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七这日，天不见亮的时候程淑媛就起身，把前几日临时紧急替侄女准备的行装再清点一遍。衣服带了当季五套，外带一些珠宝首饰，然后就是一摞银票——都是按照崔府女儿嫁妆的规格折现。
在宫里不比外头，家具器物这些都有宫里自由规制或是御制，不用准备，以后侄女在宫中走动，现银首饰反而方便。
舒欣荣手里被塞进一摞厚厚的银票，她知道这肯定是程氏又动用了她自己的嫁妆才筹备出来的，不想要。
“姨母，进宫了皇上也要发给我月银呢，桃儿悄悄向宫里姑姑打听了，似我这般品级的一个月能有二十两呢。再加上我还有糕点铺子的分红呢，用不上这些。您还是留着，以后表哥表妹们用钱的地方可多了。”
舒欣荣把银票又塞回程淑媛手里。
程淑媛不由得眼眶湿润，心中一抹愧疚善过。
坚定地把银票再放到舒欣荣手心，然后用右手把她的手指合拢，道：“宫里不比姨妈这里，有时候银子比人管用。”
舒欣荣原本自我调节好的心态忽然又生出对未来的迷茫之感。
时辰到了，两位姑姑替舒欣荣梳了一个宫里的式样，又为她穿上随圣旨赐下的制式宫装。
舒欣荣本来就是雪肤瓷肌、模样出众，常年边关无拘无束地生活让她的体态比同龄女孩都高上许多，一番装扮下来，俨然就是仙宫的神女妃子了，就连日常伺候惯的杏儿、桃儿都看呆了眼。
梳妆打扮好，舒欣荣到松鹤堂拜别崔府的老太太和一众长辈。老太太说了一些勉励的话，西苑大方两口子说了些恭贺的话。
“进宫后，好好伺候陛下，要谨言慎行。”崔兴赋说道。
“一定要多看多听，但要少说少做。宁可无功，保重自己是最重要的。”程淑媛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叮嘱。
叮嘱过后，在坐的一圈长辈又纷纷解囊，大方地再为舒欣荣添了不少财物。出了松鹤堂，就看见崔复玥、崔复瑶等一众崔家兄弟姊妹早早等在外边。
崔复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这几天她关在院里突击宫廷礼仪，也没见到她。不知道她是今天才哭的还是偷偷哭了几天了。
崔复玥看了舒欣荣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没把心头的话说出来。只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娃娃送给舒欣荣，让她带着玩：“以后你在宫里我在宫外，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这套娃娃吧。就当我陪着欣姐姐。”
舒欣荣忍不住和她抱了抱。
就是这个小可爱在她刚到这个陌生世界时给了她那么多的欢乐时光，也让她渐渐安心住在崔府。
其他人也纷纷送了一些各自珍视的东西给舒欣荣，如果她是嫁人，这些都算是添妆。不过舒欣荣是进宫为妃，地位身份看似高贵，终究是妾。
一番依依惜别，舒欣荣终于还是离开了这个收容自己近两年的地方。秋日里桂香袭袭的居所，夏日里清丽盛放的荷花，还有各处亭台水榭看惯的风景，一时感慨再无相见之日了。
杏儿在一旁扶身着不便宫装的舒欣荣，稳稳地走得缓慢。
进宫的马车从永宁坊出发，向西经过永乐坊、光福坊，再穿过朱雀大街，再经过安业、崇德两坊，驶入朱雀大街西第三街，进入安福门后。那里早已经有早预备好的宫知辇车。
杏儿扶着舒欣荣下了车又上了车。桃儿则将所带的简单行囊背在身上跟上她们。
最前方是上次到崔府宣旨的小万公公。他还十分机灵地带了两个小黄门，没等桃儿把行囊真背到身上就抢先自己仔细捧好，恭敬地走在最后。
舒欣荣有些诧异地看了眼那两个小太监的动作。
小万公公满脸堆笑：“昭仪娘娘别介意，这些粗活不用劳累两位姑娘，让他们做就是。”
“娘娘的寝殿是陛下亲自选的寒光殿，早让匠人们将里边翻修一新，又靠近毬场亭子有靠近东海池，离御园也近，几百步就到了。陛下说娘娘一定会喜欢的。”
小万公公说得绘声绘色、喜气洋洋，舒欣荣却越听越糊涂。
怎么听着这皇帝像是认识自己似的。
不对，应该是认识原身吧。
完了，完了完了，按兵不动地蛰伏了快两年，难道偏偏要在宫里掉马甲吗？
心中慌乱，面上却维持着才学会的宫廷微笑，表现出非常惊喜欢快地样子，别的话却一句不敢多说。
觑着舒欣荣的脸色，小万公公一时摸不准这位皇帝陛下特封的昭仪娘娘是何心思，便转而介绍其宫中的布局。
“太极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大殿，平日里陛下都在两仪殿处理政务……”
“甘露殿是陛下的寝宫，皇后娘娘住在延嘉殿……”
舒欣荣这下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心中却在琢磨，皇后是后宫大领导，而这个时辰皇帝还在处理政务，一会儿肯定是要先去拜见皇后娘娘的。
“娘娘每日想吃什么，只管让身边伺候的人报给御膳房即可，不报也有定例送往娘娘宫里……”
一路走来，虽然小万公公对宫里各处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但刚第一次来到舒欣荣只记住了前边关于皇后和皇帝的部分。
小万公公果然带着舒欣荣往延嘉殿而来。
双目习惯了一路的红墙金瓦的威严和枯燥，骤然来到一个鲜花缤纷、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舒欣荣骤然紧了紧身上的肌肤。
别说，还真有点紧张。
皇后威严端庄地高坐在她专属的金丝楠木雕刻有祥云飞凤的椅子上，微微垂眸看着舒欣荣跪拜下去，连头顶上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晃动一下，就把舒欣荣的仪态、样貌瞧得一丝不漏。
虽然只有不足十五岁，但从身量来看倒不觉得。而且也发育得不错，肤白貌美，身材有料。
“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然后就让随侍的宫女赏赐几匹华丽的贡品宫绸并一对成色上好的绯玉镯。
舒欣荣听到皇后不轻不重暧昧不清的话紧绷着心弦，胆子又不够大到敢偷看上首皇后的脸色，接过赏赐后只能猜测这是对自己认可了？
小万公公尽职尽责地在延嘉殿外等候，直到舒欣荣拜见完皇后，便继续带路往含光殿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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