品味。钱而已,只要张书韵想,他的钱都是她的。
慈善也是一笔生意,通过展示有钱人为数不多的善良,获得民众好评,降低社会仇富心理,从左手倒右手,再漏一点点给需要的人,只是有钱人的游戏罢了。
核心内容顾瑛暂时没有教给她,张书韵身份保密,不好刚来就触碰利益链条,对外身份是董事长助理之一。
疗养院建在郊区,四周开阔,几栋白色建筑伫立其中。深秋已至,草坪还泛着绿,白色喷泉旁,张书韵在和顾彦飞“密谈”。
说来也是巧,顾彦飞来看望老同学,正正好碰上跟着顾瑛来视察的张书韵,俩人过两个眼神,前后脚来到这个地方。
喷泉水哗啦啦响,遮盖住两人的声音。
“顾厉行周内雷打不动八点半出门,晚上归家时间不定,要看有没有应酬。”
“周末呢?”
“周六去打球,周日……”,张书韵忽然停下,皱起眉头,换到上风向位子坐下,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把你烟掐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书读到哪里去了,素质一如既往的低,在她面前连装都不装,张书韵内心吐槽。
“抱歉,这位‘尊贵’的女士。”顾彦飞压低声音,讽刺道。将烟头随意扔至喷泉中,才开口,“继续说。”
翻个白眼,张书韵裹紧身上大衣,真真假假混着讲:“上周日上午在开会,下午三点出门,晚上六点回家,十点进入卧室。”
“很好。”大体上和自己掌握的差不多,张书韵还算是老实,只是人心易变,尤其是女人的心。
顾彦飞靠在树干上,语气散漫慵懒,“几个月了,你就没和他同床共枕一下?”
男人的劣根性,和他说话真是工伤,张书韵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冰冷一闪而过,“呵,表侄,相比于我,他可能对你更感兴趣。”
毕竟想要争权夺利的表侄子,那个叔叔会不注意啊。
听到这句调侃,顾彦飞笑出了声,张书韵喜欢刺他的毛病一直没好,真是让他不舒服。
逼近眼前的女生,单手撑着长椅靠背,顾彦飞嘴角翘起,眼中恶趣味翻涌,“叔母,我提醒你,那串号码你还有五位数没有凑齐。”
是了,张书韵和顾彦飞的交易是,每完成一项任务,解锁两位号码,前三项任务十分简单,都是汇报顾厉行的行踪,今天不一样,任务难度大大增强。
“张大夫,还没睡呐。”
窗前叶落,更深露重,张大夫没睡,小吕护士也不敢歇息,她七月份刚来,正是要表现的时候。
听到护士的提醒,张书韵才注意到已是深夜了,她往常值夜班时,不到十二点就睡了,今天却睁眼到现在,最近总是发呆,不知是不是事情太多的原因。
“嗯,这就进去躺一会儿。”
休息室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张书韵舍得在工作环境中投钱,床具柔软,暖气开得足,躺下不一会儿困意上涌。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住手腕,向上看去,一张被污泥覆盖着的脸,眼睛大得惊人,满是惊惧慌张。
“救命!”,是孩童的声音。
没等张书韵反应,孩童身后窜出两个研究员,像是没看见她一般,一个人抱住他的腰,另一个人拽他胳膊,将他往后扯。
“姐姐,救救我,救救我。”,那个孩子喊得撕心裂肺。
想伸手接住他,可她无法动弹也无法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被拖走,五道血印横梗在她手腕上。
环顾四周,是实验室之类的地方,液体瓶里泡着人体器官,像是病变的器官标本。学医的人不会害怕这些,可是那些器官太过小巧,仿佛是来自小孩子。
“救救我,救救我。”无数孩童的啼哭在一瞬间刺入耳膜,尖锐又凄惨。
“不!”张书韵捂住耳朵,尖叫出声,地面忽地塌陷。
一脚踩空,张书韵从梦中惊醒。手机在枕下震动,提示她起床。
保洁阿姨早早开始打扫房间,行至休息室时,张书韵正好穿戴整齐。
“小张大夫,你平时压力是不是太大了,刚刚梦里都在呼喊呢,我在会议室都能隐隐约约听见。”
不好意思地笑笑,张书韵一边叠被子,一边说:“是,结婚后压力有些大。”
“那怪不得。”保洁阿姨宽慰似的说:“现在小年轻一结婚就背着几十年的房贷、车贷,压力能不大吗。”
和阿姨随意聊了几句,张书韵准备开车回家,临近小年,张宏打电话让她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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