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你看这本书有一会了,可是遇见了难题?”
修炼到大乘期的修真者,五感都格外敏锐,所以申屠就算不睁眼,也能注意到儿子批折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不是特别大的难题。”风满楼将自己手上书简递给申屠,“看到个和尚倒霉的故事,觉得好笑,就多看了一眼。”
这是正道写的书信,作者是法门寺的长生和尚,能给爹看。
申屠接过了,在书简上扫了一眼,评价道,“这不太好笑。”
法门寺位于沧澜江一处较为狭窄的支流江岸,与魔修门派天音阁隔江相望,平日里偶有冲突也是小打小闹,还算和平。
然而在他们近日的混战中,却出现了大乘期魔修的身影。
“其雷霆手段致鄙寺死伤无数,功法身形似是狂沙魔尊亲临!”
江南江北早有约定,大乘期以上的修真者不得入世,怕的就是快要飞升的老东西们动用法力招来劫雷,打死老东西们不要紧,但需小心无辜的修士或者凡人。
天音阁单方面破坏约定,很难说这是天音阁有所图谋,还是江北的那位魔尊想要试探什么。
所以比法门寺出现大乘期魔修更糟糕的,是那个魔修疑似是魔尊的弟子甚至本人。
申屠不怕正魔大战,甚至希望对面能再作死一点,方便自己师出有名。
可是自古道统之争皆以沧澜江为战场,若有那一日,无数修士的鲜血会将沧澜水染成赤红,沧澜江江心如星子般分布的群岛,也要变得不再宜居。
他和风眠在无双镇的小家会毁掉的。
申屠权衡利弊,觉得在风眠死前实在不适合发起正魔大战。
于是他包好风满楼上交的书简,又与儿子暗中传音,“本座明日去一趟法门寺,你随后跟来,走之前安抚好你小爹,别让他担心。”
正魔大战可以不打,但受申屠庇佑的正道同修不能白受欺凌。
埋头扒饭的风满楼答应了。
他又不能自爆说,那个为天音阁压阵、打死打残无数光头的魔修,正是在下。
申屠在思索正事,与风眠亲昵时变得不甚专注,索性心分两用,继续与风满楼暗中传音:
“你觉得那个疑似狂沙魔尊弟子的大乘期修士,想做什么?”
“不知道啊爹,可能他闲着也是闲着吧。”
“法门寺的事不大不小,就怕无双镇从此不太平,偏偏你小爹还只愿意住在无双镇。”
“都这个时候了,爹还是不准备坦白吗?”
“这个口子得由馒头你来开,眠眠疼你,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多撒撒娇,然后我们找准时机,一起旁敲侧击地说这件事,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搬去江南,也不用再忍受分别之苦。”
“……我尽量。”
尽量把您的死刑拖成死缓。
风满楼知道,自己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不可能劝服风眠答应定居沧澜江南。
狂沙魔尊对沧澜江南的人有刻骨浓烈的恨意,如何肯与正道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
……
这顿晚饭,一家三口都吃得各怀心事。
眼见饭碗和菜碗都见了底,申屠忽然道,“江南的书院同僚邀我去讲学,我要出远门一段时间。”
风眠也道,“我有个江北的病人,近日旧疾复发,我要去问诊一段时间。”
他们齐齐看向风满楼,“我们走了,馒头照顾好自己,好好看家(x2)。”
同时又都暗中与风满楼传音,“记得跟上本座(x2)。”
风满楼:恩,我会好好看家的,也会好好跟上您们的。
两位父亲都要风满楼和自己出远门,但风满楼丝毫都不怕分身乏术。
那厢申屠报备完行程,又见桌上杯盘狼藉,挽起袖子,看起来很想大展身手,“我……”
他话音未落,就被风眠扯住领子,在侧脸上啄了下,潮湿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申哥晚上还要劳累,家务交给我和馒头就好。”
趁着对面还错愕着,风眠利落地把申屠和他的”经史子集“推回房中,关上门,拍拍手,回到儿子身边:把自家美丽废物安顿好,可以与儿子讨论正事了。
风满楼早已用木盆装了院中水缸里的水,正在洗碗,脚边放着已经批注好的“医书”。
风眠意念微动,某个早就被他注意到的书简腾空飞起,落在他手里。
少倾,风眠嘴角寡淡的弧度愈发上扬。
他手中凝聚出气流,将将书简切成无数碎块,而后又将它们粘结复原。
风眠并不像在申屠面前表现得那般恬静温顺,相反,魔尊大人的脾气很不好,生平以折磨手下为乐。
而且风眠天赋异禀,越发脾气就越笑,越笑就越想杀人。
如今的天行大陆上,能在目睹风眠的笑容后不受伤也不丢命的唯有申屠一人,代价是需要定时献祭亿万子孙。
也就是在家里风眠才会收敛着点脾气,见到傻叉同修递了傻叉折子后只是无声地骂几句,看口型应该是“秃驴该死,贱婢们也该打。”
风满楼继续沉默:天音阁既然敢找魔尊告状,想必也做好了挨骂挨打的准备,不必求情。
