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辰时,屋外倾落暴雨,隐约暗雷轰鸣。
身着玉兰色纱缎长衣的丽人正斜依在榻上,一只白皙圆润的手指正搭在塌边,两名妙龄侍女跪在塌边替她细细打理着纤长的指甲。
“夫人,您没事儿别总往后厨跑,瞧瞧手都折腾成什么样了?”红豆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小丫头言语放肆,女子却丝毫不见恼,只怔怔望着窗外的一株芭蕉,喃喃道:“昨夜夫君又歇在了书房吗?”
见自家主子这幅模样,伺候的两个婢子对视一眼,俱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愤怒,要说自家主子出身高门,人又生得美,他一个入赘的七品县令有什么委屈的,竟三天两头不着家。
“许是……太晚了怕惊扰到夫人。”这话晴雪说得违心,她们跟着主子到奉化快三年,如何瞧不出郎君对自家主子的冷漠,但说出来又怕伤了主子的心。
主仆三人正说着话,外头响起王妈妈的声音,“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宋老太太中年丧夫,一手拉扯三个孩子长大,辛苦了半辈子直到长子中了进士,被恩师看中招为上门女婿这才过上了几年安生日子。
许是半生的操劳让老夫人养成了凌厉跋扈的性子,她对儿子入赘之事颇有微词,先前在京城时宋冀年曾多次去信希望老夫人能随他一道儿留在京城,老夫人都不肯来。
直到宋冀年被外放为奉化县县令,老夫人这才带着一家老小来了奉化,见到沈持玉面色便有些不好,这两年来二人相处时老夫人说话时常夹枪带棒,尤其这几日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每每沈持玉晨昏定省老夫人便拉着一张脸。
沈持玉抬脚迈入后堂,见到榻上坐着的宋老太太,心不由提了起来。
她早些年过度操劳,鬓发早已半白,比之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瞧着要年长十岁不止,也是此番缘故老太太并不爱出府走动。
可前几日陈举人家的老太太来府上探望她,言语间说起自家儿媳又有了喜事,眉梢眼角俱是得意之色,可把宋老太太给呕死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了沈持玉的腹部,她看得时间太长,被沈持玉瞧出了端倪,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裙摆。
老太太回过神,问道:“大郎回来了吗?”
“夫君衙门里事儿忙,要晚些才能回来。”她打小没有母亲,与宋冀年成婚之后,她曾幻想着母亲的宠爱,可每每看到老太太威严的神色,实在是让人亲近不起来。
早些年她也曾刻意地讨好老夫人,无论是什么好东西都拿去孝敬她,可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好似一块儿捂不热的石头。
夫君总是宽慰她,说母亲是面冷心热,可两年了她也没瞧出哪一点儿热。
原本她爱做些吃食,本想侍奉祖父那般孝敬她,可老太太总爱鸡蛋里挑骨头,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做了。
老太太抿了抿唇,道:“我认识一个道姑,她看妇人之症很灵,过几日我邀请她到府上给你看看。”
“母亲,大夫给儿媳瞧过了,儿媳没病。”沈持玉心里有些堵,宋冀年克己复礼,对房事并不热络,加之公务繁忙时常宿于书房,她却是有口难言,拉不下脸来找他。
“你没病,难不成是我家大朗有毛病?!”老太太同样有气,本来儿子入赘她就不大愿意,如今这儿媳还是个不会下仔的,她怎能不气。
虽说入赘沈家之后,二人的长子须得姓沈,但这都成婚两年有余,沈氏的肚子却丝毫不见动静,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姓宋的孙子。
况且为了请这位道姑她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拖了不少人才将人请到,岂能任凭沈氏一句话就拒绝了。
老太太口气很重,显然是动了怒。
她被老太太的话刺得心口微痛,她深知老太太对子孙的看重,而她至今迟迟没有怀孕,已让老太太极为不满。
可是她有苦难言。
她咬了咬唇,低垂着头,压低声音道:“夫君公务繁忙,儿媳不忍搅扰他。”
“女人贤淑是好事,可留不住男人的心便是无能。”老太太语气严肃,目光如炬,显然对二人之事一清二楚。
沈持玉心中一颤,低头道:“是儿媳的错。”
老太太冷哼一声:“夜里我会留大郎用饭,你不必等她了。”
她的话语带着明显的暗示和不满,但言下之意便是要敲打宋冀年了,这对沈持玉来说兴许是好事。
但老太太却是话锋一转,意有所指道:“夫妻之道不必拘泥于礼数,你自己好好想想,晚些时候我让人送些补品,你要看着他吃下。”
沈持玉不敢接话,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心中却是掀起了层层波澜。老太太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拘泥于礼数?
