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且宁静，仿佛刚才那些吵闹都假的。
朱槿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待她师父与她额头相贴，说完“融息同感”后，她的视线才恢复。
朱槿：“这是个清水池？”
眼前景象壮观，一望无际的清水池，池子里还泡着人，密密麻麻，男女都有，他们胸膛起伏，显然还活着。
龙井：“是渠水，不知从哪里引来，像是这平原自生的，不过这水中有魔物的气息，想来这些泡着的人意识早已模糊。”
说话间，水中站起来一人，他身体不着一物，缓缓从台阶走到池旁的玉台之上。
渠水池忽而发出荧光，那人的前头现出一个玉门，他将门打开，跟变戏法一样，里头出现了衣物和除魔棍，待那人将衣服穿上，除魔棍也揣入腰间，那原本放东西的台子转了一圈，又多了个新的东西在上头。
是个魔胎。
那人露出笑意，将魔胎抱在怀中，疼爱万分。
再之后，这密闭的空间出现了条通道，那人抱着未降世的魔胎，满怀喜悦地走了出去。
他就像个被控制了灵魂的人，毫无知觉完成这一切，甚至都没发现朱槿他们站在此处。
“师父，这水里是不是有可以洗脑的东西，他们怎么都跟被夺舍了似的。”
荧光消失，室内重新堕入黑暗，朱槿弯腰仔细看着这渠水，龙井提醒道，“这水不能碰，下去了，就上不来了，王松应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要控制你。”
朱槿站直：“老东西，真的没一点好心眼！”
龙井冷静分析：“方才王松动了下玉扳指，我能感觉到有魔物移动，随后我们便落入此处，不出意外，他应该能控制魔物。”
朱槿头皮发麻：“宋安能控制魔物，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魔，那这老东西……”
“本还想着让你用星宿遁形进主楼，这下省了，把我们扔进来，反倒没有禁制约束我们了，既然他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别浪费。”
龙井偏头对着朱槿扬眉。
朱槿脑袋还懵呢，人已经去到了别处。
在他们离开后，又有个身影落了下来，来不及挣扎，即刻被池水吞没，再无声息。
*
眼前立刻灯火通明，朱槿能感受到龙井收回了自己融息同感的术法。
朱槿回头，身后是主楼的电梯，上头是白色的欧珀，她记得主楼电梯里宝石按钮的顺序，这是第一个。
整个层面全是白水晶，能从不同角度看到自己的面容。
朱槿和龙井向前走，这里只有一个台子，台子上头用金贵的架子支了个东西，这东西朱槿也有，是除魔棍。
“啊，我除魔棍……”朱槿忽而想到了被自己遗忘在饭局上的除魔棍。
“拿好。”龙井从自己腰间抽出来扔给她。
朱槿手忙脚乱接住，恭敬万分：“师父，您可真厉害！”
刚才都那样了，还不忘帮她拿武器。
二人走到架子前，盯着那除魔棍看。
朱槿思考：“老东西这么宝贝这除魔棍，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除魔棍不似朱槿的锃亮，反倒有些生锈，甚至棍身凹凸，像是经历了场大战。
龙井蹙眉一言不发，他见过这除魔棍，朱槿也见过，只不过太久远，在她记忆深处，在她最不想挖掘的那段记忆里。
朱槿转头看龙井，发觉他一直在看她，目色沉沉，不知想到了什么事。
“和我有关？”她依旧敏锐。
“你父亲的。”龙井回答她。
朱槿讶然，撤回目光，再次聚焦在那除魔棍上，她父亲的除魔棍，看来王松在他父亲死后派人去过南方回收过他父亲的遗物，估计为了这个没少花心思，她家人连尸骸都没留下，他们连她的行踪都找不到，居然能找到这根没被魔物吞噬的除魔棍。
