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轻摔进了一个黑洞里。为什说是洞呢,因为她一抬头,就能看见头顶照射下来一束微弱的光,好像上面开了孔,周围又是乌漆嘛黑的,可不是个黑洞了。
秦轻借着这道微弱的光爬起来,她仔细打量着身边的一切,依稀看见空气中漂浮着猩红的雾气,并且她闻到了浓烈的腥味。她掐了个火诀,拾起右掌,掌上窜出一小簇火苗,好比是个手上灯。她在里面四处走走停停,用火到处照照,她慢慢发现地上留下了大摊大摊的血,有的已经干了,有的还在鲜红流淌。她的鞋子经过脏污的血渍,也渐渐染上了一抹触目惊心的绯红。
秦轻仰头看着头顶那束微弱的光,她试着飞上去,希望能飞到头顶那个极小的洞那里去,可是她朝那个洞飞了半天,怎么也飞不到那里。
她只好放弃,回到原点。她硬着头皮,顺着血迹的方向继续走,前方的猩红雾气越来越浓,几乎浓烈到要看不清的地步,她闻到的腥味也越来越臭。她召出赤蕊灵珠为她到前面开路。
灵珠冒出一阵红光,飞到前面驱散了前方的雾气。秦轻跟在灵珠后头走了一阵,她突然停了下来,面露惊骇地直视着摆在她脚前的累累白骨。
堆积如山的白骨下方,躺着两个人,一个是孙夔,一个是陈棠,他们两人陷入了昏迷。段贤的剑插在一旁。
秦轻忍受着剧烈恶臭,飞到他们两个身边查看了一下他们两个的情况,还好他们没有性命垂危。不过,他们两个的灵力还有她自己体内的灵力正在持续不断地流失。这里会吸走他们的灵力,她得尽快想办法带着他们一起逃出去。
她尝试着给孙夔、陈棠两人施加一层法术保护,试图阻止他们的灵力流失,可是毫无用处。她又施法攻击四处的黑暗,这些法术丢出去后全都有来无回,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连个响也没有。
法术没用,那就只好用法宝了。
“赤蕊,撞出去!”秦轻命令道。她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黑暗中。
灵珠冲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深处,不一会儿,它又绕回了秦轻身后。
秦轻转身看到回来的灵珠 ,此刻她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镇静,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恐慌不安。目前的状况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已经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这时,一个缥缈空洞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就是秦轻?”
这明显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他的声音几乎无孔不入,无处无在,吵得秦轻脑瓜子嗡嗡叫个不停。
“阁下是谁?何必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我是谁?哈哈哈哈,我的名字如雷贯耳,说出来让你害怕。”
“故弄玄虚。”
“哼,涂幽没有告诉你我是谁吗?”
秦轻心惊道:“你是蔺祈!”这怎么可能,蔺祈明明已经死了几千年了!
“我看到你的表情写满了不可能。你不相信?”
秦轻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镇定,她可不会这样轻易上当受骗。
“不可能。你说是蔺祈就是蔺祈,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是蔺祈。”
“这世上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知道招魔血幡的炼制邪术吗?哦,是有第二人,可惜就在刚刚,他死了。”
这声音实在是自大又傲慢,听着就让人讨厌。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
“信不信由你,反正你就待在这里等着化为脓血吧。你的珠子是我的,我会把你们通通吃掉!”
忽然,黑暗中飘来一阵风,声音消失不见了。
凡无形之物,必有形。
秦轻感知到风的去向,她聚集身上的全部灵力朝那个方向打出一掌——赤蕊灵珠和一道青芒同时飞出去,二者逐渐聚拢合二为一,变成一道青红相接的光。
青红光芒在极远处发出剧烈碰撞的声响,随后消失了。紧接着,无数道白光从那黑暗中消失的一点涌了进来,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
秦轻被这白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她听到耳边响起一声炸裂的巨响,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她施法将孙夔、陈棠二人朝那白光涌现的地方丢了出去。
然后,她也冲着这些白光飞去——
“师姐?师姐?师姐?”沐雁扯了扯秦轻的胳膊,唤了好几声。
秦轻收回神,转头看着身侧的沐雁,道:“嗯?怎么了,沐雁?”