家里还有一个经不起吓的凡人,风眠不能直说正事,便与风满楼传音,“有个疑似三绝仙尊传人的大乘期修士在天音阁地界杀了许多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跟我走一趟。”
风满楼洗完碗,将装着污水的水盆推到边上,开始将碗擦干,“好。”
“本座不怕事,可江南的伪君子们若是真想发起道统之争,无双镇就不能待了,不如……”
“无论是搬家还是坦白,都是您和我爹的事,只能由你来说,孩儿不会掺和。”
风眠瞥了儿子一眼,将污水端起,泼到墙角的菜地里,只恨自己无法将心中的杂思泼去,“烦,干脆直接把他绑到极乐宫里好了。”
风满楼朝小爹露阳光开朗地笑笑,努力当个乖孩子,试图让小爹的心情也好一点。
“小爹,我在书院读书读得不算好,却也知道书生大都死板地遵守圣人教条,我爹不是最死板教条的那个,但要是有人折辱爹的人格与意愿,他会死给你看的。”
三绝仙尊非常憎恶北边的魔修,平生唯愿荡尽群魔。
风满楼不会说明真相,只是语调平静地讲的恐怖故事,“凡人若是心死自杀,你连他的魂魄都找不到。”
风眠无意识捏碎了家中水井的栏杆,随后将它复原,“那我就等到你爹老死,再把他的魂魄拘走。”
他打了新的井水,填满院子里的水缸,在水面上看见自己茫然的神情,“此等魔修行径自私又狠毒,他会讨厌我吧?但我真不知道还能怎样留下他。”
风满楼心道,怎么会,爹虽然嫉恶如仇,但也不是没有想过用同样的方法料理你,那白切黑的老登甚至有更完备的计划,我怕你应付不来。
你们两口子脑髓都带点贵恙,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谁也不必自我厌弃。
好在馒头我是个孝顺孩子,会努力帮你们消除对彼此的偏见,扫除世间的偏见阻碍,直到你们真正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那时候,我再把媳妇带回家里来,一家人就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
风满楼眼见着碗已经全部洗好并放回碗柜,院子也被打扫干净,家里没自己什么事了,就站起身喊,“我出去了,天亮后回来。”
分别在即,大人们应该很需要晚上的二人世界,不会只拘泥在主卧里,溜了溜了。
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什么的申屠发来传音,“知道。”
靠在水缸边上发呆的风眠也应了,突然低声哼起南曲,“望晴空冰轮乍涌,步香阶风扫残红……”
南曲声里,风满楼合上大门,小心越过家门口的防护法阵。
夜露深寒,无双镇的街道上已经寻不见几个行人。
在宁静的夜风里看见青天皓月,风满楼感到身心愉悦,仿佛忘却了所有烦恼。
他这辈子很多烦恼都是自找的。
正道和魔修内部扯头花的琐事还好说,凡涉及两大道统之间的冲突矛盾,多有风满楼左右互搏的痕迹。
他要确保两边的道友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确保矛盾不演化成席卷修真界的战争,确保两位父亲不要在公开场合碰面导致掉马,达成多赢。
就像这次法门寺和天音阁的龌龊,若是仔细调查,就会发现死者皆是罪有应得。
最近由风满楼经手的公文中,最令他在意的,是两封内容相同的书简:
“数位神秘强者潜入无双镇,下落不明。”
一封来自仙尊布置在无双镇周围的暗卫,一封来自魔尊布置在无双镇周围的暗卫。
这件事肯定也会引起仙尊和魔尊的注意,令他们都会加派人手保护“柔弱的凡人道侣”,顺便查查神秘修士的来历,查不到的话就会让这事情揭过——都是几千岁的修真者,遇见的无头公案比风满楼吃过的盐还多,不差这一桩。
二老这些年恋爱脑发作,只要爱人无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或许还会期待对面折腾些小小的灾祸,将“柔弱的凡人道侣”吓上一吓,唬得对方愿意去自己掌控下的江南(江北)避难,那再好不过。
但风满楼想的要比父亲们更多。
作为仙尊和魔尊的秉笔太监,正邪两道的大事风满楼都能知道个囫囵,更不要说他为了给自己留好后路,早就在修真界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情报网。
都这样了,风满楼还查不到这群修士的跟脚。
数位究竟是几位?不知道。强者究竟是多强?不知道。性别容貌、功法门派、去往何处……通通不知道。
问题有点大,但风满楼并不准备马上去追究。
现在是风满楼的休息时间,他平时在正邪两道的修士中连轴转,很累,拒绝加班。
他今夜与人有约,专心赴约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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