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及的话，并没给她多少心安。
她一入定，眼前就是那药师堂弟子死不瞑目的眼睛。反观白及却心无旁骛，在药浴池中打坐已有七日。她坐立不安，四处游蹿，又拿了些定神的丹药，希望躺在床上能好受些，却白日幻觉，夜里噩梦缠身。身上的伤口也如炙烤般难耐。
父兄受辱后，苏晴心里就一直烧着一团不灭的火。
仙门大考前夕，她毅然决然地离开灵兽门，投靠之前认识的符修散修，想要积累些经验，学些真本事，却险些丧命。一路惊心动魄后，真让她找到了参加大考的门路，来了千珏宗。
可她顶着司灼救命恩人的名头，还是受尽白眼。如今更是杀了人，满宗严查。
苏晴蹲在药浴池边发呆，白及睁眼就看到她，浑身刺挠地抓着身上的鞭伤，朝她招了招手：“你就泡了两日，炎毒是根除不了的。”
苏晴想了想，转身除衣，缩着脖子走了进去，靠着池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短短十日，竟面容倦怠，憔悴无神，恐生心魔。
白及想了好一会，还是开了口：“我有个朋友。”
苏晴转过头看着白及。
“我那朋友是凡人，却是个幸运的凡人，她得上天眷顾和一仙人订婚，上了仙山，她本以为脱离地狱，余生会顺遂喜乐。却没想到，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她天生凡骨，无法修行，又顶着未婚妻的名头，在山上被世人仰望的仙人们，日日磋磨讥讽，几欲轻生。”
苏晴急了：“与她订婚的仙人呢？也不管她？”
“那仙人修的无情道。”
“无情道？！”苏晴声音陡然变高：“修的无情道？这仙人为何与凡人订婚？这凡人寿命不过三十四十！这不是耽误人家嘛。”
“所以，这凡人想有个孩子。”
“有孩子？是想有个寄托么？可……若和仙人有了孩子，这无情道便破了啊。”苏晴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所以，这凡人是故意的？她想让仙人为她留下来。”
白及点头。
苏晴：“然后呢？他们有孩子了吗？”
“这仙人是个女的。”
“啊？？？？”苏晴人傻了，她懵了半晌：“所以，这仙人扮男装，找凡人定亲，把她丢在山上自生自灭，最后和人有了夫妻之实后，说自己是个女子，她们不能有孩子？！”
白及点头。
“这谁啊？这么缺德？！”
白及被她逗笑了：“还有更缺德的。”
苏晴凑近耳朵，浑然没了之前失魂落魄之态。
“我这朋友，也有个朋友。她在山上交的朋友自然也是仙人，也是唯一对她好的仙人。”
白及还没说完，苏晴抢问：“所以是这个仙人，带你朋友脱离的苦海？”
“脱离？苦海？”白及笑着摇头：“这个仙人朋友在两人认识十年后，告诉她了一个秘密，这个朋友不是仙，是魔，还是无想山的魔。”
苏晴嘴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一个魔在山上，和一群仙人混在一起，这不纯纯找死吗？”
“所以，十年后，这个朋友身份暴露了。”
“那怎么办呢？虽然是魔，但也是唯一对她好的，这凡人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她朋友死在山上？！”
“我那朋友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凡人生如浮游，既活在地狱，那死了下地狱又何妨？”白及好似陷入了回忆，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温柔，一字一句娓娓道来：“她此生第一次用术法，拿了上千灵石将整个后院摆成绝杀阵，只死无生。她杀了十一个人，救了这个朋友。”
苏晴松了口气，听完后，却陷入苦思，她咬破手指甲，琢磨了这故事半晌：“凡人，杀了十一个仙人？就算是上千灵石的灵力没有引子调动也不可能成功啊，她怎么杀的？她也杀不了啊。”
“本道知道！表面上是那凡人用绝杀阵杀了十一个人，其实是那个伪装仙人的魔物用引子杀的！”
两人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爬墙朝她们打招呼的南枝蓝，她毫不尴尬，反而十分热情，好似与两人相熟已久：“本道说的可对？”
“童颜鹤发，金银缎带玉锁环。”苏晴没有来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果然和传闻一般鬼气森森，你是如烟仙子的徒弟，南枝蓝！”
南枝蓝扬眉：“看你身上鞭痕，你是灵兽门的。”
