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实在是热闹,一排排过去,舞龙的、卖糖画的、杂耍的一应俱全。
桑梓看见面前这幅景象,彷佛又回到了幼时那个小镇,小镇也是这般热闹,但是物件倒不如城里新鲜。
当时收养她的那些人,心肠极好,她也是在八岁那年的生辰,吃到了人生第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酸中带甜,一如当初的日子,清贫中也能挤出些许乐趣来。
回魔界后她便一直跟着师父修炼,后期与她那几个兄长争权夺位,许久都不曾回去,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糖葫芦,吃吗?”
桑梓回过神来,便见到季清河拿着打包好的糖葫芦朝她走了过来,站在白日里他们路过的糖食摊前,烛火照在他的脸上,一晃一晃的。
他伸出手,将其中一根递了出来。
“你也喜欢吃?”桑梓向前一步,接住了糖葫芦,她下意识闻了闻,感受到些许热气,像是刚淋上去的热糖。
“嗯。”季清河似乎真的很喜欢,一根糖葫芦没过多久便只剩下一颗,将最后一颗咽下后才抬起眼,“这次我请你。”
“还想吃,手上不是还有?”桑梓不是没注意到季清河的神态,此前她如何捉弄都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如今见了糖葫芦便走不动道了?倒是新鲜。
“给他们的。”他似乎是不经意间看了眼手上拿着的东西,鼻翼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清冷淡然的表情。
“你倒是好心。”
“老板娘只卖五根。”季清河侧过脸,看不清神情,“我并非......特地留给他们。”
不过数刻,又恢复淡然的神情:“况且,修行之人怎可贪于一时的口腹之欲,一根足矣。”
“瞧你这话说的,你现在算什么修行之人。”不理会季清河的欲盖弥彰,桑梓直接走到糖食摊前,留下了一把灵石后,转身叫季清河过来,“吃吧,现在整个摊子都是你的了。”
她记得那本叫《霸道魔君》的话本子里是如此写的,她现在也算是季清河的半个上级,偶尔也要在下属面前树立树立威严,给钱——这还不够威严吗?
季清河看了眼满摊的糖葫芦,内心还是条件反射地想说出那句“你太过铺张”,但又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变为了“谢谢”。
他看着摊子,嘴角极轻地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以往的幅度:“昨日,是我第一次吃。”
“第一次?”桑梓倒不是太过惊讶,堂堂仙君,没吃过这人间俗物也是正常。
“味道......同想象中一样,很好。”
“讲得这么可怜?”桑梓挑了挑眉,“玉虚宗那群老顽固不让你吃?”
“并非如此。”季清河无奈地摇了摇头,视线看着远方,像是陷入了某种特别的回忆,“我自幼流浪,无甚银钱,幼时......曾多次见过此物,如今才算吃到。”
“哦?”桑梓眼睛一亮,像是动物找到了同类,“本君亦是四处流浪,吃百家饭长大的。”
说完她还扬了扬下巴,颇为自豪,像是骄傲于自小便有这么多人赏识喜爱她似的。
“百家饭?”季清河听到桑梓的话先是一愣,而后不在意地弯了弯嘴角,“君上的运气倒是比我好。”
“这也算运气好?”桑梓咬掉剩下的一半糖葫芦,不解地眨了眨眼。
“君上有所不知,我在当仙君前,还当了十几年的乞丐。”季清河自嘲一笑,毕竟当过乞丐可算不得什么好的经历。
“那你——”
季清河料想对方必定正绞尽脑汁想着安慰他的话,这些年来一向如此,他们听说了他的来历,总会用一种怜悯、同情的眼神看着他,就好像乞丐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身份一样。
“那你,是哪个帮派的?”
“嗯?”季清河有点跟不上桑梓的思路,“什......么,帮派?”
“你们乞丐不是都有划分势力什么的,各个帮派经常械斗,正所谓各帮各会,各显神通,此乃——江湖。”
桑梓说得煞有其事,季清河听得却是一头雾水。
在他的印象中,乞丐无非就是找个地方一坐,碗一摆,有钱挣说声“大爷谢了您”,没钱的话,晚点在城门口捡些菜叶子凑合过日子。
像他们这样的个体乞丐,有了上顿没下顿,肚子都填不饱,怎会有闲心建立帮派?
