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禾基金年度会议的投影屏上，最后一张幻灯片显示着"未来五年规划"：逐步减持所有商业投资，转型为纯公益性质的社会企业。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二十多位高管和合作伙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第一个发言。俞瑾站在窗前，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眼角细纹比去年明显了些，但眼神依然清澈锐利。
"有问题吗？"她轻声问。
张建国清了清嗓子："俞总，瑾禾现在年营收二十多亿，正是黄金期..."
"所以是'逐步'减持。"俞瑾微笑，"用五年时间，有序退出。"
周媛咬着嘴唇："那我们这些企业..."
"照常运营。"俞瑾走到她身边，轻拍她的肩，"只是我不再控股，改由员工持股和管理层收购。"
她环顾这些熟悉的面孔——张建国从地摊小贩成长为连锁品牌老总，周媛从差点辍学的女孩变成知名设计师，还有李厂长、王老板...都是她这二十五年精心培养的商业伙伴。
"我四十岁了。"俞瑾的声音柔和下来，"前半生建立商业网络，后半生想做些不一样的事。"
会议结束后，只有小林留下来帮忙整理文件。这个跟了她十二年的助理，如今已是瑾禾基金的副总。
"俞总，真的决定了？"
"嗯。"俞瑾望向窗外的城市天际线，"前世我六十岁孤独离世时，除了钱什么都没留下。这一世..."她顿了顿，"我想留下些更持久的东西。"
当晚，顾修远带回一个好消息：他申请调往政策研究机构已获批准，虽然职位低半级，但工作时间更自由。
"正好陪你做公益。"他从背后环住正在做饭的俞瑾，下巴搁在她肩上，"做什么菜？好香。"
"红烧排骨，顾俞最爱吃的。"俞瑾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她今天钢琴比赛，别忘了。"
"怎么会。"顾修远摸出手机，"我设了三个闹铃。"
顾俞是他们五年前收养的女孩，当时八岁，父母在一场车祸中双亡。如今已是个亭亭玉立的初中生，爱笑，爱音乐，爱在作文里写"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商业顾问"。
门铃响起，顾俞冲进厨房，小脸红扑扑的："妈！爸！我得了二等奖！"
俞瑾关小火，擦擦手接过奖状。照片里的小女孩穿着白裙子坐在钢琴前，神态专注，完全看不出曾是那个躲在孤儿院角落的沉默孩子。
"太棒了！"她将顾俞拥入怀中，"奖励你下周去迪士尼。"
"真的？"顾俞瞪大眼睛，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但你说下周要开女性创业者培训班..."
"可以调整。"顾修远插话，"你妈的培训班每年都有，钢琴比赛获奖只有这一次。"
俞瑾假装瞪他："谁是一家之主？"
"当然是你。"父女俩异口同声，然后击掌大笑。
看着这一幕，俞瑾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前世她六十岁独居豪宅时，何曾想过会有这样平凡却珍贵的时刻？
次日上午，俞瑾来到位于老城区的"瑾禾女性创业孵化中心"。这栋三层小楼原是服装厂旧址，被她改造成创业孵化器，专门扶持女性创业者。
"俞老师早！"几个年轻女孩热情招呼。她们是第一期学员，有想开烘焙工作室的单亲妈妈，有开发环保材料的理工女，还有传承非遗刺绣的农村姑娘。
俞瑾今天的课程是"商业模式创新"。没有PPT，没有术语堆砌，她只是让每个学员描述自己的项目，然后引导大家互相提建议。
"记住，"下课前她总结，"商业的本质是解决人的问题。规模不重要，能否创造价值才重要。"
课后，那个想做烘焙的单亲妈妈李娟留下来，忐忑地递上一盒饼干："俞老师，按您说的改良了配方，顾客反馈很好..."
