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瑾反锁房门,从书包里倒出所有课本,在床上一一摆开。初三下学期,距离中考还有三个月。她翻开日历,确认今天是1985年4月12日——前世父亲被纺织厂裁员的前一周。
窗外传来邻居家炒菜的声响,空气里飘着炝锅的葱花味。俞瑾深吸一口气,这味道比记忆中任何米其林餐厅都更真实。她拿起圆珠笔,在新笔记本上写下"优势清单":
一、未来三十年的经济走势记忆
二、商业运作经验
三、人脉资源分布
四、技术革新节点
...
笔尖突然顿住。前世的记忆像一栋巨大的图书馆,但书架间的路径模糊不清。她能清晰记得1994年股市大震荡,却想不起下周二的天气;她知道互联网将改变世界,但记不清第一台个人电脑何时出现在这个小城。
"小瑾,吃饭了!"母亲的声音穿透门板。
饭桌上,父亲俞建国眉头紧锁,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白菜炖粉条。前世这个场景俞瑾记得很清楚——厂里要裁员的消息已经传开,父亲这个老实巴交的车间工人正处在风口浪尖。
"爸,厂里最近怎么样?"俞瑾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父亲碗里。
俞建国手一抖,筷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能怎么样,还不是老样子。"他眼神闪烁,明显在隐瞒什么。
前世这时候,十五岁的俞瑾还懵懂无知,直到父亲被裁员那天才从母亲哭喊中知道家里困境。第二天她就辍学去了服装厂打工。
"我听说纺织厂要引进新设备,"俞瑾轻描淡写地说,"好像是什么自动织机。"
俞建国猛地抬头:"你从哪听说的?"
"学校组织参观时听厂办的人聊天提到的。"俞瑾撒了个小谎,"说是要选拔一批工人去上海培训,回来当技术员。"
母亲王淑芬放下碗:"老俞,你不是会看图纸吗?要不..."
"我那点三脚猫功夫哪够。"俞建国摇头,但眼神已经活泛起来。
俞瑾趁机说:"爸,马老师他爱人不是在职工夜校教机械制图吗?"
饭桌下,她的手微微发抖。这是第一个改变——前世父亲被裁员后一蹶不振,全家靠她打工和母亲接缝补活计度日。而现在,她正试图撬动命运的杠杆。
晚饭后,俞瑾主动洗碗。厨房窄小潮湿,窗玻璃上凝着水珠。她透过模糊的玻璃看见对面楼的灯光,其中一盏属于顾教授家——顾修远正在那里。
"小瑾,"母亲擦着手进来,"你马老师爱人那边..."
"我明天就去问。"俞瑾甩掉手上的水,"对了妈,顾教授家儿子是不是回来了?"
"你说修远啊,人家北大研究生,回来收集什么论文资料。"王淑芬压低声音,"你爸厂里的事,别跟外人说。"
"我知道。"俞瑾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第二天课间,俞瑾找到数学老师马志军,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夜校招生信息。放学后她直奔职工夜校,拿回一张报名表。
"学费一个月八块钱?"俞建国看着表格,眉头又皱起来。
"先学一个月试试,"俞瑾从书包里掏出一叠毛票,"我攒的零花钱,够第一期学费。"
这是她昨晚数了又数的积蓄——原本打算买那本向往已久的《简·爱》。
俞建国眼眶发红,粗糙的大手抚过女儿的头,什么也没说。但当晚俞瑾起夜时,看见父母房里亮着灯,父亲正就着台灯研究那张报名表。
周末早晨,俞瑾正在阳台上背英语,门铃响了。开门看见顾修远站在门外,白衬衫熨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两本书。
"俞同学,你妈妈让我来给你补习数学。"他微笑时眼角有细小的纹路。
俞瑾一愣,随即想起昨晚母亲确实提过这事。前世的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已经在服装厂做工,根本没机会接受什么补习。
"请进。"她侧身让路,闻到顾修远身上淡淡的墨水味。
书桌上,顾修远翻开课本:"听说你三角函数有些吃力?"
