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当空,方启辰顶着一头耀目的红发站在比试台上,利落的玄色法袍被跃动间的轻风掀开一角,随即稳稳落下,服帖地垂落在腿侧。
墨色的陨铁长刀上,锋刃处隐隐可见暗金色的细小纹路,刀柄被素绫紧裹,带着一种厚重的古朴感。
他侧身而立,最右侧方向一名水蓝色宗门服的女修扬着柳鞭旋身上了台。她轻纱蒙着半张脸,一对露出来的眼睛却透出凶狠之色。
两人在初试时便大打出手,最后她被方启辰和李梦瑶诱入陷阱告一段落,若不是遇到九阳山的刘师兄出手相助,她恐怕在初比时就惨遭淘汰了。
此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唐令如意识到玄阴山的“缚云长老”是神女之后,震惊了一会儿,便将注意力转入比试台上了。正如周焕所说,神女若有事自然会现身告知,既然自己此时并未收到传讯,那就静观其变吧。
比试开始的钟声刚落,那蓬莱女修身形陡然一矮,拧身旋进,掌中碧色流光一闪,人已欺近林默三尺之内。
柔顺的柳鞭骤然如碧蛇狂舞,“咻咻咻”地破空而来,鞭影纵横交织,舞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笼罩着方启辰的周身要害,要将他困杀于狂澜之中。
方启辰脚下稳如磐石,手中长刀“孤星”耍得飞快,厚重的陨铁在他手中轻若无物,精准地格挡扑面而来的每一道攻击。
金戈与法力的交鸣声震荡不迭,密不透风的鞭影徒劳地叫嚣,在空中碰撞出碎星般的火花。
丁丽君见状瞬间将漫天碧影一收,全身法力倏地聚拢,柳鞭的一头似生出了坚硬无比的骨骼,化作阴毒的利齿,直贯方启辰心口而去。
这一招用尽全力,狠绝毒辣,稍有不慎便有重创之虞。李梦瑶才结束了比试,一颗心还未平稳半刻此时更是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众人都以为方启辰首先会尝试避开这一招,然后再伺机反击,丁丽君也做如此猜测。
她刚刚在收回柳鞭的同时在四周留下了微弱的灵力阵,届时只需阻挡他半息,她贯刺重伤他便足矣。
出乎人意料的是,即便那攻势带着绝无回寰的杀意,方启辰也并未挪动半刻,他动作迅捷地提起刀,另一只手按住刀背挡在胸前。
“锵!”
空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比之前所有声响都强烈数倍。
陨铁刀脊上,柳鞭撞击之处爆发出一圈圈肉眼可见的、剧烈震荡的暗金色波纹,刀柄处的白绫不知何时已垂下了一缕。
丁丽君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力顺着鞭身倒卷而回,手臂瞬间酸麻,虎口几乎崩裂。她脸色一白,身形被这股反震之力带得踉跄后退数步,气息顿时紊乱,胸口气血翻涌。
手中柳鞭软软垂下,鞭梢甚至微微颤抖,仿佛也受了重创。她勉强站稳,看向方启辰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那柄刀……那柄黑沉沉的刀,竟如此沉重诡异!
她强提一口灵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握着柳鞭的手微微发颤,似乎连鞭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对决名单刚出来时,助她脱困的九阳山刘师兄曾问过她那红发少年的修为如何,她当时很不屑地回答“不过尔尔”。
那时刘师兄很轻地笑了一声,他说:“奉劝一句,这‘孤星’刀的主人……下次若遇见了,绕着走,不然……”他似是思考了一瞬怎么说不会吓到她,“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刘斐梁屈膝坐在场外一株参天古树的树杈上,背靠着粗咧的树皮,眼中泛起轻蔑的笑意,看来自己那时的提醒真是太“温柔”了,以至于她这般毫无自知之明。
丁丽君眸中闪过一丝脆弱,虚弱地喘息道:“师兄当真修为深厚,小女子甘拜下风。”她作出一副甘愿落败的模样,“我此战只求……不要输得太难看。”
眼见方启辰面上已有松动之色,她抬袖轻拂,一股青色的浓雾迅速笼罩了比试台。方启辰眉心皱起,那浓雾所触碰之处似乎被瞬间麻痹了知觉,他连小指尖也无法移动了。
他面色霎时苍白无比,额即冒起豆大的冷汗,握着刀的手不住地颤抖着,似是在进行激烈的抵抗。
李梦瑶不明所以,作为局外人,并未看到什么青色的浓烟,只见两人莫名其妙地对峙起来。
方才形势明明已经一边倒了,怎么他看起来如此不对劲:“那个北斗玄会的女修刚刚袖中藏了什么吗?”她扯了扯唐令如的袖子问道。
唐令如一直看得认真,自然没有放过刚刚那一闪即逝的铜光:“她袖中藏了面铜镜模样的法宝,应是具有某种迷惑心神的效果。”
“惑心镜。”蓝知珩猝然出声道,方才见那不易察觉的灵力阵他并未为方启辰担忧,但此刻见了那人隐藏的法器,他也不免为方启辰捏了一把冷汗。
“惑心镜相传是北斗玄会九冥长老的法宝,平时从不轻易示人……哼,她倒是舍得。”他嘴角勾起不屑,眸中却凝起忧色。
方启辰,你会如何应对呢?
