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如水的刀光，一闪而过。
畸形扭曲的**傀儡应声被劈成两半。
祈期倒提长刀，环顾四周，斗笠下的眼眸异常深沉晦暗，握刀的手逐渐收紧，以至于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冷声道：“我大师姐不见了。”
白豆蔻收刀入鞘，脚下横死的**傀儡就没个全尸的，发现荀昭失踪后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说：“既然结盟了，那就一个都不能少，我们去找她。”
温止寒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如纸，一听两人还要在这鬼地方磨蹭，眼泪水儿都差点冒了出来，哭丧着脸道：“白姑娘，这是一座由不计其数的走龙道形成的巨大迷宫，洞府主人还在迷宫中布置了许多悍不畏死的**傀儡充当守卫，我们若能走出去就已经是万幸，这找人……”
“你们先走。”祈期不愿再浪费时间，这地方太过邪门，虽然可以笃定大师姐不会轻易受伤，但他实在放心不下。
白豆蔻头也不回：“你跟紧我，不要离我太远。”
心上人难得这么温柔，本该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大喜事，温止寒却根本没空庆幸，还得逼迫自己“看不见”四周的残肢断臂，大声喊道：“且慢啊，无期兄弟，你想想朝暮姑娘冰雪聪明，才智过人，说不定比我等还要先一步走出迷宫，已经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
“你与朝暮姑娘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难道还不了解朝暮姑娘的本事？依小生看这区区一座迷宫委实难不倒朝暮姑娘，可若让她在外久等，恐怕才是真要惹恼了她。”
年及弱冠的穷酸秀才苦口婆心，嗓音都带上哭腔了，虽然目的是劝说祈期赶紧离开，但他说得也确实在理，尤其是那最后一句，简直一语中的。
祈期目光微颤，显然是被说动了。
白豆蔻转而问道：“温止寒，你有办法出去吗？”
温止寒欲哭无泪：“没有也得有啊。”
“到底有还是没有？”白豆蔻语气微沉，她的性子就跟她的刀一样，干净利落。
“有！”温止寒重重一点头，旋即弱柳扶风似的晃了晃，“但小生没力气了，白姑娘，你扶着点小生。”
白豆蔻只觉额角一绷。
“我来。”祈期找人心切，握住温止寒的手臂，那神情冷峻得像羁押犯人的捕快。
“松开，快松开。”温止寒吃痛，龇牙咧嘴地直抽冷气，一把甩开对方铁钳般的桎梏，怒气冲冲一下口不择言，“如此粗鲁，你活该不被朝暮姑娘喜欢！”
“你再说一遍。”愣了愣，祈期憋出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话。
然而，无形流动的风好像在瞬间被冰封，白豆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怖杀机。
“白姑娘。”温止寒直接吓得躲到白豆蔻背后，虽然白豆蔻身形高挑，但架不住他长手长脚，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也挺辛苦的，然后探出个脑袋，像找到靠山似的，顿时气焰嚣张起来，“说就说，你以为小生怕你？活该你近水楼台都捞不到月！”
“狗仗人势。”祈期哼笑一声，神色嘲讽，在荀昭面前他的确是个受气包，除此之外，他就不是个好惹的。
温止寒被骂得一噎，伸长了脖子叫嚣：“你骂谁呢？你有种再骂一遍？”
祈期学大师姐翻了个白眼，别开脸不再搭理他，大师姐说过跟人吵架最狠的招数就是挑起对方的怒火，然后置之不理，如此一来，对方自己都能憋出个内伤。
“白姑娘。”温止寒委屈。
白豆蔻：“……”
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朝暮说的办法，不把他当人，纯粹当狗——一只在脚边来回打转的傻狗还是有几分可爱的，她拍了拍他的头顶，放柔了嗓音道：“乖，带路吧。”
效果立竿见影，温止寒像是傻了一般愣住，随即周身光华大盛，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前一站，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武架势，抬手一挥：“跟我来！”