"嗯。"俞瑾低头,故意把一道简单题做错。
顾修远凑近看她的解题步骤,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际。俞瑾僵住了——前世商海沉浮二十年,她早已习惯与男性周旋,但此刻却因一个二十五岁青年的靠近而心跳加速。
"这里,"顾修远指出她的错误,"你跳了一步,所以后面全乱了。"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俞瑾突然想起前世在财经杂志上看到的照片——六十岁的顾修远作为央行顾问接受采访,那双被誉为"黄金之手"的手已经布满老人斑。
"我重做一遍。"她迅速收回思绪,故意又错了一次才得出正确答案。
顾修远挑眉:"有意思,你的思路很特别,但结果是对的。"
整个下午,俞瑾都在这种"半藏半露"的状态中度过。她小心控制着解题准确率,既不过于笨拙也不显得天才。但偶尔,她还是会不自觉地用出大学才教的简便方法。
"你很有天赋。"补习结束时顾修远合上课本,镜片后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她,"只是不够自信。"
俞瑾假装害羞地低头,心里暗笑。如果他知道眼前这个"不够自信"的初三女生实际拥有六十年的商业帝国经营经验,不知会作何感想。
周一上学,班主任宣布周三参观纺织厂的消息。俞瑾笔尖一顿——前世这次参观是她辍学的导火索,当时她在车间看到父亲被车间主任当众训斥,回家就决定打工养家。
而现在,事情正在朝不同方向发展。
参观日当天,俞瑾特意走在队伍最后。纺织厂车间轰鸣震耳,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棉絮。她看见父亲在新型织机前忙碌,身边围着几个工友——那是夜校学来的新技术。
"这条生产线效率太低。"经过包装车间时,俞瑾不经意地对班长说,"如果调整流水台高度,至少能省两个工人。"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路过的厂办主任听到。
"小同学,你懂这个?"主任停下脚步。
俞瑾装作天真地眨眼:"我爸是车间工人,常在家里说这些。"
实际上,这套流水线设计缺陷是她前世MBA课程里的经典案例。
主任若有所思地记下她的班级姓名。俞瑾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
回家路上,天空飘起细雨。俞瑾没带伞,小跑着拐进家属区小巷,差点撞上一个人。
"小心。"顾修远举高伞为她遮雨,"这么着急?"
"顾...老师。"俞瑾喘着气,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前。
顾修远自然地把她护在伞下:"正好,我有东西给你。"
他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包:"听说你喜欢看书?"
纸包里是一本《经济学原理》,1984年新版。俞瑾心跳漏了一拍——这是她前世经济学的启蒙读物,但在1985年的小城,这本书堪称稀有。
"太贵重了,我不能..."
"借给你看,"顾修远微笑,"下次补习我们可以讨论。"
雨点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俞瑾抱紧书本,闻着油墨香气,第一次感到重生后的真实喜悦。
当晚,俞建国带回好消息:他被选为新技术试点班成员,工资涨了十块钱。王淑芬高兴地多炒了个鸡蛋,妹妹俞玲趁机多夹了一筷子。
"对了,"俞建国掏出一张票,"厂里发的,说是什么物价改革宣传会,明天晚上..."
俞瑾筷子一顿。1985年价格闯关!她差点忘了这个重要节点。
"爸,明天咱们全家都去。"她斩钉截铁地说,"带上所有粮票和副食本。"
前世这场价格改革引发短暂抢购潮,家里因毫无准备吃了三个月咸菜。但这一次,俞瑾胸有成竹。
睡前,她翻开顾修远给的书,发现扉页上用铅笔写着:"给特别的眼睛——C."。字迹工整有力,像它的主人一样内敛克制。
俞瑾轻轻抚摸那行字,窗外雨声渐密。明天,她将第一次运用前世知识主动改变命运。而顾修远,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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