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议论声四起。
“啊？这是什么意思？”
“不会吧，还有人敢在春考中私斗啊？”
“哪家倒霉的师兄弟碰上了这阴险小人……”
“奇怪，他的成绩为什么是零啊，是不是搞错了？”
“那犯规了成绩当然是零了！一开始衔山先生不都说了嘛。”
“干嘛自毁前途，想不开啊？”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呀。”
很快，就有四个身着玄色大氅，手持戒鞭的弟子围了过来。
“外门弟子闻辞，是与否？”为首的人问道，同时亮出腰间的玄字牌，上书戒律堂三字，象征着他们戒律堂执法弟子的身份。
“是。”闻辞面不改色，没有被这形式吓到。
“有人举报你在春考中故意伤人，是与否？”
“否。”
四周的人齐齐抽气。
竟有人敢在戒律堂面前撒谎！他头上还明晃晃地挂着他的罪名呢！
闻言，四执法弟子皆翻腕抖开了手中的戒鞭，甩出了一阵整齐破空声。只见随着执法弟子的动作，戒鞭上迅速充盈起蓝紫色的雷电环绕。
“是如是鞭！”有人惊呼道。
若要问三清宗的弟子最怕什么，恐怕回答不是课业，不是长老，而是毫无例外的戒律堂和如是鞭。
传闻这如是鞭，不伤及皮肉，只鞭挞在神魂之上，随便挨上一下都是生不如死的剧痛。没有人能在如是鞭下撑过三遭，往往一鞭便能让人痛哭求饶，不敢再撒谎造次。
现如今，竟然有人敢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矢口否认？他莫不是疯了罢！
“外门弟子闻辞，你可愿挨上一鞭！再回答我是与否！”执法弟子厉声喝道。
“不愿，”闻辞答得果断，“我从未做过之事，为何要认。”
“腰牌指证在此，你还敢信口雌黄。无需多言！赏鞭！”言罢，为首的弟子扬起手中的雷电之鞭，就要打向闻辞。
只见一银光闪过，泛着寒霜之气的飞剑径直缴过那如是鞭，将其钉入地下三寸。
飞剑品级甚低，仅此一下便寸裂开来，散成飞尘。而如是鞭也因脱手，落到地上，刺啦两声后黯灭下去。
云初迈步上前，面带歉意地捡起鞭子递于对方手中后，转身挡在了两方之间。
闻辞挑眉诧异，不明白她为何要蹚这趟浑水，明明拿着那成绩便可高枕无忧顺利加入内门了。
“你是何人？”执法弟子蹙眉审视这胆大少女，“阻碍戒律堂执法者，视为同罪。若不想与他一同受罚，就快些退下！”
方才少女出手得太快，执法弟子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对方夺去了戒鞭，不免咋舌。
外门弟子中竟有如此身手之人？他适才连她的动作都没看清！
往日戒律堂在宗门内都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存在，这还是他担任执法弟子以来，头一次遭人挑衅，弟子的脸上愠色更甚。
且听少女朗声道：“我无心冒犯诸位。只是春考期间我与闻辞一路同行。他没有故意伤人，我可以做证。想必戒律堂定是弄错了什么，不妨诸位再重新核验？”
她态度坦然，言之凿凿，不似作假。
“你可知作伪证包庇他人，罪加一等？”
“自然。我亦没有说谎。”少女道。
戒律堂弟子相互对视一眼，眼神交流过后，一人上前摘了闻辞的弟子腰牌，一人则摸出玄字牌催动术法，像是在给某方传讯。
不出片刻，又有两名玄氅执法弟子，带着两个甚是眼熟的外门弟子来到了校场。
一个吊着胳膊，面色阴鸷；一个脚步虚浮，眼神飘忽；是丹朱和善淳。
他们点头交接后，一并也摘下了二人的腰牌，一同递于为首的执法弟子。
他问：“便是你二人举报闻辞故意伤人，是与否？”
丹朱举起他还吊着的胳膊，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利嘴，气道：“还用问吗！看看我这胳膊！就是闻辞干的好事！”
他冲闻辞怒道：“闻辞！老子的胳膊废了！都是拜你所赐，你很得意是不是！”
闻辞笑而不语，气得丹朱恨不得冲上来打他，但被善淳拽住了。
善淳冲他摇头，劝他不可妄为。
