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角房间,屋外参天大树挡住所有的阳光,致使屋内常年潮湿阴暗,便宜木料的桌椅早被虫蛀成半空心,窗户也是坏了半扇,若不是干净整洁,便与那弃屋无异。
白及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膝上的小猫尸体发呆。
已是日落西山,余晖印着她的侧脸,不似凡人。
【骗子】
【窃贼】
【天杀的凡人!】
【负心女!】
【重回三百年前,见到旧人,竟能无一丝悔意?果真是狼心狗肺!】
“聒噪。”白及看了一眼手上的白镯。
【予聒噪?】白镯话还没说完,白及拿了块砚台往上砸,一下一下砸地极猛,十几下,镯子没碎,砚台却碎成块,白及手腕淤青红肿,手掌被碎片割伤出血。
【疯子!你既敢李代桃僵,生了不轨之心,便知本神器有通天之能,你此番只能自虐罢了。】镯子得意洋洋,可白及毫无知觉,面色阴郁沉静。
“看来你是认骨,不认人。所以把我带回百年前?”
【你命格轻贱,六道轮回之中辗转,却因天命人一善念,登仙山,入仙门。如今还能换了仙骨,扭转贱命。若不来碰予便罢,可你一低贱凡人,却骗予认你为主?太过可笑,予乃神器!在深渊幽冥中等候千年!好不容易再见天命人,一时不察,叫你捡了个大便宜。
只能拨乱反正,等你一死,契约解除,仙骨重归天命人,便也不算认你为主过。】
白及怒极反笑:“狺狺狂吠如丧家之犬。”
【你竟然对予如此不敬?】
“左一个凡人,右一句低贱,没了我,都出不了幽冥的东西,不过是自诩高傲的器仆而已。”
十世光影气得发抖,发出嗡鸣。
【恶女!恶女!予要亲眼看着你被剥皮扒筋,魂飞魄散而死!】
“呵,你不过是带我回百年之前,盼我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如草芥入六道轮回,好解除契约。可百年之前,我孤立无援尚能搅动风云,问鼎仙途。如今不过重来一朝。但你却只能被我利用殆尽,碾作成泥,心甘情愿奉我为主。”
【做梦!做梦!】白镯气得嗡嗡震动,但看到无气息的奶猫,倏然得意:【这虎妖护你而死,你费心拉扯它长大,想必定是难过万分。】
白及:“白娇娇护主而死,一只虎妖,我大可再养上一千只,一万只。”
【嘴比骨头硬!因结契不能亲手宰了你,但予自有神通,予倒要是亲眼看看,看看,是你这凡人先被抽筋拔骨,还是予先碾作成泥。】
*
白及耳朵一动,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端坐蒲团,将小猫尸体藏在袖子里,警戒万分。
门被踹开,为首的家奴凶神恶煞。
老妇人端着身子,掩鼻站在门外,不敢进来,身后跟着脖子有血印的白净,不用说,她都能猜到白净肯定以死相逼,让这老妖婆出手。
老妇人:“你今日使得什么邪术?”
白及似笑非笑:“老太太可是做贼心虚?”
白净:“你说谁做贼心虚?!白及,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和无想山的邪修勾搭在一起了?!我告诉你,父亲定然不会饶你。”
“邪修?你倒是个练邪修的好苗子。”
“你!我撕了你这张嘴!”
“二小姐。”司灼从一旁走来,身后还站着两个修仙之人。
白净往旁边挪了一步,嗫嚅道:“她……我……我平时不这样的。”
司灼并未理会,只是敲门而入,带二人进了屋内,他看着白及手腕上的伤痕以及脖颈的淤青,误以为是在祠堂无意弄伤,便施法给白及治疗,白及抬眼看他,不言谢也不说话。
“在下深夜到访,是对白天之事不解,希望大小姐能解惑,有三问:一是小姐为何用迷香将我困在房内,毁己清白?二是五杀阵开启,在下遍查全府却无邪修气息,可在场目睹之人皆指认小姐开的阵法,三是小姐凡胎肉骨,为何能得猫妖相护?”
白及虽素衣木钗也难掩国色,闻言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兀地涌出些许畏缩恐惧的情绪:“少岛主不解,亦是我不解,今日种种宛若着魔,像是被人控制,非我所愿。还望少岛主秉公处理,查清后告知于我。”说着瞧了一眼老太太,似乎意有所指。
白净:“白及!你好生不要脸!千珏宗的两位仙长也来了,你与邪修勾结之事从实招来!否则要你好看!”