老太太见沈持玉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回去吧。”
回去的一路上沈持玉都在揣测老夫人的意思,回去后说予两个亲近的婢子听,晴雪听罢面露古怪之色,半晌支支吾吾道:“老夫人不会是……让您给郎君下药吧?”
闻言,沈持玉杏眸圆瞪,满脸地不可置信,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
红豆目光一亮,不住点头道:“这个主意好,要不我去买些药。”
这样好吗?倘若被夫君知晓会不会觉得她不知廉耻。沈持玉正犹豫不决,抬眼却已不见了红豆的踪影。
晴雪还嫌不够,小声道:“夫人要不要准备俩个佐酒的菜等郎君回来了与他小酌几杯。”
她说这话时脸色涨红,眼神闪烁,沈持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羞恼地瞪了她一眼,“连你也跟着使坏。”
红豆却想得开,她笑嘻嘻道:“夫人招婿入赘沈家不就是为了有个孩子嘛,待有了沈家的子嗣,咱们便回京城去。”
沈持玉愣了愣,的确她对宋冀年并无多少感情,说到底不过是想要个沈家的孩子,既如此又何必太过在意这些细节。
见主子不反对,红豆扭身便跑了出去。
她一向腿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跨入院门还有些气喘吁吁,到了她跟前,将一包药粉塞入她手中,道:“大夫说了这是他们铺子里最好的媚/药,保管让郎君……”
沈持玉一把捂住她的嘴,脸烧得通红,这丫头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万一被旁人听到了她以后哪儿还有脸见人。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沉,沈持玉便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走到窗前,恰有夜鸦掠过长廊,扑棱着翅膀懒懒地叫了两声。
她就心里想着事情,骤然被吓了一跳,心头狂跳了几下,抬眼瞧见垂花门处亮起一盏灯笼,悠悠然朝着卧房行来。
沈持玉慌乱地向旁边躲去,宋冀年果然回来了。
匆匆走到铜镜前,她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衫,想了想又从鬓角挑出一缕碎发,听到门口脚步声响起才回到榻前,拿起先前随手放在榻上的书,假作看书。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推开了,宋冀年带着一身寒气入了门,他的目光掠过屏风,看到塌前一道儿若隐若现的影子,但也只停留了一瞬又看向别处。
沈持玉丢下书,绕过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笑着迎了上去,“郎君回来了。”
她说着就抬手帮他解下外袍,抬起的手尚未触及领口的盘扣就被他轻易地避过了。
沈持玉的手僵在半空,手的主人也在顷刻间白了脸。
察觉到她渐渐红了的眼眶,宋冀年眸中浮光隐现,脑海中不由想起方才母亲的告诫,他抬手轻轻握住了那只纤纤素手,唇角牵起一丝笑意:“手怎么这么凉?”
他说话之时,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似乎只是在关心她的身体。
但沈持玉顿时红了脸颊,低垂着头,眼睫不住颤动,夫君从未对她这般温柔小意过。
宋冀年捂着她的双手,埋怨道:“日后不必再等我,天冷了你早些睡,倘是受了风寒我会担心的。”
沈持玉闻言却是一愣,快速抬眸瞄了他一眼,她怀疑宋冀年吃错药了。
他怎么突然对她这么说话?
“那个……妾身替郎君宽衣。”她轻轻挣脱了宋冀年的手,颤抖着手指替他解开衣衫,她的动作笨拙又胆怯,瞧着甚至有几分受宠若惊。
宋冀年的目光停留在她白皙圆润的耳珠之上,那里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与记忆中娇俏可人的少女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沉了几分,恰在此时沈持玉抬起头来,这是一张过分白皙的脸,??眉扫春山,眸横秋水,明明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他每每看到她总会想起沈太傅高高在上的威严模样,竟是如何也提不起兴致。
沈持玉将他宽大的外袍置于木椸之上,微微仰着头替他将衣衫抚平,回身再看向宋冀年时他竟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模样,仿佛方才的那一瞬都是他的错觉。
“我还有些公务要忙,你先睡吧。”他说这话时甚至不敢看她的脸,匆忙转过身拿起了方才随手放在桌上的文书。
沈持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冷了脸。
她有些慌张,欺霜赛雪地一张脸怯生生地望着他:“是妾身哪里做的不对吗?”
