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广袤,共分作东南西北四大域。
东界善生每百年一供奉往神界的花草灵植,南界多长袖善舞的古老世家。西界相较其余三域荒芜,适宜清修。而北界正是底下三千小世界飞升上来的入口,素来仙满为患,有所谓的人间气象。
赵览萤的青帝灵山正坐落于北界某片瀛海之后。
破开结界禁制,远远便能眺望见山外的景象。因着背靠青帝灵山与瀛海的缘故,此处物产丰饶,多有仙人居住,甚至有效仿人间城镇的仙市,可以在此互通交易一些难以得见的珍稀仙品。
沈芙心乘风而行了一段,稳稳落在仙市入口处的青玉砖石上。
她前世不曾来过此处,只是听有同学的小仙提起过有这样的地方,便凭着记忆找了过来,果真在这寻到了一块翻起青苔的大石碑。
身着青衣的少年用指腹抹净石碑黑字上遍布的苔藓,只听遥遥一声啼鸣,沈芙心抬首望去,竟有两只红喙白身的仙鹤朝她这处飞来——
在鹤羽擦过她肩膀的瞬间,她已经置身繁华的仙市路口。
沈芙心四下环视,此处与画中的人间集市并无太大差别,自有一派在青帝灵山内找不见的意趣。
有仙人眠于叶上,身前上下浮动着许多瀛海中寻得的珍品;有衣着低调的,正摆弄她面前数把重剑;更有修天机道卜卦的那群人,似乎也不追求灵石,只是寻个乐子,一直百无聊赖地折腾用于卜算的星棋。
沈芙心算了算身上的灵石,有些悔意。
今日烧衣裙前就该把裙子上那些珍珠美玉全都给揪下来换钱,是她一时冲动失算了。
她此次下山,除却需要买些伤药,还想再挑挑市间有没有合适的丹鼎。只是如今即便是作为装饰物的丹鼎都颇为昂贵,更别说像剑台那两只上神遗留下的古制品。
想到体内那颗凭空出现的赤红小丹,沈芙心将视线转向街边正擦拭剑刃的仙人。
如若往丹鼎内投一柄剑,便能结出一颗剑丹,那么投上两柄三柄又会如何?她仍未弄懂结丹的规律,一时半会找不见丹鼎,便将心思投在了购置新的剑上。
……只是这些剑没有一把像是她买得起的样子。
就在她站在剑铺前迟疑的当口,忽然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拍在了沈芙心的肩膀上。
几乎下意识地,她外放了剑意。
沈芙心随着射出的长剑猝然回身,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血色,而是一片淡薄温润的玉色。
这是一套形制颇为繁复的衣衫,本该奢华,可过浅的玉色却压住了它的靡丽。如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得出来这身衣衫有些年头了,或许是施过无数次洁净术的缘故,布料甚至有些青中泛白——
沈芙心未见此人的面目,心下便已然有了定论。
定然是个小气又穷酸,兜里没几块灵石还想用华服充面子的落魄小仙。
那几缕飞出的剑意没入来人的衣袍中,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化作一片虚无。那小仙低呼一声,语声内隐隐还有几分委屈:“这是做什么?在下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算一卦……”
沈芙心眉心微跳,抬眸望去,却被此人的容貌晃了晃心神。
眼前人身量颇为高挑,比沈芙心还要更高一截,肩宽腿长,瞧着不像卜卦的神棍,更像赵览萤之流的剑仙。不过比起身形,她的脸竟然更过抢眼,温润如春风,眸色却是如海般沉冷的颜色。
而此时那双眼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正含嗔控诉般望过来。
她道:“你打疼我了。”
沈芙心预感不妙,挑眉望向她。果然,下一刻,身着玉衣的神棍捂着心口脆弱道:“不过不打不相识,你我也算有缘……这卦的价格我给你打个对折怎么样?”
……真是好厚的脸皮。沈芙心懒得与她周旋,转身便走:“我没钱。”
神棍锲而不舍地追了两步:“有话好商量,我送你半卦先啊仙子!你面带桃花,如今是如愿以偿,喜事将近啊——”
沈芙心头也不回:“我看你印堂发黑,恐有短命之相,还是顾好自己先吧。”
仙市很大,她三两下便甩开了那人,转进一家仙草药坊买了些助于疗伤的接骨花。等拿着药包出来后,方才那个身穿玉色衣衫的神棍已经回到了原来坐着的地方,正蹲在其余算卦的卦仙身旁,眼巴巴地看她们下星棋。
沈芙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从方才起便隐约觉得此人面熟,于是回身多看了几眼。
杨柳树青青的须子在她头顶垂落,树下蹲着的人虽然眼中含笑,却无故透出与世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奇也怪哉。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究竟与这人是在何处见过,便在心中将此页翻篇,四处去寻有没有丹鼎可买。无奈沈芙心在市中转了许久,转得天色都淡了下来,偌大的仙市几乎被她逛了个遍,却找不出哪怕半只鼎。
正当她提着疗伤药准备离去时,不远处却闪过一道眼熟的身影。沈芙心定睛看去,原来是结夏剑尊。
算算时间,此时应当已经下过了早课。此时结夏剑尊背着剑,身旁还站着位穿明黄色衣衫的陌生仙人,正蹙着眉与剑尊说些什么,二人姿态随和,像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似乎是注意到有人正往自己这边张望,黄衫仙人撩起眼皮扫了一眼。沈芙心发现她的眼眸竟然是翠绿色的,瞳仁更与常人不同,是竖起的模样。
看见这双眼睛,她顿时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瀛海离此处颇近,海底龙宫居住的正是金龙一脉。如今龙族新生血脉稀缺,仅有一子为世人所知——沈芙心记得她好像叫景什么容来着。
结夏剑尊心中有事,并不曾留意到自己教学生涯中最令人头疼的学生正站在街边光明正大偷看。她揉了揉眉心,喟叹道:“你真要下界走十世的轮回历练?昨日不是还说没这么快么,怎么今日……唉,今日是什么鬼日子,怪事频出的。”
金龙一脉的景什么容抱着手臂,阴阳怪气道:“是啊,足足十世。十世为人十世为皇,一世不成便道心破损,你说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也不至如此吧,”结夏剑尊那张儒雅斯文的文臣脸上鲜有地见了怒色,“樱容,若如你说的这般,仙界岂不是无法无天了?”
