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薛妍的视线太过热烈,代江河把电水壶插上电就势靠在台子上坦然的回应薛妍的目光。
一时间屋里的三个人呈三角形各占一边,谁也没出声。但看眼神的话,估计已经厮杀过好几轮了。
代江河端着刚烧开的水壶当面给薛妍倒了杯水,在她对面坐下:“刚烧开的,没毒。”
旁边脸肿成猪头的孙大强,时刻注意着两人动静。见代江河不仅给薛妍烧开水喝,还主动端到她跟前。
他有点想哭。
想他来的这两天,除了当天夜里蹭上了代江河煮的面,别说一口热水了,连口凉水代江河都没主动开口叫他喝过。拖着伤残的病腿被使唤着洗锅刷碗就算了。他还豪无人性的把自己,一个伤患!一脚踹床底下!
两厢一对比,孙大强觉得自己就是那地里的谁都能踩一脚的小白菜,薛妍就是捧在手里的金疙瘩。
更别说那死瘸子此刻看薛妍的眼神爹感十足不说,眼里的慈爱他妈都要淹倒长城了。
孙大强酸的要死。
尽管脸疼,腿疼,浑身疼,不平等对待还是让他垂死病中惊坐起,拖过一把椅子强势加入两人中间,打断萦绕在他俩之间父慈子孝的场面中,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一把抢过代江河手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比薛妍杯里的水多。
表情凶狠当着两人面狠狠闷了一大口,下一秒噗的喷了出来。
“啊啊啊!好烫好烫!”
眼前的场面极具观赏性,倘若不是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薛妍说不定还会给他点打赏……让他没事去医院看看脑子什么的。
薛妍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大张着嘴,扭着屁股奔向水龙头猛灌凉水降温的孙大强。
对着代江河说了她进来的第一句话:“……你把他脑子打坏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代江河此刻就像一个急需给女儿留下好印象的老父亲,否认三连。
“那他这脸……”
“他自己摔的。”
“哦~那他摔得还挺有水平。”
代江河看着薛妍点头,像一个跟自家孩子拉家常的长辈有些磕巴道:“他……从小……脑子就不好,小的时候上学因为算不明白一加一老被叫家长。自打那以后,他就有个外号叫大傻子。”
“额……这还真是朴实无华哈。”
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因为这番对话好似在无形中驱淡了两人间的疏离感。代江河看着薛妍脖颈间裹着的一圈纱布,思衬再三还是没忍住问出口:“你脖子怎么了?”
“破了点皮,医生大惊小怪非要给我绑成这样,可能是医院的纱布要过期了,刚好碰上我这个冤大头。”
代江河听薛妍说的幽默,咧开嘴脸上的褶子皱成菊花。
“我以前见过你,是不是?”话是疑问句,但薛妍语气很坚定。
“那个时候……你的腿还好好的。”薛妍说着话,把盯着他脸的眼睛移到他的腿上。
笑容僵住,代江河有些吃惊。“你还记得我?”
“不记得,但感觉见过。”
代江河低头苦笑,脸上全是沧桑:“嗯,以前跟着你爸爸见过你两次。”
代江河还想接着往下回忆往昔,就被孙大强这个大傻子搅散了刚现出雏形的温馨。
气氛被打断,代江河也不好意思接着往下说。扭头气愤的瞪着孙大强,咬牙切齿道:“喝水!”
孙大强一看见水杯就嘴疼,捂着嘴角嘶嘶抽气。
薛妍蹙眉在两人间扫来扫去,因为中间孙大强这个插曲岔开了今天她来这里的目的。此刻见人到齐直奔主题:“你们今天找我过来,是要跟我聊什么?”
孙大强瞬间把吐在外面的舌头收回去,整个人嘴也不疼了,腿也有劲了,人也不作妖了,表情严肃暇整以待。
“你说我说?”孙大强没了大傻子模样,样子看着还是很唬人的对代江河问道。
“你说,毕竟东西在你手里。”
“行。”而后孙大强看向薛妍,目光幽深打量了她好一会。“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薛林的女儿。”
听见父亲的名字,薛妍的原本柔和的眼皮崩成不太好惹的模样,漆黑的瞳仁散出两道凌厉的刀光射向孙大强:“你认识我爸爸。”
“怎么不认识呢。想当初他还给我家出过医药费呢。”靠在椅背上孙大强抬头看着头顶灯泡的边缘。
光强的刺的他眼睛发疼,自虐似的不肯移开半分,直到眼角留下两道泪水才抬手遮住眼睛。
“今天叫你过来,就是为了当年小连子村拆迁案害你父母受牵连无辜离世的事情。”
薛妍情绪激动站起身,对着孙大强拍桌子道:“你接着说!”
“我……我对不起你。”哭声响起,孙大强摸着眼泪哭道:“我不是人!薛检察官人那么好,我却为了钱害死了他。”说着刷刷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薛妍叫他哭的心烦,催促道。
“是我收了张天明的钱,作伪证说薛林在调查拆迁案中收了回扣,贪污公款。害他停职调查,中间被张天明抓住机会,害死了他。”
孙大强短短几句话,听的薛妍像被人当头来了一闷棍。打的她头晕眼花,浑身发抖。双手使劲撑住桌面力道大到指甲失去血色,手背骨节凸起条条分明。
咬紧牙关,一字一字道:“接!着!说!”