她们二人昨夜回到镇上,在客栈里住了一宿,今儿日朗天晴,她们便赶早到集市上采买。二人逛到快午时,手上各提了大小包不止。
沐雁道:“师姐,自从昨夜我们回去后,你怎么老是走神?”
“抱歉,我在想事情。你说了什么?再说一次吧。”
沐雁举起两手拿得满满当当的东西,道:“我说,我们这次出来,就应该带上雷尘,他力气大,让他帮我们提东西多好!”
秦轻道:“也对,有雷尘在,我们会轻松不少。他平日里就爱偷懒,让他出门多办点事也算是补了他平日偷懒之过。”
沐雁道:“师姐,昨天我看到方逾仙来了,真的吃了一惊。你真的相信她的一面之词?相信她不是私自下山?”
一抹白色倩影在秦轻脑海中浮现了一刹,她抿唇笑了笑,道:“她不会骗我们的。”
沐雁大失所望道:“啊,为什么啊,师姐!你怎么这么相信她,万一她骗了我们,背着掌门私自下山呢?”
秦轻道:“她没必要。”
沐雁郁闷极了,方逾仙根本就没把她们放在眼中,她想不通秦轻为什么要相信方逾仙。
秦轻看沐雁那神情,便知她心里在嘀咕许多不满,为避免误会加深,她耐心解释道:“她用不着对我们说谎。上次她偷用仙鹤传书,我质问她,她坦城相待。凭此事,就可知方逾仙不屑虚伪。她要是真的私自下山,她会直接告诉我们。”
“好吧,那我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勉强信她一回。”沐雁听秦轻说了那么多,也有一点点被她说服了,可她转而又旧事重提起来,“那方逾仙上次用仙鹤传书给谁了?信里写了什么?”她想到昨晚上文霞和方逾仙相见的情景,心里立刻想到了某人,“不会是那个文霞吧?”
秦轻本不想说方逾仙的私事,可她一看沐雁已经猜到是谁了,她寻思着这也不用瞒着了,省的沐雁又来不停追问。她回道:“据我所知,应该是的。至于信里写了什么,我可不知。你要是真想知道,你自己去问她。”
沐雁还真个就此打住,不再追问。二人在人群中穿梭,不久返回了客栈。
这不可就巧了,她们一进客栈大门,抬眼就见方逾仙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前,悠闲自在地喝着一杯香茶。
沐雁还记着上次打招呼的尴尬,她不太想和方逾仙说话,便对秦轻道:“师姐,我就先上去了。”
“好,你去吧。”
沐雁突然有了大把力气,提着大包小包蹭蹭蹭地往楼上厢房里跑。
秦轻低头扫了眼手上沉甸甸的东西,突然非常后悔。沐雁说的对,她这次下山就该叫上雷尘那小子。她朝那人走去,拿东西往桌上一放,震得桌子啪啪直响。
方逾仙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惊扰,手里的茶水不慎溅出来了。她放下茶杯,伸出食指轻叩桌面,道:“这桌子我占了,你放东西也该同我说一声。”
秦轻陪笑道:“对不住了,方师妹。”
她拉开椅子,往方逾仙旁边一坐,“我相信方师妹不会介意。茶洒了不要紧,我再请你喝一杯。”她招客栈伙计重新沏来了一壶茶。
茶端上来放到桌上后,秦轻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方逾仙烫红的手背。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从袖中掏出一块白色手帕,递给方逾仙,道:“手不要紧吧?擦擦吧,上面沾了茶水。”
方逾仙瞄着秦轻递过来的手帕,面露嫌恶道:“我不用别人的物件。”这块手帕唤醒了昨晚文霞眼泪蹭她身上的记忆,她好像重新体会了一遍昨晚那令人厌恶的不适。
既然人家不领情,那算了。秦轻素来不强求,她叠好手帕收入袖中。
方逾仙挑眉道:“你来找我,想知道什么?”