她伸手去触碰，手掌握住了那除魔棍，她能感觉到这棍身散发出来的温度，兴许是血脉相承的缘故，没有任何排斥，头顶清脆的水晶吊坠碰撞，叮叮当叮叮当的，周遭的白水晶边闪烁几下，无数个晶面开始移动，最终在他们面前合成了一面大晶体，上头慢慢聚出影像，那些影像是……
朱槿松了手。
是她父亲视角的记忆。
影像残缺，此时画面里的人是她母亲朱悠，朱槿定睛看着，眼神眷恋，好久不见了。
“我妈真好看……”朱槿全是想念。
朱悠双眼温柔注视着前方，她语气担忧说：“除魔师出生即定星宿，你废了命格星宿的那一刻，等于彻底舍弃西方的除魔之道，若是你要重修南方朱雀之法，必得有朱雀之下的星宿愿意认你，我问过妈了，概率几乎为零……良言，你确定要试吗？”
一只手轻抚两下朱悠的脑袋，宽慰她：“确定，没什么好怕的，不当除魔师，我还是一个好老师。”
接下来便是瞧见了在朱悠控制下出现的星宿星盘，漫天星辰的包围着他们二人。
王良言的除魔棍横在朱悠身前，“开始了。”
朱悠勉强挤了个笑点头。
画面逐渐模糊，直至看不见，只能听见讲话声，这声音她很熟悉，是外婆朱乐的。
“还真有朱雀之下的星宿愿意认他，真是奇了。”
那是她父亲清醒过来的视角，仍在星宿之下，不过他的视角下，围了几个人。
头发半白的外婆朱乐，乐呵笑着的外公李泉，以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朱悠。
朱悠破涕为笑：“良言，你醒了呀。”
李泉扶起他：“没事了没事了，柳宿认你了。”
朱乐一言不发，还是严苛的模样，只不过眼神中的欣慰展露无遗。
画面定格，朱槿瞧着这场景，跟着笑了。
柳宿，南方七宿之下最温和的星宿，的确只有柳宿的伏魔经最适合他父亲，他父亲为人善良温和，也最能将柳宿经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龙井觑眼她，目光软下来，没忍住摸了下她的脑袋，就跟王良言摸朱悠时一样，在安慰她。
“我没事。”朱槿稍稍躲了下他的手，提醒他：“师父，您自重。”
龙井收手，反倒无奈笑了下。
朱槿抿嘴，时刻提醒自己，在此之前的肢体接触，都是为了保命，现在可没时间想这些情情爱爱。
左侧墙面天花板的水晶也开始汇聚，又组成一面大晶体，上头开始展示新的内容。
朱槿侧立去看，恍然大悟：“啊，前面那段记忆算是结束了，这是另一段记忆。”
这段记忆很简短，是外婆朱乐教王良言使南方除魔棍的画面。
那些个身法动作，外加她外婆的神情，朱槿历历在目，和教她时一模一样，就连训话也是如出一辙。
“师父，那个阿曼，估计就是从我爸的记忆里学的朱雀身法。”
这记忆断裂，能展示出的，只有阿曼用的那几个把式，阿曼学是学了，没学透。
“这西方可真有意思，还会偷学。”朱槿语气不和善，甚至有些鄙夷。
画面再次停止，朱槿耸肩：“看样子是又没了。”
紧接着，右侧的白水晶也开始层层叠加，朱槿新奇：“还有。”
龙井打量了下四周室内的情景，又瞧了眼面前的三面水晶体，说：“最后一段记忆了，已经没有可以组合的白水晶了。”
朱槿来回看，“还真是。”
本来那些个进来时能瞧见的璀璨夺目的白水晶，如今都在这三面晶体上了。
而且这三面晶体的摆放十分对称，已经没有余地再加入第四面晶体。
当这最后一面晶体开始呈现画面，朱槿呼吸一滞，眼中已泛起泪光。
龙井瞥眼朱槿，心中叹息。
此时正展现的，是以他父亲视角记录的，他们去世那日的记忆。
王良言正驾驶着朱槿现在开的朗逸，背景音是他们的交谈声，说着要去参加朱槿的高中毕业典礼，感慨着她长大了，很是欣慰。
