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祈安没拗过,不情不愿地放手。
千禧捧着那册子,黄纸包得的书皮有些松动,她憋着坏笑,一本正经地翻起来。
翻第一页,她露出得意笑容,书册里画着一个书生,找农舍借宿,书生奇遇的套路算正常,武一鸿也有一本。
书里的美人竟被人绑架,浑身被铁链锁着,书生英雄救美,赶走了土匪,却解不开铁链。
千禧看得浑身紧绷,早知道带回家看的……
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没解开锁链,却是不小心碰倒了烛台,蜡油缓缓滴落,让这美人一声娇嗔。
千禧汗流浃背了,想合上书,但农舍的门忽然被扣响了,她心跟着一颤,好奇让她继续翻了下一页。
竟是这美人的丈夫回来了!
千禧啪地合上书,江祈安好这口?
她的笑容逐渐凝固,脸烧起来了……
真是臊得说不出话,她抬眸,江祈安早不知躲哪儿去了,她猛然吐出一口浊气,以手作扇,不断给自己扇着风。
凉了好一会儿,她才冷静许多。
这书伤风败俗的,怎么可能给唐琴他们做教学用途?江祈安知道还找这么一本书给她,什么意思?
难不成……
千禧一时怒火中烧,想来是之前骂得还不够,有些东西必须狠狠地掐灭!
她啪啪的拍门,“江祈安,你给我出来!”
江祈安门缝露出半张脸,眼神躲躲闪闪,“怎……怎么了……”
千禧将书从门缝塞进去,书皮都弄皱了,她这时才看清书皮上写着《罗海游记》,“还罗海游记,你自己看看,一天天都在看些什么书,这正常吗?好的不学,尽看些不正经的书!”
江祈安慌乱得书都拿反了,着急忙慌翻开一页,天塌了!
他清楚地记得这个书皮里包的不是这一本!
一双脚像是站在烙红的铁锅上,险些站不住,他气息混乱地开口,“不是……不是……拿错了……”
拿错了也没什么用,这样的东西怎么能被千禧看见,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出现在她面前,要命了!
脑子还没捋顺,他便慌忙去屋里翻,嘴里念着,“这是别人送我的……不是我的……你等着……我再找找……”
千禧也没再多说,进了他的寝房,左晃悠右晃悠,嘴里还哼起了小调,故作忙碌的样子。
见他的床和武一鸿的床构造相似,又知道武一鸿的藏书地点,她百无聊赖,不禁伸脚,随意用脚尖轻轻在床脚一晃,咔哒一声,床边的暗格忽的弹出来,直撞上她的膝盖。
吓她一跳!
家家户户的机关都一样?还是这床是一个工匠打的?竟真有暗格!还都藏了东西!
要命了!
她晃眼一瞧,就看见一张美人侧卧的图!
还没看清楚,江祈安猛地就扑过来,用身子挡住了那暗格,一张脸通红,连耳根眼睛也跟着一起红了,他看起来快哭了,“千禧你……”
千禧也没想到真有机关,忙不好意思地道,“呃……我真没想到有机关……”
解释有用么?完全没用,千禧更不好意思,她后悔了,早知道就该早早回家……
现在两个人僵持在这里,气氛诡异焦灼。
终是江祈安先开了口,“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个美人……”
“啊!千禧你太过分了!”江祈安狂躁打断了千禧的话。
千禧看他局促的样子,倒是松了一口气,憋着笑道,“骗你的,我什么也没看见。”
江祈安肉眼可见松一口气,连同周遭的温度都陡然降低。但他的呼吸仍旧急促,“我……我……我……以后不准看!”
“好啦,我对不起你,以后不看了。”千禧又舒展起来,笑着朝他挑眉。
江祈安一脚将暗格推回去后,才站直了身子,理理衣襟,像是躲过一劫。
“但你刚才吼我,还吼得那么大声。”千禧故作生气。
她正常了,江祈安才缓慢恢复正常,垂头道歉,“还不是你……我错了,不该吼你……”
“逗你玩。”千禧接过他手里的书,顺势翻起来,“这本正常多了。”
江祈安一想到她在自己面前看这样的荤书,就焦躁难安,眼神不安分地偷瞄,看她眸光变换,看她眼睫忽扇,看她时不时紧绷的嘴角,看她忽然间的抬眸,看她迅速涨红的脸……
都很要命。
成婚那夜,她还在自己面前学人家叫唤呢……
该说她是不在意,还是压根没把自己当个男的。
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趁此时记住她的一颦一笑,在梦里梦它个千遍万遍……
就这样随她去。
江祈安心里的焦躁悄然消散,整个人变得闲适自如。
直到千禧挑选了一本满意的书,他幽幽道,“看完了?”
千禧觉得浑身气息不对,倒让她紧张了几分,“呃……嗯……”
“还不回家?”