然而，祈期和白豆蔻谁也没有看到背对他们的温止寒缓缓睁开了一双妖异至极的猩红竖瞳。
＊＊＊＊＊＊＊＊＊＊
四通八达的纯白迷宫，宛如一个冰雕玉琢的无垢世界，人血，怪物，厮杀，就像撕开了那粉饰太平的幕布，露出底下肮脏腐臭的烂肉。
荀昭带着宁无虞走到一条隧道的尽头，指了指前方雪白无瑕的墙壁，打了个响指，轻快道：“好了，出口就是这里，跳下去，一了百了。”
宁无虞屈指敲了敲墙壁，声响沉闷一听就是实的，他转过头来，目光阴晦地看向荀昭：“这分明是死路。”
“求你了，回家后多吃点脑花补补，出口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要用一个比你身上的破障珠更厉害的幻术。”荀昭耸了耸肩，神态自若，闲适得像在自家后花园赏景散步，还把不时举起那巴掌大的翡翠葫芦喝两口小酒。
她在剑宗博览群书，奇珍异宝见得也多，已经大致能确定这座雪白迷宫，应当是一颗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蜃珠。
古籍《说龙》中有记载：蜃，蛟之属，其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食燕子。能吁气成楼台城郭之状，将雨卽见，名蜃楼，亦曰海市。
有市无价的蜃珠都能拿来钻孔做成迷宫，荀昭算是明白了，这座龙宫洞府的主人的确富得流油。
而荀昭对幻术的研究还算可以，毕竟七绝第二的罗绮梦，除却剑术一绝外，幻术更是登峰造极，她这都是为了更方便地薅羊毛啊，最佳战绩是伪装成普通弟子潜入一个邪修大派，最后荣登掌教宝座，卷了门派宝库连夜跑路。
荀昭好想见见这个无法无天的姨母，她们应该会非常聊得来。
宁无虞眉头紧蹙，一双曼妙狭长的凤目死死盯住荀昭，像是要看穿她皮囊底下的经络骨骼。
荀昭挑起眉头：“你不信我？好，我先跳行了吧？”
她拔腿就走，却被宁无虞伸出手臂挡住，语气僵硬道：“不用，一起。”
他一片好心，她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呢喃道：“然后在空中趁我难以施展之际从背后捅|我一刀，这个办法的确值得试上一试。”
宁无虞仿佛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恐怖言论，妩媚细长的凤眼都微微瞠大，愤懑不平地拔高了声线，质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废人。”
“你——”
猝不及防间，荀昭又卸掉了他的下巴，在他气到头脑发昏之际，抓住手腕，猛地一把甩出，后者猝不及防被她擒拿禁锢，只能惊恐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墙壁越来越近，喉咙里却只能等白天咿咿呀呀的细碎声音。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种身体腾空的巨大失重感，尚未彻底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轰然落地，宁无虞腿软差点跪倒，幸好有荀昭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
而呈现在两人面前的场景与水鬼岔道尽头的九扇石门一模一样，荀昭之所以能认出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全然是因为这里九扇门开启过的痕迹不一样。
宁无虞显然没有荀昭这份眼力，疑惑不解之余还有些茫然无措。
“这里才是真正通往龙宫洞府内部的走龙道，接下来大路九条，我们各走各的。”荀昭不再拖泥带水，简单解释完，帮他接上下巴，抬腿便径直往正中那扇石门走去。
随着荀昭的逐渐靠近，紧闭的石门缓缓洞开，里面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宛如巨兽深不见底的食道。
宁无虞捂住接连遭罪的下颌，喊住她：“等等。”
荀昭回过头，神情淡然：“还有什么事啊？”
宁无虞咬了咬唇瓣，豁出去似的说：“我……我与家仆走散，你若护我平安出去，我必重金酬谢。”
荀昭好笑地伸出大拇指点了点自己：“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宁无虞点头：“像。”
