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马车颠簸了一下,缇娜的身体猛然一晃,险些撞到车壁。
“你会不会驾车?”马车内传来女声的嗔骂。
“对不起缇娜小姐,前面的路不太好走。”马夫拉紧了缰绳,尽量跑的平稳些。
缇娜没有理会车夫的道歉,她愤恨的绞着绣有家族花纹的手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马车车轮碾过石子,在石子路上剧烈颠簸,如同她此刻翻涌的情绪。
车厢内,一颗晶莹的魔法种子悬浮在半空,投射出令人呼吸困难的画面,她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前面,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少年高大的身影将少女困在沙发上,手臂撑在她身侧,指尖摩挲过少女的唇瓣,随后一点点的拉进。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交换呼吸,他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
画面里少年漏出一个轻蔑的笑容,然后迅速将对面的人推开......
虽然只能看到画面,听不到声音,但是能大体猜出里面的人发生了些什么。
不过还好,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缇娜呼出了一口气。
缇娜在离开之前,特地在沙发的角落留下了一颗“窥视种子”。
“窥视种子”是在同一母体上生长的两颗种子,将其中一个放到观测者想看的地方,另一颗就能感应到当时发生的画面,只需要往里注入魔力就能看到。
她庆幸自己留了这个在艾尔那里。
在第一眼看到梵希的时候,她就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这种危机感甚至让她失去了理智,拿出了和艾尔的家族联姻为威胁,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样突然的小脾气有损贵族小姐的风范,但好在艾尔并没有对她的妒忌感到生气,他还特地安慰她无需在意这个女仆,她比不上自己的一分一毫。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自己身份尊贵,又有父母哥哥的宠爱,而这个叫梵希的女仆仅仅只有一张漂亮的脸皮,有什么值得她担心的呢?
她嘴上答应着。
可艾尔还是看出了她的疑虑。
"亲爱的缇娜,"他的声音意外的温柔,带着令人心安的甜腻,"你以为我会被一个卑贱的女仆迷住?"他轻笑一声,继续解释道,"她不过是一件漂亮的货物,就像你父亲收藏室里那些东方瓷器一样。"
"等到合适的时候,她会被包装成最精致的礼物,送给那些有需要的大人物。"艾尔意味深长地停顿,"你知道的,美丽对于低贱的人来说是只是枷锁,是你我可利用的工具。"
对骄傲的贵族小姐来说,没有什么比优越感和对情敌的怜悯更能平息妒火。
艾尔的解释让她安心了些。
他们男人的野心缇娜不懂,她只想和艾尔好好的在一起。
缇娜将窥视种子收回绣花手袋,指尖因魔力消耗而微微发麻。马车已经驶入自家庄园的林荫道,两旁整齐的橡树在暮色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小姐,到了。"马夫勒住缰绳。
缇娜没有立即下车。她盯着手袋里那颗黯淡的种子,艾尔推开那个女仆的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姐?"侍女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
"告诉父亲母亲我身体不舒服,晚餐不用等我了。"缇娜猛地扯开车帘,半长筒靴重重踩在台阶上。她快步穿过长廊,裙摆扫过波斯地毯发出沙沙声响。
进入闺房后,缇娜终于放任自己瘫坐在梳妆台前,镜中的少女面色苍白,精心描绘的眉毛拧在一起。
她抓起象牙梳,将它狠狠摔在镜子上。
似乎觉得不解气,她又将那梳子摔了一遍,然后把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通通扫到了地上。
"骗子......"她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艾尔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不过是个漂亮的玩物,迟早要送去讨好那些老家伙。"
可方才窥见的画面像毒蛇般啃噬着缇娜的理智,艾尔明明说过梵希只是政治筹码,但两人之间根本不像是关系正常的主仆能做出来的举动。
俯身时绷紧的嘴唇,手腕掐到脖颈时的克制,还有那近乎掠夺性的眼神,哪里像在对待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她想麻痹自己,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骗不了自己,那眼神里分明就有着男人看女人的**!
她捂着脸靠坐在椅子上。
她喜欢艾尔,她希望艾尔能像她对他那样喜欢她,哪怕不能,她也不想让别的女人和她分享爱情。
可惜,她既控制不了觊觎艾尔的女人们,也控制不了他本人。
她的父亲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他说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只有一个女人,你看周边哪个有权有势的贵族,哪个不是情人成群?
