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同僚伙同离去后,程又直手捂着半晌过去还自发疼不止的胸口缓缓喘息了有些时刻,方才撑起身来,将那地上四处散落的衣物一件件慢慢捡拾起来,又去井边汲了一通水来,坐在一边小墩子上一一浣洗浆揉。
等程又直将全部衣物浆洗晾晒完成以后,天边已见了轻薄的黎明颜色——
不过再又小半个时辰,就又是当日当差时刻了。
可他昨日的课业本就没有完成,于那漏泄姓名之外,已又添了一处错处,若使此刻再不回去,那便又更是一桩了不得的过错了。只怕就非是责骂笞挞这般简易之事了,将他一脚踹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以,程又直不敢恃着身上疼病沉重以及当差时刻临近,稍加有所耽搁地将隐有冻疮生出的双手在前襟上擦了擦,就拾起身来,捶砸着这一时弯折僵凝的后腰,跌撞着望掌印太监的直房急步奔波而去。
可待程又直赶到直房以后,却不曾见到他想见的先生林昶,门口台阶上将自从床榻上爬起来而睡眼惺忪的陆景宏语声含糊地回答了他的问话,“师父去养心殿了,半夜就被圣上身边的陈扬叫走了,却也不知道什么事情——”,又下来拉了他的手径直往屋里走,“大师兄怎么也是一夜没回来?我昨儿等了你好半日,阿姊与我给了好几样吃食,我想着拿给大师兄你吃呢,可却一直也没能等到,本来是想去浣衣局找你的,可师父不让我过去,就只让在直房等着,可我都睡了好几觉了,也不见你回来,怎么没回来呢?”。
陆景宏一连不停地说着,程又直也没插口的空隙,一直等到话音稍停的时候,已经为陆景宏拉到了他的床榻跟前,见人揭开那一床被褥,便见一堆油皮纸包裹着的糕点,甚至,还有小半只烤鸡——
“我怕凉了不好吃,就包在被子里暖着了”
陆景宏拿起来用手摸了摸不免兴奋道,“还热着呢——”。
程又直于此直是无可奈何,想着这孩子总也是一腔为他的热情心思,也就没说别的话,趁着人动手拆那油皮纸的时候,好歹插进去解释了一句,“差役一直没做完,就回来的晚了些。”,见人脸色就即听言立即就暗淡了下来,眼中满是愧疚难过之色,就即笑着出声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在那里挺好的,比在东宫时,心里要轻松多了,还有空隙做课业了——”。
他这话说得不免有几分心虚,但这孩子是个直莽轻信的性子,很少会去思考话语讯息之是非真伪。
换句话来说,就是很好哄骗,方说了这几句,见人听言再问了‘真的么?’,他又郑重其事地点头回复以后,那神色就已轻松了不少,只一心让他吃那只有表皮温热,内里早即冰凉的烤鸡。
程又直为了不辜负这一腔热心,也就在陆景宏的灼灼盯凝之下,将一只口感最好的鸡腿分给了陆景宏,这等吃食林昶自然不可能吃用,程又直自然也无留存的心思,就只想着和陆景宏二人吃完便就罢了——
程又直确实也是饿了,昨日晚饭时刻,回来直房取了趟文稿,回去后就已经没有饭吃了,那主事只道是以为他不吃呢,就让其他人分着吃了,他自然没话可说,本想回来找点吃食果腹,却没想因由一场意外,就此折腾了一夜,一直到了此时——
这烤鸡虽说此时早即失了味道,但好歹算是充饥果腹了,将余下的慢慢吃完了,又再扯了汗巾擦完了口,才摸摸肚腹笑着与陆景宏道,“多谢你,可算是救了我一命。”。
却不曾想到陆景宏因这句话将脸耷拉了下去,扁着嘴唇半天,眼眶里已是一团青雾,“哪里是救?分明是我又害了大师兄一回,师父是不是罚你跪了一整晚,听师伯说是昏厥方停是吧?”说着,泪珠子就不由得滚了下来,“这回你不理我,我再不说话了,都是我活该,你别理我了吧,我就会害你——”。
程又直见那可怜模样,心上不由得一酸,本是伸了手去给人擦那眼泪,却看到上边若隐若现的冻疮,只怕再冰到了师弟,自己的汗巾也不如何干净,就动手扯了陆景宏的汗巾,给人将那眼泪擦了擦了,“我不跟你再置气了,以后也不会不理你了,不哭了好不好?”。
陆景宏吃惊地眼泪都止住了,“可我不是闯了大祸么?怎么这回反却不生气了呢?”这是什么道理啊?
程又直用手指戳他脑壳笑骂道,“傻子!”。
陆景宏微微向后缩了一下,脸上挂着迷茫憨实的笑容,湿润的一双黑亮眸子直直看着程又直——
程又直又说是,“你也非是故意争斗闹事,却是为了维护先生名誉,心思是没有错的,手段、手段嘛,也不算错,就是如同先生说的,你用了什么手段,就得承担用了这手段的结果。所以,杖子就算是责罚过了,我和先生都不会再因此怪责你,但以后行事总还得动动脑子”说着又再动手戳戳人的脑壳,“不能一味冲动地胡乱作为,若使结果比这更加严重,可就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了——”。
陆景宏向来是个机灵的,知道这就是没事了,拽了程又直的胳臂,口里便就开始撒娇,“大师兄,疼——”。
程又直不由一笑,“这就疼了?挨杖子的时候,也没见你叫疼——”。
陆景宏叉着腰道,“那当然不能叫疼了!岂能叫他们看扁了我陆景宏——”。
程又直笑意更加明朗,“旁人看没看扁不知道,只有疼你那屁股知道——”。
陆景宏回头给人吐舌头做个鬼脸,程又直心下不免还是有些担心,也终于有心思时刻关注一下这人,随即扯了人按在床榻上,扯了衣裳看了遍伤势,见那凝将起来的淤青将散不散,确实不如何严重的样子,就只拿了陆景宏放在枕头底下的金疮药给人擦了一遍,就放了人去东宫当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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