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持玉也借机看清了来人的面容,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穿着一身扎眼的大红五彩通袖妆花锦鸡缎子袍,腰间挂着样子花哨新奇的酒壶,抬眸望过来时似有星河入眼,勾唇一笑颊边竟有两个梨涡,瞧着分外的讨喜。
显然他自己对这副面容的讨喜之处分外清楚,眨巴着两颗乌溜溜的大眼睛冲沈持玉笑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求您救救我……”
他正说着,远处停靠的船只甲板上就听到了一群人的叫喧,“小公子!你快回来!”
沈持玉看过去见是一群家仆模样的人,正站在距离她们最近的一艘停泊的大船上朝此处张望呼喊,个个面容焦急。
显然他们呼喊的对象就是甲板上的红衣少年,不过她所在的船只早已启航,那群人追定是追不上的。
沈持玉蹙了蹙眉,此刻返航又颇费周折,她并不情愿,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此人丢下去。
然而红衣少年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立即面露哀求之色,哀哀道:“好心的姐姐您可千万别丢我下去,你知道那些人想干嘛,他们逼婚!我爹娘欲将我卖给权宦之家为婿,你不知道那女人不仅年岁比我大,还生的奇丑无比!姐姐,你忍心眼睁睁看我这如花似玉的小郎君跳入火坑吗……”
少年人生得实在是玲珑可爱,又故意装可怜,好似自己是只柔弱的小白兔,沈持玉便是铁石心肠看着这泫然欲泣的小模样也狠不下心说拒绝的话。
她略略迟疑后开口道:“到了杭州你便下船。”
红衣少年脸上的哀戚一扫而空,立即眉开眼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直晃得人眼花缭乱,他忙不迭地上前道谢,却被晴雪给拦住了。
少年却丝毫不恼,他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会儿便又将晴雪夸得面红耳赤。
眼见着几人都有点招架不住,沈持玉便将人交给镖头刘鹏看管,勿要他在女眷面前晃荡。
岸上的朱杞自然也将方才的一幕收入眼底,那红衣少年他是识得的。
朱杞眸中掠过一缕厌恶之色,他想了想道:“想办法将人赶下船。”
船上仆役有秦王的人,是以石枫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去了。
沈持玉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出神,她记得来奉化时走的也是水路,那个时候她有些微的晕船,宋冀年跑前跑后地伺候她,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那时她憧憬着未来,心底对这夫君也是极为满意的,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发觉一切都与自己想的不一样,理想中温文尔雅的夫君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想象中的婆媳相合,内宅和睦,却是一地鸡毛,处处是算计。
她悔不该自欺欺人,蒙骗了自己那般久。
如今她只想着照顾好外祖父,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至于承嗣之事,倒不如从沈家旁支挑选一个孩童过继到自己名下。
想到此她又翻出了和离书看了又看,她必须得想办法让外祖父平静地接受此事。
正想着,红豆和晴雪端了饭菜进来,沈持玉叫二人陪她一起吃,二人见没有外人便也坐下了。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年岁也相近,感情自然也好,原本沈持玉在成家后便想着给二人许个人家,可偏偏事与愿违,宋家是那样的人家,她一直忙得陀螺一般,也未曾给二人寻到好人家,再者便是两人不肯走。
这一拖便是三年,好在马上就回京了,她也可以闲下来给二人相看个好人家。
沈持玉率先拿起筷子,尝了清蒸金鳟鱼,鱼肉入口的瞬间她便蹙起了眉头。
红豆见自家姑娘脸色不太好,立即拿起筷子尝了鱼肉,接着便将一张小脸皱成了菊花,“天呐,这也太难吃了吧,鱼肉又腥又柴。”
沈持玉又尝了其他的菜色,发现每道菜味道都有些一言难尽。
其实这些菜对于寻常人来说也只能说是味道差强人意,但沈持玉自幼研习美食,又精通此道,两个婢子跟在身边嘴也养得极刁,桌上这些饭菜的味道对她们来说实在难以下咽。
看着桌上的饭菜,三人都没有再动筷子的意思。
所幸闲来无事,沈持玉便带了两个婢女去了后厨,此刻船娘正忙活着给船上仆从做饭,做的也是极其简单的炒河粉。
厨娘的操作极为熟练,不大会儿工夫一锅炒米粉就做好了,她快速拿出洗干净的盘子一一盛好放入托盘中,转身看到沈持玉三人不由换上笑脸,道:“贵人这么快就用过饭了,这里是污秽之地,姑娘免抬贵脚,想吃什么让丫头知会一声便是。”
“且慢。”沈持玉拦住了厨娘 ,又看向红豆,后者立即从袖中拿出特制的长木匣,打开取出一双银箸递给沈持玉。
沈持玉夹了一筷子炒河粉送入口中,她一边咀嚼一边蹙着眉道:“太咸,河粉太糊,青菜夹生。”
厨娘当即脸色就不太好,说她别的菜做得不好也就罢了,这炒河粉她都做了二十年,凡是吃过她做的炒河粉的没有不夸赞的。
眼前这小姑娘生得白白净净很是漂亮,没想到竟是这个喜欢欺凌下人的主儿。
可她又不是她的下人,厨娘当即就冷了脸色,不耐烦道:“贵人吃惯了山珍海味自是瞧不上这粗鄙之食,您若是吃不惯咱做的饭菜,待到了杭州府可另找厨娘伺候。”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红豆当即就恼了,瞪着厨娘道:“你这人嘴上是抹了砒霜吗,说话这般毒,我家姑娘说的都是实话,我家姑娘做出来的炒米粉都比好吃一百倍。”
厨娘本就是个暴脾气,听了小丫头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撂下锅铲,道:“你且做出来一个比我好吃一百倍的给我瞧瞧。”
红豆叉着腰继续瞪她,“要是做出来你当怎样?”