缇娜觉得十分绝望,难道故事里王子和公主结婚后,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是假的吗?
是他和她、她、她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吗?
"缇娜?"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是母亲温柔的声音,"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缇娜迅速擦干眼泪,将地上那一堆残骸踢到桌子底下藏好,毁尸灭迹。
"进来吧妈妈。"
门开了。
兰开斯特夫人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墨绿色的天鹅绒长裙,银发盘成精致的发髻,几缕碎发温顺地垂在耳畔,衬得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容愈发温润。
女仆小心的将银质托盘放在鎏金边几上,瓷碗中热气腾腾的热汤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我听玛莎说你身体不舒服。"兰开斯特夫人缓步走近,丝绸手套包裹的指尖轻轻抚上缇娜发烫的脸颊,"或许喝点热汤会好些。"
缇娜下意识偏过头,声音闷闷的,"我没事的妈妈,您不必为我担心。"
这红红的鼻头和泪汪汪的眼睛,明显是刚刚哭过的痕迹,兰开斯特夫人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小宝贝儿,没有着急戳破她粗糙的谎言。
"这汤里用了你最喜欢的罗勒。"兰开斯特夫人舀起一勺奶白的汤,轻轻吹散热气,"记得你小时候身体不好,什么都不肯吃,就只喝得下这个。"
“尝尝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呢?”她将勺子递了过去。
母亲的温柔让缇娜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她接过汤匙,温热的带着香气的汤让人胃口大开,这的确是她喜欢的味道。
热汤滑过喉咙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眼泪要从喉咙里冒出来。
不是烫的,而是被情绪牵动了某根神经。
兰开斯特夫人看着女儿强忍泪水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
她示意女仆们都退下,然后优雅地坐在了缇娜身旁的椅子上。
"亲爱的,"夫人的声音十分柔和,“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缇娜的手指紧紧攥住裙摆,昂贵的丝绸在她掌心皱成一团,她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哽住,贵族小姐的骄傲让她难以启齿。
见缇娜沉默着不开口,夫人叹了口气,主动打破僵局,"你父亲年轻时也曾让我流过不少眼泪......"
“我不是......”缇娜惊诧的抬起头,有种被窥探到秘密的尴尬。
夫人取出手帕,轻轻擦拭女儿眼角的泪珠,"你以为我看不出吗?能让我的小公主这么伤心的,除了那个艾尔·罗斯柴尔德,还能有谁?"
"妈妈......"缇娜的嗓音有些哽咽,"您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嫁给父亲?"
兰开斯特夫人擦拭眼泪的手指顿了一下。
"因为他是最合适的联姻对象。"她的回答平静得像在讨论今日的天气,"兰开斯特家族需要军事盟友,而爱德华家族需要政治庇护,我们彼此互相需要。"
"除了这些呢?你们之间有没有别的什么?"缇娜握紧了汤碗,嘴巴努力组织着合适的语言。
“比如?”夫人挑了挑眉。
“......一点真心。”缇娜的声音小的过分,她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艾尔明明和她说这是再低贱不过的仆人,留下她只是因为有利用价值,结果转头就在她走后,和那个低贱的仆人打闹在一起。
"亲爱的小缇娜,真心和爱情是最奢侈的消费品,哪怕世界上最有钱有势的人也不一定买的来。"夫人替她抚平裙摆上被攥出的褶皱,"但我很幸运,你父亲至少很尊重我,从不把情人领回家,对我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
缇娜突然感觉胃部一阵绞痛。
她当然知道。
从小在贵族圈里长大,见惯了政治联姻的残酷,她曾天真地以为艾尔是不同的,她以为他们对彼此的选择不只是因为家族利益。
"母亲,"缇娜觉得自己声音有些艰涩,"如果,我说如果您撞见父亲和他的情人......"
"你父亲在我们新婚第三个月的时候,就带着情人去南方度假了。"夫人从梳妆台取来梳子,她轻轻抚摸着缇娜的发丝,开始为女儿梳理卷曲的头发,"而那时的我无暇顾及太多,正着手处理东境棘手的丝绸专营权。"
“那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
"后来他需要打通王都的商路,这恰好为此铺路......"夫人替缇娜挽起一缕金发。“而他那个漂亮的情人,现在早就不知所踪了。”
"亲爱的缇娜,男人不是不能没有情人,”夫人放梳子,象牙材质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冰冷,“重要的是,这些情人要在你可掌控的范围之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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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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