转瞬大家又严肃起来，外婆朱乐开口：“西北角，有东西。”
想到什么，外婆朱乐又道：“今天小槿毕业，就不要让整个南方的时空停滞了，我会让学校那边的时空继续承转，省得她原地干等着，替我们担心。”
王良言低头看眼手表：“来得及，我们这么多人呢。”
朱乐观察了下周围的建筑，说：“就以还没建成的这个森林公园为起点吧。”
听到这儿，朱槿心中仍旧十分震撼，因为这是她外婆朱乐才可以完成的事情。
她刚开始修习除魔之道的时候，除魔戒律里写着，只要开启星盘，除魔师所在的地域时空会全数停滞，比如她此刻在西方，她开启星盘，整个西方的时空会停滞，这样该地域的除魔师便可知晓魔物出现，方便施以援手，也从而减少魔物对人造成的伤亡。
而她的外婆朱乐，是朱槿见过最有天赋最有能力的除魔师，没有之一。
她可以把时空停滞控制在所处地域的部分区域，区域越小越精确，需要消耗的星宿之力愈多。
幼时她不懂，会天真问，如果有人或物移动进入该地域或区域，他们难道不会发现停滞的时空吗？
答案是，不会。
兴许是四象四维星宿下默认的法则，如果有人想接触或是进入停滞的时空，便会出现其他机遇改变其想法和行动轨迹。
王良言将车停在了森林公园前头的空地，外婆朱乐主朱雀之下的翼宿，在王良言的视角下，他看着她开启星宿星盘，以她为起点的两侧时空割裂，左侧区域时空停滞，右侧则继续行进。
“师父，如果我当时够强就好了……”
朱槿无时无刻不在悔恨，当时的自己为何对除魔之道那般懈怠。
她在那日，甚至没有察觉到魔气，只是傻傻地在校门口殷殷期待他们的到来，却不知道他们正在经历的一切。
龙井听见朱槿自责的话语，道：“朱乐能在离世之前完成你祖辈们延续了千年的阵法，护南方十年无恙，那她先前可能就笃信，到她这一代，南方除魔师的使命就会结束，所以即便严苛训练你，却从不真的要求你做到精益求精。”
说到这儿，他心中忽而不解，朱乐这般强大，这其中出了什么纰漏，才让他们全数丧命。
朱槿心中明白，她师父是在安慰她。
朱槿继续瞧着晶面上呈现的记忆，商场内的自动扶梯生了魔，为了以防旁人受伤，她外婆准备用空间转移，将魔物单独转移至别处。
这也是她外婆依照翼宿的除魔经自创的术法。
从王良言的视角，朱槿瞧着朱乐结印，嘴中念着：“翼宿飞鸟，振翅腾飞，会空交错，斗转星移。”
人未动，景象变了。
他们一起转移到了未建成的森林公园内，那个朱槿最为熟悉的那个地方。
“她若是生在千年前，怕是你们南方，又是另一派景象。”龙井语气中带了些敬佩。
朱槿暗暗颔首，她瞧着画面，明明魔胎在沉睡的状态下已被她外婆降杀，可为何后来会变成那样？
王良言记忆中的朱乐抽出除魔棍，转身准备离开，瞧清那魔胎的样子，朱槿忽而发觉，这魔胎并非当时她见到的那个！
“不是这个！”虽是过去的画面，朱槿仍旧忍不住开口。
众人皆放松警惕，当王良言察觉不对劲喊她时，已生变故：“妈！”
朱乐回头，用手去挡，这时手臂受的伤，就是朱槿在学校见到的那处。
魔胎没死。
或者说，它死了，但是它的尸体正在宫壁之内产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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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返璞归真还翼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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