俞瑾尝了一块，酥脆香甜。"可以卖了。"她笑着鼓励，"先从社区团购开始，别急着租店面。"
李娟眼眶发红："谢谢您...没有这个培训班，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样的场景每周都会发生。前世俞瑾培养人才只为商业利益，而现在，看着这些女性找到自信和经济独立，她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中午，顾修远带着便当来孵化中心找她。两人在顶楼小花园里边吃边聊。
"李部长今天问我，有没有兴趣负责新设立的'社会企业政策研究室'。"顾修远夹了块鸡蛋给她，"工作轻松，还能支持你做公益。"
俞瑾挑眉："你答应了？"
"说考虑三天。"顾修远眨眼，"其实心里已经答应了。这样每天能去接顾俞放学。"
阳光透过葡萄藤，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光影。俞瑾想起前世此时——她应该正在某个国际会议上发表演讲，被媒体簇拥，却无人分享喜悦。而现在，一盘简单的家常菜，一个理解她的伴侣，一份能帮助他人的工作，构成了完美的中年生活。
下午回家路上，她顺道去了趟瑾禾基金。小林汇报说减持计划进展顺利，第一批三家企业的股权已成功转让给员工持股平台。
"有个小问题。"小林犹豫道，"陈立峰听说我们在减持，想收购丽华股份..."
俞瑾冷笑。自从十五年前那场风波后，陈立峰的公司起起落落，却始终盯着她的商业版图。
"回复他：瑾禾只卖给员工和合作伙伴，不卖给投机者。"
回到家，顾俞正在练琴，肖邦的《夜曲》飘满整个屋子。顾修远在书房批改学员的商业计划书——作为孵化中心的"义务顾问"，他比俞瑾更擅长财务分析部分。
俞瑾泡了壶菊花茶，坐在阳台上翻看今天的报纸。财经版有条小新闻：《瑾禾基金启动战略转型，创始人俞瑾专注公益》。文中简要介绍了她的女性创业培训项目，却只字未提这个项目已经帮助三百多位女性实现创业梦想。
这正是她想要的生活——在幕后创造真实改变，却不被名声所累。闲适有为，大隐于市。
晚饭后，顾俞神秘兮兮地拿出个信封："妈，给你的。"
里面是张手工贺卡，画着三个小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歪歪扭扭地写着："送给最好的妈妈，谢谢你选择我做女儿。"
俞瑾的眼眶瞬间湿润。这个曾经被命运伤害的小女孩，如今能如此坦然地表达爱。而她，前世被称为"铁娘子"的商业女王，此刻却因为一张儿童贺卡而哽咽。
"怎么了？"顾俞不安地问，"我画得不好吗？"
"不，太好了。"俞瑾紧紧抱住她，"是我...从没想过能有这样的幸福。"
顾修远理解地拍拍她的肩。他知道，在前世那个平行时空里，六十岁的俞瑾孤独离世时，身边空无一人。
当晚，哄睡顾俞后，两人在露台上小酌。初夏的夜风带着花香，远处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
"想什么呢？"顾修远问。
"想前世这时在做什么。"俞瑾晃着酒杯，"应该是准备收购德国那家纺织集团，连续两周每天睡不到四小时。"
"现在呢？"
"现在..."她望向儿童房的方向，"现在我在想顾俞下个月的生日派对请哪些小朋友。"
顾修远轻笑："更喜欢哪个？"
"这还用问？"俞瑾靠在他肩上，"不过有时会想，如果前世的我看到现在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浪费了才华？"
"才华不会浪费，只是转化了形式。"顾修远轻吻她的发顶，"你正在影响更多人的生命，这比任何商业帝国都更有价值。"
月光下，俞瑾想起孵化中心那些女性学员眼中的光，想起顾俞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顾修远批改商业计划书时认真的表情...这些碎片拼凑成一幅比任何财富都珍贵的画卷。
睡前，她习惯性地翻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2023.5.18，减持计划启动顺利。孵化中心第三期学员超额完成营收目标。顾俞钢琴进步很快。下一步：筹备山区女童职业教育项目..."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望向镜中的自己——四十岁的女人，眼角已有细纹，但眼神平静满足。前世的她在这个年龄正全力冲刺世界500强，而现在的她，正学着享受生活本身的馈赠。
顾修远从背后拥住她："明天周末，带顾俞去野餐？"
"嗯。"俞瑾合上笔记本，"做她最爱吃的饭团。"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前世错过的所有温暖，这一世正以最美好的方式回到她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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