他本以为，有他俩的伤势佐证，加那位的暗中相助，必能在闻辞出谷之时直接让对方罪名坐牢，再无法翻身。可观现下情景，事情发展的似乎并没有他料想中的那般顺利。
怎么回事？戒律堂不是最以雷霆手段闻名的吗？这闻辞怎么还好好站着？
难道是他有什么地方算错了……
执法弟子不再多言，直接调用灵力念诀催动术法，三人的腰牌应声浮空，一同亮起金光，而后同时播放起三人自入谷以来的画面。
丹朱见状冷哼一声，似胜券在握。
善淳则愈发不安，心中打鼓不断，隐隐感到事情脱离了掌控。
为什么闻辞依旧老神在在？他明明在谷中使了那等阴狠手段，他难道就不怕被公之于众吗？操纵他人心智那般鬼蜮伎俩可比私下斗殴严重多了，他怎么一点都不害怕！？
可这时再想出声阻止，已然太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咬牙硬撑，向那空中的浮影看去。
画面正放到三人入谷后，即将会面的时刻。
只见丹朱善淳二人，鬼祟地徘徊在浓雾禁制前低声商量着什么，似欲擅闯。这时，闻辞的身影从二人背后走来。
二人注意到闻辞转过身。善淳将扇子丢入雾中，丹朱单手上前拉拽闻辞，被闻辞挣开，二人推搡间丹朱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摔折了胳膊。
善淳见状拔剑劈向闻辞，将其左臂划伤后，又用剑直指闻辞，作势威胁。
而云初则在此时赶来，阻止三人对峙……
“这不可能！”丹朱惊呼，瞪大了眼睛。
而善淳心道，完了……
“你他爹地使了什么妖术！啊——”
丹朱大斥，想冲上前抓住闻辞，被执法弟子一鞭抽倒在地。好巧不巧，这一鞭正抽在他那受伤的胳膊上，他直接伏地不起，半晕死过去。
此刻已真相昭昭。
执法弟子声音森冷：“外门弟子丹朱、善淳，你二人谎报罪名，构陷同门。是与否？”
“不！……是他，是他改了腰牌记录！”善淳颤声道。
“怎么，你是在质疑神君亲手镌刻在腰牌上的秘术吗？”
“我……”他被问得哑口无言。
善淳确实无法解释，为何腰牌放出的画面，与他们的经历不符。
是啊，腰牌上的留影秘术是那鹤栖神君亲手设下的。又有谁能任意改动？
就连他们找那位帮忙善后时，那位也只道，虽然是他二人出手在先，但依记录闻辞伤人更重，故而戒律堂必不会对他们过多苛责，而闻辞则是死路一条。
除非，除非是用了魔修手段！
善淳再看向闻辞。
闻辞似乎对此局面毫不诧异，眼底暗光流转，面色泰然。在善淳的惊惧目光里，他那张苍白的脸看着越发妖异。
闻辞注意到善淳，略偏过头对他勾起嘴角无声说了几个字。
善淳仔细分辨，见他说的是：如你所愿，做鬼去吧。
执法弟子皆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善淳一脸灰白，垂头丧气，彻底放弃了抵抗，顺从地跟着戒律堂走了。
就在执法弟子们准备收押离开时，听少女又道。
“且慢。既是戒律堂弄错冤枉了他，那闻辞他的成绩……”
“抱歉，是我们疏忽了。对不住你了，闻师弟。”
为首弟子上前念诀，将腰牌上附着的术法收回并取消了犯禁记录后，交还给闻辞。
“恭喜你通过春考，加入内门！”
这人硬朗的面庞上硬生生挤出一丝赧然，耳朵飞红，像是对此很不习惯，他停顿了一下又憋出一句：“以后有需要可以来百炼峰找我帮忙，在下支无涯。”
闻辞颔首接过。
只见他头上的第四行字缓缓消散，可那第三行成绩还是零。
在场弟子还从未见戒律堂出队有断错案，差点抓错人的，不禁连连称奇，对云初闻辞二人的打量更胜。
有人目光如炬，一脸激动地想凑过来和二人搭话，却被他的同伴揪着耳朵拉走了。
天地钟声响了，彰示这此次春考时限已到。
衔山和蔼笑着走过来，冲着大家说了一番场面贺词，恭喜大家即将成为内门弟子后，宣告大家可以各自回去，等待明日揭榜名次了。
一群仙鹤适时从空中盘旋而下，停在少年们的身前，将载着他们返回宗内。
弟子们听闻一阵欢呼，疲态尽扫，看到迎接他们的仙鹤新奇地凑上前去，头一遭有了将步月登云，真真正正踏入仙途的实质感。
微熙的晨光洒在少年们的身上，将影子拉得渐长。和风送来春花几许，落在少年们的鬓间与肩头，像是对他们英勇的嘉许。