白及抬手拿了件白衫裹上，整个人往前，把苏晴护在身后，抬头冷漠地看着她。
察觉到了白及的敌意，南枝蓝不以为意，反而悠然自得地坐在墙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又见面了。白小姐。所以，你那凡人朋友后来怎么了？”
“那魔借阵杀了十一个仙人，凡人自然被山门通缉，无处可去。”看着南枝蓝玩世不恭的神情，白及好似回到了三百年前，但那时，白及并没有看到她眼里的幽深，阴暗潮湿如吞人的雾气。
苏晴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两人的眼神都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她在旁边只觉难以呼吸。
南枝蓝语气随意，但舔舐下唇的舌尖如毒蛇吐信般下了结论：“那魔喜欢这个凡人，所以想把她带回去，藏起来。”
“喜欢？魔懂什么人的情感？”白及嗤笑：“她只是享受玩弄人心的乐趣，这凡人于她不过万千战利品其中之一。”
南枝蓝疑惑，她撑着下巴诚心发问：“凡人？算什么战利品？”不喜欢带回去作甚？杀了了事。
“凡人，自然不是战利品。”白及看着南枝蓝，恍若隔世：“魔要的，是她的心。”
南枝蓝恍然大悟，她太过兴奋，好似自己是故事的主人公一般忍不住鼓掌：“所以，是魔赢了。她要的从来不是凡人，而是赢了那个仙！那凡人弃了订婚的仙，和魔走了。还为了魔还杀了十一个仙，为魔断了生路，犯了大忌！是魔赢了。”
苏晴不停搓着手臂，鸡皮疙瘩却自脚底开始往上，一节节地爬，根本抑制不住。她天生御兽，有超乎常人的对于危险的敏锐，即使面对恶霸完颜苏莲，苏晴都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但现在，她本能的想要逃跑，直觉告诉她，这个南枝蓝极度危险。
白及咬着后槽牙看着她：“所以呢？”
南枝蓝停下动作，奇怪地看着她：“这是你朋友的故事。问，也该本道问吧？”
白及深深吸了口气，不再看她：“滚。”
南枝蓝瘪嘴：“本道来是想告诉你，符考三日后继续，免得你泡药浴泡死过去。”说完发现白及还是背对着她，嘟囔一句：“什么坏脾气，那司灼和傻狗居然喜欢你？当真脑子有疾。”
*
南枝蓝离开了好久，白及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好似陷入魔怔一般。
苏晴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凡人下场很凄惨，要不然白及也不会如此神态，苏晴从未见过她这般。
她小心翼翼挪到白及面前，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声说：“你朋友，被魔骗了。”
白及没有反应，苏晴继续开导她：“这不怪她，这魔伪装成仙，对她好了十年，谁能想到，十年伪装只是为了赢一个仙。而且古话有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朋友一点错都没有。”
白及：“那她杀了十一个仙，你也觉得她没错。”
看到白及缓过来，苏晴心终于放进肚子里：“修仙者本应除魔卫道，守护众生。这些仙人却欺她辱她，害她几欲轻生，她只是想要保护朋友，她被骗，但她无错！她也是受害者。”
“可那些人恨死了她。”
“他们不恨魔，不恨招来魔的仙，却恨一个被欺骗凡人？世间哪有这般道理？！若我是你朋友，我定要让他们千百倍偿还，不管是仙还是魔，我都要杀个干净！你告诉她，她没错，我站在她这边！”
白及笑了，不是冷笑，哂笑，嗤笑，更不是皮笑肉不笑，而是发自真心的笑。
“所以，你的心魔消了么？”
苏晴恍然大悟，原来白及不是真的讲故事，而是为了消她的心魔，她和那个朋友一样，都是为别人杀人。
“白及，你不是那个魔，我也不是你朋友，我们不一样。”
白及点头：“嗯，不一样。”
南枝蓝：白及为何不喜欢我？
邱：请看VCR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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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仙门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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