荀昭白眼一翻：“你快摇摇头。”
宁无虞依言晃了晃脑袋，疑惑不解：“作甚？”
“让你听听大海的声音。”荀昭掉头就走。
宁无虞皱了皱眉，倏地反应过来她是在骂他脑子进水了！怒火冲到天灵盖，又被他以平生最大的毅力压制回去，朝她的背影喊道：“我是燕然城的宁无虞。”
荀昭转过身。
宁无虞紧张地看着她，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她到底是不是顾明月的传人？
良久，荀昭蓦然一笑：“我叫朝暮，朝生暮死的朝暮，散修，无门无派。”
“你不是……”宁无虞怔愣失神，明明福伯说过在她身上看到了母亲宁渺赠送给顾明月的东西。
荀昭装傻：“是什么？”
宁无虞摇头，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咬牙道：“你要怎样才肯带我离开，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我燕然城定竭力满足，想必你也知道燕然城是神洲屈指可数的一座巨城，法财侣地，取之不尽。”
荀昭眼睛一亮，继而故作深思状，屈指敲了敲额头，倏地拍手道：“我正好缺个知情识趣端茶倒水的小奴隶。”
宁无虞面色一喜：“别说一个，一百个都有。”
荀昭笑容玩味：“我还没说完呢，我要你当那个小奴隶。”
宁无虞恼羞成怒：“休想，我何等身份，怎么可能给你当奴隶？”
“那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死吧。”
荀昭一摊手，扬长而去，身影很快没入黑灯瞎火的走龙道。
然而，石门在她身后一合拢，她就开始崩溃挠头：“宁无虞，还是燕然城的那个宁无虞，不会吧不会吧，我运气那有这么好？才出来多久就遇到师傅故人的后代。”
“幸好刚才有忍住，没有挖掉他的眼睛，拧断他的脖子，不对，我应该干掉他的，反正褚云安说了，不知者无罪。”
荀昭下意识摸了摸插在发髻里的浮游，她这一路上都表现得游刃有余不是没有原因的。
顾明月很早就开始磨炼自己唯一的传人，一边把荀昭笼在羽翼下，呵护备至，养得越来越可爱，另一边又狠心地把荀昭推出去，任她遭受外面的风吹雨打，若她抵抗不了嘤嘤哭着跑回来，她又会温柔耐心地安慰她，并继续推她出去。
在荀昭非常小的时候就让她独自在荒山野岭走夜路，即便残留着前世一些朦胧的记忆，荀昭总体来说依旧是个孩子，顶多是个比较早熟的孩子。
她也会害怕，会恐惧，最初几次哭得是撕心裂肺昏睡在野外，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头顶的发簪是凶名赫赫的仙剑，不知道师傅一直在她身后守着她。
就像月亮似的沉静又默然，亘古如一地凝望着人间河山。
师傅还经常揉着她脸告诉她，以后倘若迷了路，月亮会为她指引方向。
如今仙剑尤在，明月依旧，师傅却没了。
洞中漆黑看不清荀昭的神情，她捏着葫芦，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她惯会一心二用，戒备四周的同时，还想起一些往事，尤其是师傅带着她的那段日子，师傅鲜少提及自己从前的旧事，好像所有的荣辱都已随风而去，唯独的例外是燕然城的城主宁渺。
荀昭至今都还清楚地记得，师傅摩挲着宁渺赠与的翡翠小葫芦时，眉眼间深沉的歉疚，彼时荀昭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后来到了剑宗稍加打听才得知宁城主已身死道消，五百年前孕有一女宁湘君，近来又生了一个几乎是用命换来的儿子——宁无虞。
其实她早就应该认出来的，她见过宁渺城主的画像，宁无虞与她形似才四五，神似却有七八，但是……
宁渺城主英姿飒爽运筹帷幄，怎么就生了个草包啊？！
8.1入V，薛恨挖心庆祝，撒花∠※∠※∠※
谢谢姐妹们的喜欢，么么哒＾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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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心有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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