云初看着少年们神采飞扬，快意直言凌云壮志的模样，一时被吸引住了目光，没有发觉闻辞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
少女整个人映在春色里，发丝和脸颊被照得融融，素衣也染了金，阳光似乎格外偏爱她，从头到脚给她镀了一层暖金。
她眼底盈着浅浅笑意，又似与众人欢喜不同，只单纯因受他人所染。许是神观世人便是这般景象。
闻辞与她并肩，便也一并入了这温煦的光里。
少年开口，却是淡声道：“你不应该多管闲事的。”
指云初不该当众为他与戒律堂对峙一事。
云初不解：“可我分明看见了。为什么不说？”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无关。
云初下意识地摩挲起自己的腰牌。
她抬眸迟疑地问道：“所以，你希望我……视而不见，知而不言？”
她盯着闻辞的侧脸，希望能从少年的眉宇间看出些什么来。
可少年的神色淡淡，只直视着那群离去的弟子，没有太多情绪。倒是他原先漆黑浓郁的眸子，此刻在阳光下因反光而显得澄澈剔透，像是浅透的琉璃珠。
闻辞一顿，垂下眸不给看了。
他没回答。
云初又追问：“所以，你是希望我丢下你不管吗？”
忽然，少年吐出了一大堆话，是云初自相识以来听他一口气说得最长的一段。
“……你到底是天真还是蠢？”
“人长脑子是用来用的，你的脑袋是长来好看的吗？不动脑子想想，若是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取证，本就只想污蔑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戒律堂本就是那孟怀德的一言堂，无名弟子有罪与否只需凭他一面之词，没有人管你是否冤屈，到时你岂不是平白被我牵连。”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亦不喜欢与他人牵扯过深。你想玩那套日行一善的舍恩游戏找旁的人去，别找我。记得以后离我远点，免得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剑还你。”
他将佩剑解下，递给云初。
云初没接，剑便掉到了地上，一声脆响，同时惊到了两人。
闻辞蹙眉丢下剑走了，走得很快，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山峰重叠掩映下的幽径处。
云初愣在原地。
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她确实不太与人相处，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作何反应，如何处理。
“呵呵呵呵，年轻真好啊。”衔山看到这一幕后方走来宽慰她。
年纪过百的鹤发老人也想起了自己的曾经年少时光，怀念地长叹一口，鼓励似的拍了拍云初的肩膀。
“小友不必挂怀，晾他几日那小子就回头了。”
说罢也走了。
云初不知衔山所言是何意思。他和闻辞都说着云初听不太懂的话，超出了她的理解负荷，一个头两个大。
叮叮——
此时，她手中的弟子腰牌突然震动亮起，唤回了她的思绪。
是宗主诏令。
三清宗宗主知她出关，特诏鹤栖神君于宗门大殿相见议事。
鹤鹤：（叹气）人类好复杂
小狗：（龇牙）汪汪汪！！（一顿输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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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 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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