“要我好看?”白及垂目欲泣:“我一介凡胎,杀我不过反掌之劳,又何须仙长动手,妹妹亦可为之。”
白净脸色难看至极,这白及说话阴阳怪气,逼她教养全无,但司灼在旁,她不好发作,只看向身旁的祖母。
“两位仙长,此女从小品行不端,难以教养,如今犯下此等泼天大祸,勾结邪修,不知悔改,若不是择日就要嫁入桃下家为妾,恨不得就此地行家法,诸位仙长也莫要给我老婆子脸,怎么处理都行,留她一条命就行。”
司灼皱眉,从她入白府到现在,这里的所有人和事,都让他快到了难以忍受的边缘。
她垂眼看着柔弱不堪的白及,面容憔悴,似是千百愁绪堆砌眉间,叫人心生不忍。
但白及只是在发呆,放松了一下表情,回忆百年前的事情。
明明已经过了三百年,但这一切却桩桩件件恍若昨日,就连挨了多少个巴掌,少吃多少顿饭,她还记得一清二楚。
她可是真个心胸狭隘之人。
白及叹息,眼泪将落未落,似是有无尽委屈:“老太太……老太太……到底我只是个人憎狗厌的庶女,既然老太太几次三番要我性命,想来我一介弱女子也是活不过今夜,我死不足惜,但两位仙长在上,如今就算是死,也要将委屈说尽。
半月前,桃下家重金下聘,老太太便将我许给桃下为妾,可桃下那位已过百岁有余,我不从,便寻机会和老太太协商,岂料撞见老太太为助父亲走修仙一途,竟用人血炼药,修无想山的邪术……”
“闭嘴!闭嘴……闭!”老太太气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丢下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去想要掐死白及,司灼抓住她的手腕,探了一下脉搏,横眉冷眼。
“果然有邪异气息,你接着说。”
白及端坐身子,擦拭根本掉不下来的眼泪:“老太太欲杀我灭口,但碍于桃下将我关押,不瞒您说,听闻少岛主今日前来下定,便前来寻您想要陈情原委,怎料那屋子里有迷香,毁了你我清誉。而祖母见事态有异,便想在祠堂,众目睽睽之下,杀了我,可这邪术阵法我是真的不知,还望少岛主,两位仙长明察。”
白净怒气冲天:“满口胡言!父亲怎会用人血炼药来修仙!两位仙长,她自幼失妣,心怀怨恨,才会胡言乱语!编出这等骇事!”
司灼不理她,只问:“你可知炼制血药和关押人的地方?”
倒是想忘,白及自嘲一笑。然往事如潮水涌来,逼迫她心绪难平,恨意难消。
她本以为自己经历世事变迁,早已不在意这些磨难,但重来一遭,想起自己曾为了修仙正途,虚无的美名,竟然轻易放过这些恶人,还任由他们攀附自己,仙及鸡犬。
去他爹的修仙正途!去他祖宗十八代的美名!既然最后都会被人识破拆穿,不如一开始就让这群恶人,永堕地狱,且无□□回。
“在后山的地洞里。”白及将血肉模糊的手腕后缩,用宽大袍子盖住。
这小动作都被司灼看在眼里,她松开老太太的手腕,和其他两人说了句:“走。”便御剑而起,似流星而出。
祖母捂着胸口喘气,然后拄着拐杖赶紧往外蹒跚跑去,不顾仪态。
看着祖母往东厢房赶去,白净六神无主,呆鸡般看着白及。
白及仰头回视:“你的小姐日子,要到头了。”
白净一哆嗦,却不甘示弱:“你也是白府小姐!覆巢之下安有……”
白及打断她:“我算白府小姐吗?”
白净环顾四周,破窗烂床,青苔暗生,比宅里马夫的住宿条件还差。
“牲畜尚且有跪乳之恩,那也是你的祖母!”
白及闭眼闷声止不住地笑,笑的眼泪都掉了,睁眼却是满目寒星:“白净啊白净,你是真不懂呢?还是装不懂呢?”
白净脸色煞白,“即使……即使祖母待你不好,你也不该如此这般……这般……”
“既然你这般孝顺老太太,那我再告诉你个秘密。”白及起身走过去,白净没忍住后退了两步。
白及的样子太不正常,虽说容貌无异,但给人的感觉却十分可怕。
“怕什么?想杀你,你能跑得掉?”白及轻声一句,让白净的整个背脊汗毛竖起。“悄悄告诉你,其实不是老太太炼制血药,是父亲炼得,他天生凡骨,靠着杀妻夺气,才得以踏入仙途,可凡人修仙何其困难,于是他便和人伢子做交易,你猜猜凡人突破炼气到筑基,要耗多少条人命?你再猜猜,他杀妻夺气,夺得哪个妻亦或者俩个妻……”
白及的话,惊天雷般在她耳边炸开,她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白及都跨出房门,等了她一会,见她还没动,才将她唤回神魂。
“那你为何说是祖母做的?”
白及不答只说:“为了看戏,走吧,我的好妹妹。”
白净来不及细细思索,跟在白及的身后,东厢房灯火通明,护院家丁都聚集在院外,白及和白净敲门进房。
只见堂上坐着一华服少女,腰间别红鞭,风尘仆仆赶来,正往肚里灌水。
而祖母在屏风后,让侍女整理头发。
“这便是我的两个女儿。”男人说着朝白净招手:“白净过来,和桃下大小姐打行礼。”
少女听闻,转过脸,眼睛瞪得溜圆,然后往后瑟缩了一下,又直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瞧了白及一眼。
“不……不用行礼,本小姐这不是刚知道曾祖父要纳……妾嘛,这就赶紧过来看看纳个哪个啊?”少女遮脸问白父。
白父尴尬一笑,“自然是我的长女,白及……”话还没说完,少女连忙跳了起来。
“不行!不行!她她她她……”少女语无伦次,不敢看白及,连忙冲下台去,抓起白净的手:“这个好,就这个了,你让她当我小曾祖奶奶!”
白及:“?”
白父:“??”
白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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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府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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