嗯?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她每次来找方逾仙,方逾仙都能准确无误地猜到她的心思,倒也省的她多费口舌了。
秦轻开门见山道:“你觉得,蔺祈真的活着吗?”
方逾仙脸上闪过狡黠的笑容,道:“我也想知道,你觉得呢?”
秦轻就知道,要从方逾仙嘴里套话,可没那么容易。她并不急着得到消息,慢条斯理道:“昨夜方师妹大显身手,让人叹服。方师妹如此厉害,想必知道冥焰是什么吧?”
昨天晚上秦轻带着沐雁回去的路上,沐雁也问了她冥焰是什么,对此秦轻当然是说她也想知道。
方逾仙道:“夸我的话,就不必多说了。冥焰嘛,段贤也知道,你为何不去问他?”
“方师妹就在这里,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那你为何昨晚不趁段贤没走的时候问他呢?”
这话又把秦轻给问住了。昨晚众人谈论的氛围太沉重,尤其是他们还提到了方绣云,秦轻也不好在那个时候追问。此时此刻方逾仙分明是拿这话堵她。人家不愿意说,她也不需要再问了。
秦轻道:“罢了,方师妹若是不知道,就当我没问过吧。”她伸出双手,准备拿走桌上的东西。
“一种邪火。”
方逾仙好像就在等着这一时刻,她慢悠悠地回答道。
秦轻抽回手,静静看着方逾仙。她脸上端得一副微笑得体的面容,心里有点恼火。她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可她也没有到为此生气的地步,单纯就是有些不爽。
方逾仙也同样微笑地望着秦轻,她弯曲的唇角捎上了一抹讥诮。似乎看够了,她才缓缓移开视线,道:“这冥焰具体的来历,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它曾经为蔺祈所用,他死后,便无人再能召出这邪火了。据我所知,凡是被冥焰吞噬的人,死前都会宣扬蔺祈还活着。”
秦轻闻言,心头的那点不快立刻烟消云散,神情又变得端正起来。
“那这些人……”
“当然是死了,还能有别的可能吗?至于亡魂,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踏入仙门的人,身死魂灭,是没有亡魂一说的。”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知道,被冥焰吞噬的人,是不是都是堕仙?这样的人有多少个?他们都是谁?”
也不知道是不是秦轻问太多了,方逾仙忽然不乐意再说更多了。
“秦轻,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莫非昨天晚上,你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秦轻本打算等她们回山息门后,她再将昨夜她被吸入幡里的经历告诉其他人,此时方逾仙这样问,她便临时改了主意,大致说了一遍她在幡里的所见所闻。
方逾仙默想了半晌,道:“我先回答你前面的问话,天珠的历代主人,包括蔺祈,临死之际都是被冥焰吞噬后消亡。只有这个涂幽,他很特别,因为他不是天珠的主人却也遭到了冥焰吞噬。”
蔺祈生前有许多邪器和法宝,天珠就是其中之一。他死后,除了天珠消失不见了,其他所有邪器和法宝都被天枢院派人摧毁了。而这个天珠,恰恰是蔺祈最厉害、最邪门的法宝。
在他死后仅隔了两百年,天珠重新出现在了天枢院长老姬无朔手上。更离奇的是,姬无朔也和蔺祈一样堕入魔道,遭仙门诛杀,他死后天珠又一次消失不见。