听见无法无天四个字,景樱容失笑道:“莫说仙界,如今上边恐怕也好不到哪去。你是凡人飞升,不知晓那些捂着不让说的烂糟旧事……罢了,也都翻篇了。只是我下去走这一遭恐怕不止十世,不知得过多久才能回来,你在仙界还是自己保重吧。”
结夏剑尊叹息:“你是明日一早就走?我拿些保命法器与你,我成日在青帝灵山授课,也用不着这些——”
二人本是边走边说,结夏剑尊这头话音未落,忽然有道声音横插过来,截断了她的话头:“凡间用不了仙界的法器,你给她也是白给。”
听见这话,她们俩双双往身前看去。沈芙心远远地冷眼看着,果不其然,又是那个看上去很缺灵石的玉衫神棍。
她笑眯眯站在翠绿柳树下,朝着景樱容伸出手:“在下先赠你半卦,你且听在下说得准是不准,再占下半卦不迟。”
结夏剑尊扯了扯景樱容:“走吧樱容,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而景樱容的脚像是粘在了地上,自己这位故友好歹也是位正儿八经的剑仙,硬是没将她拽动。她挣脱了洛结夏,反客为主将对方拦下,道:“我不缺灵石。若卜得准,你尽管开价。”
“这位仙友可是要出门远行?”她抖了抖袍袖,袖中不知是什么瓶子罐子顿时撞得丁零零作响,“你这一出去,可算是有去无回,承了他人的意啦。”
景樱容面色一变,急道:“什么意思?”
玉袍小仙但笑不语,伸出去拦她的手轻巧地翻了个面,变作掌心朝上。
景樱容默然与她对视,她无辜地睁大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手微微往上抬了抬。
结夏剑尊又伸手去拉景樱容:“算了,算了……”
景樱容木着脸,从兜里抓出一把鼓鼓囊囊的灵石袋,砸在小仙手心:“你继续说!”
她这一下用了实劲,本以为对方会受不住劲倒退几步,却不想这股力像是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海——
这小仙非但没有后退,甚至平举着的掌心都没有丝毫震颤。
景樱容诧异一瞬,刚升出些许戒心,便见她展眉笑得灿烂,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拆开袋子,开始迫不及待地数起灵石来。
“一、二、三……三千。承蒙惠顾,这三千灵石,在下就不客气地笑纳了。”
她心满意足地将灵石袋收入袖中,笑道:“你此行最后一世有个变数。若变数成真呢,你便须尾俱全地回来。若不成,你就等着道心俱碎,去地府轮畜生道吧——”
结夏剑尊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伸手去拦好友:“都说了不准的,听听就算了!”
“什么乌鸦嘴畜生道,”景樱容咬着牙气笑了,掌心一翻,便现出一柄水色长枪来,“……洛结夏,是朋友你就别拦我,我要打死这个死神棍!”
沈芙心远远看着她们那边的闹剧,见状觉得好玩,忍不住弯唇一笑。
她看着那玉衣小仙在景樱容的追杀下飞身而去,在掠过自己的瞬间,她侧过眼眸,飞快与自己对视一眼,自言自语道:“今朝有喜明朝出丧……也是,莲子本无心,堪不破贪嗔爱恨,也在情理之中。”
她与她擦肩而过,沈芙心怔怔愣在原地。眼前无人,只剩下轻轻摇曳的杨柳,除此之外,只空留下一阵梅饴糖的香气。
只这一瞬,她心如擂鼓,几乎不假思索地拔腿就追!
不知何时落雨了,风声雨声此起彼伏呼啸而来,吹起沈芙心的鬓发吹乱她的青衫,天地在这一刻和着她的心跳声共同喧嚣。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即将能够抓住关于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那个神棍绝对知道些什么!
她们一个逃一个追,不知御风狂行了多久,沈芙心终于瞥见了那身熟悉的玉色华服。
春山烂漫里,她驻足回身,对她一笑。
“卦金五百灵石起,现算现结,概不赊账……仙子是想求名,求权,还是——”
姬停对沈芙心笑道:“还是求缘?”
小停:(摇摆)(伸出手)我要灵石,给我灵石。
小芙:(看热闹)(沉默)等等,你别跑啊!
某条即将下界的客串金龙:死神棍我总有一天会抓住你!别落在我手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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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有人玉衣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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