厨娘也不甘示弱,冷哼道:“做出来我就叫她一声‘姑奶奶’,给她磕十个响头。”
看得出来厨娘对她炒河粉的手艺相当自信,沈持玉本不想故意落人面子,但红豆话都放出去了,不做似乎就显得胆怯似的。
红豆自信满满道:“好啊,一言为定。”
不过几人吵闹的声音不小,很快就将船上的人都吸引过来了,就连那红衣少年也忍不住在旁摇旗呐喊。
就在红豆和晴雪收拾厨房的功夫,他已吆喝着众人做起了赌局。
当然,所有人都压了厨娘胜,任是谁都不相信这么个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滴滴小姐会下厨。
很快二人便将厨房收拾干净,厨娘看了撇撇嘴,心中暗骂一声矫情。
沈持玉也在二人收拾厨房时检查了可用的食材,许是刚出发不久,食材还算齐全,红豆帮她系好了襻膊和围裙。
她从木盆里挑拣几只新鲜的虾,手脚麻利地去头须,从中间劈开,去除胃囊、虾线沥干水加腌料短暂腌制,而后拿起菜刀将辣椒从中切开,切成小段,姜、蒜切片……
只怪她的动作实在太过娴熟,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便是厨娘本人也有些发虚,难道那小丫头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话已经撂出去了,此时反悔已是晚了。
不过她也没有认输,那姑娘就算会做饭又如何,自己打能说话就帮着母亲烧火做饭,满打满算已跟锅碗瓢盆打了四十年交道,没道理会输给一个心血来潮偶尔下厨的小姑娘,想到此处她又挺直了腰板,脸上复又挂起自信的笑容。
而那些押了注的汉子们见厨娘面上自信满满,那点担忧又重新吞回肚子里。
锅烧热下油放入洋葱、青菜煸香,下河粉,沈持玉一手右手握锅铲炒,左手用筷子帮助翻动,如此炒出来的河粉不至于断或碎,河粉既能炒的均匀,又水分适度。
厨娘看她将河粉盛出盘中以为她忘记了放入方才腌制的虾,正惊喜呢,就见她又重新在热锅中下油,在处理好的虾上撒一层薄薄的生粉,随即将虾倒入锅中煎至两面金黄盛出。
接着,锅再烧热下油,沈持玉拿出个罐子从里面挖了一勺酱料,当油锅中豆豉香味飘出时,汉子们不由吞了吞口水,再次迷茫地看向厨娘。
厨娘此刻也是一脸的迷茫,她甚至忍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沈持玉动作麻利地将姜蒜下入锅中,煸炒辣椒,再倒上一碗水,加入调料倒入虾烧煮片刻,勾芡过后再撒上葱花,加上少许清油,几滴麻油,翻炒均匀后盛出铺在河粉上。
如此一份色香味俱全的炒河粉便做好了。
炒河粉分为干炒和湿炒,沈持玉的做法是湿炒,芡汁中包裹着食材的鲜香,再渗透到河粉中去,如此做出来的河粉滑嫩鲜香且不油腻。
沈持玉只做了两份,可那些饿了一晌午的汉子各个都红着眼,纷纷伸着脑袋望着桌上的两盘河粉。
到底是贵贱有别,这些人并不敢贸然上前抢夺。
沈持玉向厨娘做了个请的手势,厨娘将信将疑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接着便神色复杂地接了第二口第三口,眼见着她是想将整盘河粉吃光,有人忍不住道:“姑娘,俺们可以尝尝吗?”
她笑了笑,道:“可以。”
话音未落一群汉子便如饿狼般扑了上来,叫唤的最凶的就是那个红衣少年,他一边不顾形象地拿着筷子与这般泥腿子抢夺饭菜,一边趁机叫喧道:“喂喂!方才你们都可都押了厨娘赢,我可是押了一百两赌沈姐姐赢的……呜呜,你们这帮禽兽给小爷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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