此后每隔几十年或几百年,天珠辗转出现在多个仙人手上,它每次出现,都会引发仙门祸乱。天珠的每任主人都无一例外堕入了魔道,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仙门各派都认定天珠是蔺祈炼制出来蛊惑人心的邪物,他们试图找到天珠将其摧毁,可每次天珠引发祸乱后就会消失不见,无处可寻。
直到三百多年前,正一盟的仙人唐晋仁堕入魔道,携天珠在奉都作乱,天枢院和正一盟的仙人合力诛杀唐晋仁。这次祸乱中,他们拿下了天珠并用尽了各种方法摧毁天珠,却都以失败告终。最终,天枢院掌教和诸位长老将天珠扔进了天枢院崇明殿内的金灵火池里。
金灵火池里乃真阳烈火,是世间至纯至阳之火。看守金灵火池的人是天枢院的南烨长老。
天珠丢进金灵火池后珠子一分为二,变成了两个珠子。一个冲撞了众人,逃出了天枢院,不知去向,另一个留在金灵火池中炼化成了至纯之物。
数百年后天珠再现。方绣云携天珠私闯崇明殿袭击南烨,企图夺走金灵火池里的另一半天珠,却没料想这另一半天珠趁乱逃了出去。杀生阁便是在这一日诛杀了方绣云。南烨因此获罪,被天枢院除名,流落正一盟,后被风聆拉入山息门。
此后,两颗天珠都不知所踪,下落不明。天枢院曾经暗中派人去寻找这两颗天珠。由于他们找了许久都未能找到天珠,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秦轻低眉沉吟了片刻,道:“照你所说,这冥焰似乎和天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方逾仙道:“正是。你是不是相信蔺祈还活着?所以你想查明白这些事,确认是不是真的?”
秦轻道:“坦白说,这事实在太古怪,太离奇了,我只是怀疑,还算不上是相信。我看你那么了解这些事,才特意来问问你。”
方逾仙道:“这不就巧了,我本来也想问你昨晚是怎么从幡里逃出来的,没想到你却先找上了我。从你说的这些话来看,这个声音虽然自称是蔺祈,但光凭这点,还不能确认就是他。蔺祈的画像我倒是见过,可他死了这么久,谁也没听过他的声音呐!”
“你说的这些,我也想过。等等,你见过蔺祈的画像?”
“当然了,天枢院里有一座千层塔,名唤天书阁,里面收藏了一幅蔺祈的画像。”
“这画像,不会也是不能随便看的那种吧?
“凡是和蔺祈相关的文书卷宗都被法术锁在天书阁最高层,普通弟子根本接触不到。”
秦轻懂了,她忽然问道:“文霞该不会是和你一起偷看**的吧?”
方逾仙眨眼笑道:“怪了,你如何晓得?”
秦轻一时语塞,怪不得方逾仙和文霞这两人能成为好朋友,违反门规的事恐怕她们俩没少干。
方逾仙泼掉手上的那杯冷茶,给自己沏了一杯热的。她捧起茶吹了吹,道:“瞧你眉头紧蹙的样子,大概心里十分瞧不上我的这番做派吧。你要是做了天枢院的弟子,定能讨那些长老们的欢心,他们最喜欢你这种恪守门规的好弟子了。”
秦轻差点没忍住想讲一通大道理劝服方逾仙,后来转念一想,她何必在意她的话。她按下了内心的不平,淡定道:“话扯远了,还是说回昨夜的事吧。”
方逾仙抿了一口茶,道:“有什么好说的,仅凭一个声音,无法判断蔺祈复活了,也有可能是别人冒充他。”
“若不探究此事,只观昨夜异象,你认为,涂幽原本想用招魔血幡做何事?”
“你先说你的想法。”
“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涂幽以招魔血幡为诱饵,吸引途经此地的仙门弟子除魔,好把他们吸入幡里夺取他们的灵力,让他们灵力衰竭而死。”
“我也是这么想的。招魔血幡毁了,那些被吸走的灵力去哪了呢?”
“那个声音。”
“没错,”方逾仙卸下挂在嘴角的冷笑,眼神渐渐冰凉,“那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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