“你是何处听来这些话的?”季清河实在好奇,桑梓比他小上许多,人生经历有所不同也实属正常,但这......与他认知里的实在太过不同。
“我幼时曾听村里长辈说,当乞丐威风得很,可惜乞丐是百年前才有的职业,我们现在是没有了,若有机会见见所谓的丐帮,本君定要将他们纳入魔界,没准也能成为魔界的助力。”
“原来你们现在竟是如此看待行乞之人的?”听到桑梓的离谱发言,饶是清冷如季清河也忍不住发笑。
他这算是生错了时代吗?
乞丐还能以有志之士身份入魔界,如今,他却只是男宠之流,当真是生不逢时。
细细想来,他总算知道桑梓为何会有这些想法。
他当时入了宗门,稍稍掌握些权力后,便有了机会改善这些百姓的生活,乞丐自然会越来越少,以至于现在这个身份竟然都不复存在。
现在想来也确实是百年前的事,乞丐这个词,无论距离现在的他还是现在的这个世界,竟都变得如此遥远。
遥远到穷苦、被视为臭虫的乞丐竟成了他们眼里的威风凛凛的丐帮?
也好......
比起将乞丐当作传说,至少比当初的满地饿殍来得强,或许,他也算做了件对的事。
“你若是想知道丐帮的故事,我往后可同你说说。”只是此丐帮非彼丐帮,她未必感兴趣。
“好,你回去好好回忆回忆,尤其是那丐帮棍法,本君最感兴趣。”
“还有棍法?”
“是啊,你不知道?”
“有是有。”不过,那些棍子是打在他身上,打在这些“威风凛凛”的丐帮兄弟的身上的。
两人一路闲逛,置办了些许物件,又买了些没用的小玩意儿,夜色便渐深了,可街道却依旧热闹,但桑梓的热情却逐渐低了。
“有些怪。”她停下脚步,留心观察四周。
要说奇怪之处,这月色当属其一。
桑梓刚到鬼城时,便觉得这里的天色与外界不同,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在魔界待久了,不习惯这外头的天空。
可如今再看却仍旧觉得奇怪,月亮是月亮不错,可那莹白色月光的四周,却有一圈难以察觉的淡淡红晕。
“你看见月亮上的红晕了吗?”桑梓看向季清河,“你可有注意到,之前可有?”
季清河闻言抬起头,仔细看着天上的圆月,片刻后,眼中流露出轻微的诧色:“似乎是前不久才出现的。”
确认了红晕是突然才出现的,两人的神色都不免变得凝重。
季清河眉头微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身后的糖食摊子,黑眸微眯,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你看到这些人了吗?”
桑梓顺着季清河所指的方向看去——不同的心境下,同样热闹的街道却变得有些诡异。
同样......
对了!
桑梓终于反应过来哪里奇怪了。
“是一样的,这些人跟昨日是一模一样的!”桑梓瞳孔微缩,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她快速跑到糖食摊子面前,着急地想要确认什么。
“我问你,方才我买下来这个糖食摊了,摊子是我的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桑梓看着面前的老板,她穿着跟昨日一样的淡绿色襦裙,连那蝴蝶发簪别的位置,衣袖上的糖渍都与昨日的一模一样。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这老板就喜欢一件衣服穿好几天呢?
“客官,要糖葫芦吗?”老板并没有因为桑梓的质问而动怒,反而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友好地看着桑梓。
桑梓努力平息着心中的情绪,将摊上的银票拿起塞进季清河怀中,又尝试着对老板开了口:“老板,我不喜欢甜的糖葫芦,你能给我几根不加糖的吗?”
女子依旧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回答:“好的客官,我这就给您包起来。”
女子连包了5根。
又是5根。
桑梓敛眸,指尖攥得发白,又重复道:“老板,我不加糖。”
“客官,要糖葫芦吗?”老板又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笑吟吟地看着桑梓。
可桑梓此刻却觉得这笑实在是渗人,她控制不止向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看向周围,也许人在紧张时专注力会变得更高,方才不曾察觉,如今才发现。
这条街的人数、他们身上穿的衣物、站位以及所有的动作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季清河......”她颤颤巍巍地往季清河的方向伸出手,朝他的脸上捏去,“你疼吗?”
“疼。”
“你是季清河吗?”桑梓又往季清河的脸上戳一下。
“是,你莫怕,他们不吃人。”季清河叹了口气,心道还是年纪小,平时为非作歹惯了,现如今竟还是会怕。
“真的鬼我倒是不怕,可......”桑梓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行,他们还在客栈,我们得快点回去!”
她有些着急,那三人都是一根筋的家伙,遇到了问题不是用钱就是用武力,别出了什么事才好。
“好。”
两人原路返回。
着急行走的他们却未曾注意到,弯月上的红晕愈来愈盛,直至像流沙般,蔓延到他们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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