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理会主家的诉求,亏得还没发文书迎来亡者之魂,不然办事办到一半被警察带走了,这户人家光是因为疑心都要整宿睡不好觉了。
李不寻被带走了,李木叶和苏春稠不得不跟上。
宗教信仰与封建迷信的界限到底是如何划定的,就是闹到派出所也闹不明白,尤其是他这样的小年轻,最多就是口头训诫一下。
还没来得及脱下绣着云霓的青色道袍,李不寻失语半晌,反应过来后才问警察同志,“请问是什么热心市民报的案?”
“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打算报复人家?”警察同志看着在外等候的一大一小,再看这穿上道士衣也不像样子的年轻人,欲言又止,到底是劝了几句,“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好!”
李不寻深吸一口气,料想警察同志误会了什么,他百口莫辩,不如拿出实证。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证件,给警察叔叔看。
警察叔叔面色不善地接过来,看了一眼,茫然的神情换到了他脸上。
盖了红印章的,经道教协会认证审批的道观:知微观。
这位不务正业的小年轻手上还拿着一本蓝本本,玄教教职人员身份证明,道士证。
警察同志显然一愣,另一位警察看稀罕物一样凑过来,看着证书上盖的红印章。
到了这地方,总不至于拿□□来忽悠他们。所以,道士是真的,人家搞的那个也不是封建迷信咯?
“怎么不早拿出来,省得来所里跑这一趟啊!”
“……拿出来就不用配合调查了?”
不好说,这些证件没几个人见过,谁知道真的假的。
一位上了年纪茶叶杯里泡着菊花茶的老资历前辈恰好路过,抬起扁框眼镜,嘬一口茶水,叹息道:“知微观啊!”
再瞄一眼青霓道士衣的小道爷,似乎见过他,简单问询过发生了什么事,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们知微观富是没富过,可往上数几代,那也是正经带有国企性质的道观,怎么叫你干成了封建迷信!”
李不寻:“……没办法,穷。”
总之,不是非法传播封建迷信,借封建迷信行诈骗更是无稽之谈。
例行询问过之后,就可以放他回去了。
苏春稠牵着李木叶的小手,围观了所有,笑得抱着肚子直不起来腰,像一只熟透的盐焗大虾。
好奇心颇重的年轻警察归还李不寻证件,还送他出门,顺便低声问询:“那道爷,你们搞的这些神神鬼鬼的,你们自己信吗?”
“神神鬼鬼也是道,可信可不行。”李不寻看了眼他帽子,低声告诉他,“《道德经》中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叫古典朴素唯物主义哲学。”
“你都给人家做法事了,跟我说唯物主义?”
年轻警察后撤三步,再说几句,道爷要么真成诈骗犯,要么就成神经病,抬手将小道爷请了出去。
这会儿日头高照,赶不上回去继续法事了,李不寻拿出手机和主人家通了个电话告罪。
“没事,就是赶不上您家那趟了……嗯,没耽误您事儿就好,定金双倍退还给您……”
他脱下青霓道士衣,扶着道旁的柳树打着电话,没留意,迎面撞上了人,手机从手上飞了出去。
撞人的匆匆说了声抱歉,转个弯到了派出所。
人跑不了,他先去捡自己手机,挺好,最近的手机质量挺好,摔这么远都完好无损。
没听到苏春稠夸张的笑容,还有些疑惑,回头就看到苏春稠微眯着眼,深沉望向那刚进到派出所大院的女人。
她怀里抱着个孩子,拼命和警察同志解释她的事由。
“这真不是我的孩子,她是我打开别人家大门捡的孩子!”
怪哉,这个笑点低的女妖竟然没有笑!
李不寻倚在苏春稠站着的墙边,不觉得里面发生的事怪,反觉得苏春稠不笑更怪。
那个女人还在解释,“不是,也不是非法入侵……”
她解释不清,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不知怎么的,我就是知道那户人家有个小孩被反锁在里边,恰好我还知道那户人家的门锁密码,这小孩饿了好多天了,我给喂了点粥,没啥事,就是没地方送,只能送到警局了。”
“我还是个学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小偷更不是人贩子!”
这姑娘风风火火的,一头张扬的桔红发,穿深红的套装,挎着帆布包跑得飞快。
事情挺稀罕,可惜后面的没听到,李不寻都忍不住好奇这个姑娘遇到了什么事,而隔着烟柳,苏春稠的目光已经从这姑娘身上移开了。
翠柳低拂行人首,李不寻拨开柳枝,问她,“你在看什么?”