“当初张天明拿到小连子村的拆迁许可证,政府出面跟跟村民商议好赔偿协议,中间有几家人不知道从哪听说得我们那地可值钱了,他们赔偿的那点款根本不够,临签协议前反悔要加价。已经签完了的听到消息也不干了,纷纷闹上政府要个说法,张天明临门一脚出了这么大个叉子,气的要吃人。”
“他屁股底下不干净,怕这事闹大了把自己折进去,就找底下人上门骚扰闹事,强把人逼走。他手底下那群**,开着铲车上门威胁结果出了意外……”说到这里停下,孙大强看向代江河,见他低着头看不见脸,顿了一会才接着往下说:“他一家人都死在了那天夜里。”
薛妍难以置信,吃惊的看向旁边浑身充满悲伤的男人。
“我爸妈也因为这事,受重伤,不治身亡。”
撑着桌面的手缓缓失力,薛妍摇摇晃晃地坐下,她看着孙大强,想到周媛案眼里充满了不理解:“张申昜是张天明的儿子是吗?”
“周媛的死跟他有直接关系吗?”
“你明知道张申昜是张天明的儿子,你为什么还要……”难听的话薛妍一时说不出口,孙大强倒是无所谓了,破罐子破摔,咧嘴自嘲:“为什么要给他当狗是吗?”
“我也不想的啊,可他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还要个妹妹要养活。”
“说来也巧,事发当晚我正新鲜着我新买了手机。听到外面动静看不清,我就打开手机录像把当晚发生的事情全录了下来,想留着慢慢看,谁知道正录着就发生冲突,然后一家人就被埋在了房子废墟里。”
“死了人,有人报警,因为拆迁款的事情闹大上了新闻,检察院的下来调查。他家的事情……”孙大强越说声越小,到最后薛妍离他那么近都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压着脾气皱起眉向他投去疑问的眼神。
代江河掏出兜里的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火光一亮,一缕青烟消散在白炽灯下:“我当时在外面打工,听到一家老小都没了的消息时我整个人天都塌了。”
“紧赶慢赶赶回来,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你……后来呢?”
“后来,我天天去闹上了报,上面派人下来调查我认识你爸。他陪着我去找证据,找真相。结果真相是找到了,却他妈让这孙子给摆了一道。”代江河气愤的那烟头砸向孙大强,破口大骂。
“你爸收集到拆迁方的资质证书根本不合规范,虽然当晚造成房子倒塌的人罪魁祸首已经被抓了,但张天明那伙人也逃不了干系。”
“谁知道他手底下的人自己把这事扛下来了,薛林原本收集到的证词,证人也都变了卦,还被人反咬一口说是他收了我的钱,后来他被停职调查,被人做局,张天明为了掩盖真相找人用车祸做掉你爸……还牵连你妈。”
“我也差点被灭口。”代江河苦笑看着自己的腿:“这不,这腿就是当年逃命的时候折进去的。”
啪啪拍两下大腿,强颜欢笑道:“一条腿换了条命,不亏。”
薛妍听他说的风轻云淡,但她知道这整个过程肯定艰险异常,代江河定是经历九死一生才活下来。
“那天夜里,我看见的那个背影是你,是吗?”
代江河点头,见薛妍还要问快速打断对着孙大强没好脸色道:“人你见到了,东西你给不给?”
“当年的视频你还有是吗?”薛妍被转移注意力,顺着代江河的话向孙大强追问。
被两人目光如炬的盯住,孙大强想否认的话哽在喉里,下意识的点了头。
“给我!”薛妍伸手。
“我……我不能给你。起码现在不能给你。”
听完这话薛妍怒发冲冠,连脖子上的伤口都不管了,冲向孙大强抓住他肩膀摇晃,疯狂如痴:“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不能给我?!”
“冷静,冷静。注意伤口。”代江河过来按住薛妍。
场面一度混乱,孙大强没想到薛妍手劲那么大,代江河也没想到薛妍看起来弱不禁风跟小鸡仔子似的,力气大的跟老爷们有的一比。
分开两人后三个人都在喘,薛妍是暴躁上头气的喘,孙大强是被薛妍吓的喘,代江河则完全是被累的喘。
“有……有话,好好说。”
冷静下来的薛妍,端着后妈脸刻薄的死瞪孙大强,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的朝他道:“东西给我!”
被彪悍的薛妍吓到软的孙大强死撑,刚说一个‘不’,行还没出口呢,看着又要冲上来的薛妍,立马改口:“给!给你!”
“哼!”薛妍高贵冷艳的撇他一眼:“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拿来。”薛妍伸手。
孙大强一副被摧残过的小媳妇样,跺起小碎步在包里摸出一个U盘递到薛妍手里。
“你可别弄丢了,就这么一个。”
东西到手,薛妍看他一眼都嫌多,转身就走了。
“哎呦……哎哟妈呀!吓死我了!”孙大强跟在代江河身后,一道目送薛妍离开,只剩两人的时候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跟代江河抱怨。
“她精神分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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