“要回了……不用你送我!”千禧扭头就跑,慌乱逃离了那几分危险气息。
直到江年安排完马车,江祈安还未睡下。
江年都准备洗洗睡了,忽然被人叫去了堂厅,江祈安正襟危坐,神色幽幽。
江年莫名害怕,“公公公子这么晚还不休息?”
江祈安并不多废话,将那本包了书皮的书拿起,江年身子一抖,忙解释道,“那天我洒扫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也没怎么看……就放回去了……”
江祈安敛眉,“你看就看了,好歹放回原位。”
“我……我……”江年颤颤巍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又偷懒没认字?”江祈安眉毛一拧。
江年忙惊呼,“公子我忙啊!这天天都是活儿,哪儿还有时间认字啊!”
江祈安捏了捏眉心,“江年,你若不识字,我怎么把家中大事交给你?到时候别怪我狠心,另寻管事!”
江年想起那年家被洪水冲毁,他被冲到了十里外的地方,混在乞丐堆里,忍饥挨饿,受人欺凌。恰巧遇见了江祈安,他念及他们同村,时常接济,他才得以活下来。
后来他上京赶考,他跟着去了,江祈安虽说当他是个书童,但也待他极好,二人躲在破庙啃一个硬馒头,又遇上打仗,还被抓去做了俘虏,新朝建立,他们才得以重见天日。
那时的江祈安不过十八,站在那尸骸堆里,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悲伤愤慨,也说什么出人头地的话。
他只是平静地望着远处,问自己,“江年,你觉得岚县会遭此屠戮吗?”
江年一个朝不保夕乞丐,哪儿管得了天下大事,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他对江祈安摇头,却也尝试着说些什么,“有兵就不会被屠戮。”
江祈安没有回应,只望着那满目疮痍的大地,“也算其一,但不能算对,总有更强更野蛮的兵。”
江年不解,拢了拢被烧得全是破洞的衣裳,“有兵都不行,那要怎么办?”
江祈安摇头,“不知啊不知。但天人合一,浑然一体,或是能行……”
江年听不懂,时至如今也不懂,一问吧,江祈安铁定得叫他多读书。
江年还在羞愧于那春宫图的事儿,江祈安一声“扣钱”让他神思回笼。
“公子,扣多少月钱?”
“全扣了!”
“别啊。”
“把字儿认全了我就还给你。”
夜里,江祈安睡不着,又将床边暗格的画儿拿出来反复摩挲。
画锦已然泛黄,长久的摩挲让画的触感变得毛绒绒的,宛若人脸颊上的绒毛,让人思绪飘飞。
画作不止一幅,暗格里还有许多,都只画了一个人,或纯真,或娇俏,或明媚,或魅惑,从十岁的模样画到十六的模样,年龄日渐成熟,女子的特征也愈发明显。
最后一幅侧卧窗边妖娆姿态的女子,却是他在某个夜深人静,凭借着几分醉意疯狂的臆想,还有对武一鸿的嫉妒,一气呵成。
第二日醒来,他自己看了都觉得脸红,却又回味悠长。
倘若世间君子论心不论迹,那他就是世间最恶劣的小人。
可若是论迹不论心,他看着这幅画,不由嗤笑一声,他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以前他还嚣张过,觉得只是自己年龄小,他若和武一鸿同龄,谁赢谁输犹未可知,若是高中,那更不得了,心里隐隐觉得千禧一定会后悔。
后来年龄长些,他就明白了,就他这狂妄无知的性子,赶武一鸿差远了,他自己都瞧不上。
眼前的画,就是**裸的罪证,千禧看见,定会觉得无比厌恶。
但他最恶劣的行径,莫过于,即使如此,他还是会留下这画,以供他在每一个深夜,细密地回想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江祈安几乎是伴着画入眠。
梦里全是潮湿黏腻的空气,她用手剥着橘子,柑橘清新苦味四下弥漫,她檀口翕合,笑吟吟地问自己,“梅雨天气,你的书晒了吗?”
江祈安摇头,满眼尽是她莹白纤细的指节,她的手腕骨节突出,手背隐有发紫的血筋,黄澄澄的橘瓣在她手里松散,她握在掌中,慢条斯理捻去那橘瓣上的白茎。
一整个橘子干干净净时,她才会将掌中温热的橘瓣给他。
江祈安馋那橘子的酸甜口味,口干舌燥,喉结不断滚动,直到她用两个指头捻起一块橘瓣,塞到他口中。
一半温热,一半冰凉,指尖的咸,橘皮的苦,汁水酸甜,滋味丰富。
江祈安沉醉其中,竟忘了要去晒书。
……
一觉醒来,江祈安便想给自己一巴掌。
为什么他那么混蛋?千禧是姐姐啊!还是有夫之妇!
他想把那画作撕了,以表决心,来回踱步后,又心虚地将画作都收好,暗骂自己无耻。
江年叫他用膳时,一如既往地问他要添置些什么,往日江祈安总会说,看着添置便好。
今儿不一样,他说他想吃橘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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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想吃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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