方启辰惊觉自己脑中像是入侵了不属于自己的意识,一股脑地灌输着格格不入的信息。
他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人,一个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比试台上与人战斗,正进行到关键时刻,但却毫无自主能力;另一个则不断地描述着前路的危险与困难,让他早早放弃。
麻木的四肢突然传来百虫噬咬的痛楚,继而渐渐变得钻心而剧烈起来,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迎风飘起的红发像是一面萧索的旗帜。
丁丽君眼中得意之色更甚,她使手段嫁祸小师妹,总算没白费功夫,赢得了师尊这面惑心镜。若能在青空大会终试中拔得头筹,九冥长老在北斗玄会的衣钵传人便非她莫属了。
裁判席上,观望许久的长老悠悠叹了口气,手边的令旗缓缓浮起,结果即将宣判。
以方启辰跪倒的身体为中心,一股无形的风暴骤然爆发,那力量并非向外冲击,而是诡异地向内凝聚。
丁丽君仍沉浸在即将胜利的狂喜之中,袖中的镜面瞬间变得滚烫无比,一道道刺目的红光不受控制地从镜中迸射而出。
镜面上原本倒映着方启辰痛苦身影的画面,此刻如同被石子投入的水面,剧烈地扭曲破碎。
“啊!”丁丽君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灼热狂暴的精神力,顺着她操控惑心镜的一丝神识,凶猛地倒灌回来。这股力量不仅瞬间冲垮了她对镜子的控制,更狠狠冲击了她的识海。
“噗!”丁丽君如遭重击,鲜血瞬间从口中涌出,她踉跄倒地,不可置信地瞪着浴火战神般重新站起的方启辰。
“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捂着剧痛的额头,口中溢出不甘的缠问。
方启辰一头犹如熊熊赤焰的红发烈烈狂舞着,衬得他原本清秀俊俏的面庞邪异无比。
“上次的心境试炼你可曾见我被幻境操控?”他冷冷地问了一句,其他的话无需多言,一切皆已明了——他的精神操控力本就异于常人。
观战席的尊位上,刚一出现便赶上一场精彩对决的缚云长老眼中泛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她朝玄真子的方向偏过头去,道:“这红发小子和锻星尊可是有不浅的渊源。”
玄真子神色平和,听到对方提起此事,便从容答道:“劣徒走了狗屎运,他祖上曾于危难之际救过锻星尊,因此获赠这把‘孤星’刀作为传承之物。只是全家上下,唯有他一人习得了那一体双识的心法,方能驾驭此刀。”
一天的比试在各种惊险和反转中结束了,方启辰下了台后便不复台上的神气活现,整个累瘫了的模样,靠着大树底下凄凄艾艾地叫着。
经蓝知珩解释,李梦瑶和唐令如方知他为驾驭“孤星”刀修行了一门一体双识的心法,自身神识可互相关照,因此精神操控力强于常人许多。
“不对啊,那次在典藏阁你怎么一下子就被传送走了?不是不易被幻境影响吗?”李梦瑶还惦记着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给她带来的乐子。
方启辰立马不着急喘气了,他站起身双手叉着腰道:“那是因为太快了我来不及反应好吧,我又不知道那里有阵法根本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哦,原来如此。”李梦瑶点点头道,两手一把抓住唐令如的一边手肘,由衷赞美道,“还是阿如最棒了。”
“喂,你什么意思?”方启辰几乎要红毛竖起了,对着李梦瑶一阵强势输出,“我们两个功法完全不同你懂不懂?你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地相比较……”
“怎么比都是阿如最棒啊……”李梦瑶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偷笑的模样。
方启辰垂头丧气了一会儿,立马又跟了上来:“……梦瑶,你就不能夸夸我吗?”
道路延伸的远处,一道红色身影悄然离开,刘斐梁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了,没能见到那把“孤星”刀完全解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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