宋冀年捏着书卷的手指紧了紧,他道:“你很好,只是我还有事儿要忙。”
她的心转瞬跌入谷底,虽然夫君对他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眼底划过嘲弄的笑,她拿起桌上的酒盏为他斟了杯酒,碧绿的酒盏衬得那纤细的指尖愈发苍白,她扬唇轻轻笑道:“既如此那妾身就不搅扰夫君了,这是我新酿的桂花酒,夫君尝尝味道如何?”
出于歉意,宋冀年并未拒绝她的好意,接过酒盏轻轻啜了一口,温和地笑道:“口感细腻醇厚,口齿间有淡淡的桂花香,很好喝。”
尽管知道许是他并非出于真心的夸赞,她仍旧开心地笑弯了眉眼。
烛火摇曳,昏黄光线下的俏脸略施粉黛,眉眼带笑,温柔地像是洇在昏黄灯光下的一汪水。
宋冀年有一瞬的恍惚,但很快他便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持玉笑了笑,将酒盏收了起来,她还记得白日里书房的那场变故,倘若再有酒水洒在他的文书上,他怕是会当场恼羞成怒吧。
回身向着内室走去,抬眸望见半开的窗棂,秋夜这般凄清,月光与寒霜一般泛着冷光,兜头罩来让她从手脚寒至心底。
她方掀开被子,就听到外面响起叩门声,原是老太太那里送了宵夜过来,说是体谅老爷晚膳用的少,特意让厨房炖了鸡汤给老爷补补身子。
沈持玉原本没察觉到异常,直到送汤的婆子冲她使了个眼色,又悄悄点了点头,她才恍惚意识到汤里有蹊跷。
该不该提醒宋冀年呢,联想到婆母白日里说的那些话,她一时有些犹豫,也就在这犹豫不决之时,回头就瞧见宋冀年端着汤碗吃了起来。
不待他用完,她就心虚地去了内间,褪了外衫,她掀开锦被盖在身上,尽管夜已深了,她却没有一丝睡意,眼睛一直盯着屏风外的那道身影,心中愈发焦躁不安。
直到屏风外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那个伏案的身影有些踉跄地站起身。
时隔一年又开新文,先简单说下新文,关于主人设方面,前期女主长年受到外祖父和夫君的pua有点逆来顺受,只想着留个孩子承嗣沈家就行,后期遭逢变故性情大变,束缚她的枷锁没了,又遭到身边人背叛就有点疯,后期偏向于复仇爽文。同类题材一般为了体现爽都会直接从重生或者和离开始写,我开文之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从女主被压迫开始,因为这个时间段是男主费尽心机求来的。
知道大家现在压力大,都不想看憋屈的女主,所以女主憋屈的时间并不长,有喜欢的小可爱可以留言收一下,万分感谢!另外结局是he。
我又来求预收啦[捂脸偷看]——《是谁多事种芭蕉》
十六年前岁寒的娘在路边救了个昏迷的男人,生下她后,男人跑了。
十六年后岁寒在路边也捡了个昏迷的男人,有娘的前车之鉴,她眼馋地摸了一把,随即将男人身上的值钱玩意偷了个精光。
正得意之时,被人一把扣住命门:既收了诊金,还想丢下病人不成?
男人生得不错,可惜是个瞎子。
岁寒照顾了她两年,最后在他即将痊愈时将人给卖了。
在她看来一点都不亏,人也睡了,钱也挣了,真是一桩好买卖。
再次相见,她是尚书府寄人篱下的表小姐。
他是权贵争相巴结的战神将军,是尚书府的乘龙快婿。
世人都道尚书府嫡小姐对将军有救命之恩,将军对她更是予取予求,宠得没边。
岁寒听着周遭女子艳羡的声音,悄然收回自己的目光。
半年后她被尚书府嫡母暗算嫁给了个双腿残废的世家子。
夫君身子不好,她到寺庙上香,下山途中不小心扭了脚。
雨大,风急,她在亭子里躲雨,却被人堵在角落。
她的脚被他握在掌中,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夫人可是深闺寂寞,你瞧我如何?我力气大,有劲,定会让你快活。
岁寒如遭雷击。
纠缠之际,她哭诉着问他:为何这般待我?
他气红了眼:“你居然,居然还敢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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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夫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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