“烤地瓜。”
李不寻左右看,没有看到烤地瓜,不解其意,以目示意李木叶,结果李木叶也答:“是烤地瓜。”
小松鼠挺起鼻子嗅了嗅,松开苏春稠的手,扯着穷爹的衣摆,“那个姐姐好像只烤地瓜,想吃。”
“……”红发、红衣,委实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李不寻服了这俩活祖宗,领着人走街串巷找烤地瓜。
走了没几步就找到了,算了算日子,今日初三,山下有庙会赶集。
年轻人大都不怎么来逛这种集市,就地摆摊卖青菜的,打折卖一送一的老年衣鞋,还有三轮车卖凉皮凉面、馄饨和清汤面的。
要说他们俩的鼻子也太灵了,旁的没有闻到,只闻到了烤地瓜。
苏春稠没见识,看到什么新鲜东西都走不动道,不多时就松开了李木叶的手,换成李不寻牵着他买地瓜,她自己就在离他们十步套圈的摊子边闲逛。
已到了插地瓜秧苗的时令,这时候的地瓜不如冬天香糯,价格却不比那时候便宜多少。
李木叶不肯亏待自己,举起小手冲卖烤地瓜的阿婆比划,“要大的,特别大的。”
说完了才回头看管付钱的穷爹,穷爹不理会他,卖地瓜的阿婆戴着手套从炉子里取出好几只大地瓜,示意他们自己挑。
李木叶毫不犹豫,挑了只最大的,阿婆装在袋子里递给他。
他抱着地瓜想了想,递给了他穷爹。
李木叶老怀甚慰,孩子没白养,以为这是要他先尝一口的意思,推拒道:“爷才不吃这什么甜腻腻的东西。”
“不是给爹吃,烫手,爹给分成两半,我一半,她一半。”
李不寻要气笑了,指着这没良心的东西气阴阳怪气道:“哎,用得上爷了才叫爹,爷不管!”
“爹,”李木叶鼓着腮帮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拽着他的裤脚使出左摇右摆撒娇大功,“帮帮我。”
李不寻冷哼一声,垫着袋子把地瓜分成了两个,大一点的他又掰开一点尝了一口,然后才递给李木叶,弯腰抱起他到旁边套圈的摊子。
苏春稠挤在人堆里眼馋着别人手上的圈,没有注意到父子俩,还是李木叶将地瓜递到她眼前,她才看到。
适才想起要吃地瓜的是她自己,苏春稠怪不好意思地问:“小道爷,您要不要来两口?”
“没看出来,你比他有良心。”他颠了颠怀里的李木叶,冷嘲道:“算了,不稀罕。”
苏春稠难得从小道爷不稀罕的神情中看出了几分赌气,主动给他找台阶下,“吃不完,有点多,分你一半。”
“吃不完给我,爹才说过,他不喜欢吃甜的!”李木叶手里抱着半个烤地瓜替他爹拒绝了,贪心地还要伸手要。
苏春稠哭笑不得,吓唬他,“贪心的小松鼠一年都吃不到坚果花生哦!”
李木叶害臊了,忸怩转头抱着穷爹的脖子,哼哼唧唧两声,不理她了。
苏春稠分了一半给李不寻,目不转睛地看着套圈的人瞄准最远处的那只红眼兔子,余光却将小道爷的神情尽收眼底。
一手托着李木叶,一边皱眉,唇角却是上扬的。
小道爷的面子不能丢,尤其是自己说不喜欢甜腻的东西,苏春稠也无意去拆穿他。
她略有些惆怅地摇摇自己的脑袋,没有听到水声,但记忆七零八碎的,没什么用处。
青霄观的道士言之凿凿说她自罪渊潜逃,怕是这记忆不好寻,但她总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下去,得去找找看。
而既承小道爷的恩情,不可不报。
她心念一转,问他,“道爷,还有闲钱没有了?”
李不寻不想给,料想她没什么正经事,奈何这只妖直勾勾看着人的时候比李木叶这小子还会缠人。
“爷就当散财免灾了,拿去拿去。”末了,他还叮嘱一句,“省着点花!”
苏春稠叫过来李木叶,一人拿了一打竹编的套圈,瞄准最远的那只红眼睛兔子疯玩起来。
李不寻:“……”心疼钱,算了,不看了,有够神经的!
显然,两只妖在没有起歪门邪道心思的时候不可能赢得过人间的奸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然后一败涂地。
李道爷慷慨大方给的一张花票花光了,活兔子没有得到,只圈到了一只脏兮兮的黄色大梨子钥匙扣。
摊主拿钩子回收圈子时直乐得合不拢嘴。
苏春稠和李木叶面面相觑,齐齐别过去头,绝不承认是自己玩得忘乎所以。
两人一声长口哨,一声短口哨,吹得尿都要出来了,却迈着四六不着的步伐,找小道爷,试图将钱花光的事推到对方头上。
找到人的时候,他正坐在巷尾避风处的一家卖馄饨的小摊上。
“老板,两碗小馄饨。”
小道爷看了他们手里攥着的脏梨子,顺便嘲讽一句,“再加一双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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