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儿臣自己——”
太子又再重复说道。
而皇帝回之的,只是一声冷笑,而后是一句平淡的谕令,“陈扬,拿板子来。”。
太子虽知他如此说,必然免不得会被训斥,可乍然听到这命令,还是不由吓得一阵瑟缩,脸儿发起白来,口中怯怯叫道,“父皇——”。
陈扬闻令以后,刻意等待了片刻,仍未见皇帝收回成令,便就俯首退到外边,随手指了个太监,让回养心殿拿那根太祖皇帝传下的戒尺来。那太监应声急步跑去的时候,陈扬就自在内室门口等待着,不一会儿,便就听见里边皇帝的声音,“太子是现在说,还是板子拿来了说?”。
太子畏怯地连连吞咽口水,半日才说出一句,“儿、儿臣、说的是实言——”。
适时,那太监也拿了戒尺回来,急急跑过来就要说话,陈扬抬出食指在嘴唇上一比,那太监会意噤声,只将戒尺捧给陈扬。陈扬又在门口等了会儿,只听皇帝向外催促,“陈扬,还没回来?”,才即捧了戒尺进去,有意做出气粗声音,回道,“陛下,奴婢拿回来了。”。
话未说完,皇帝就即伸手夺了过去,太子看那黑檀木戒尺,比太傅手上那把红檀木的,还要粗厚上几分,再想起他身边的小太监为太傅打得血肿青紫的掌心,都有些不敢想象那落在自己手上的景象,直是害怕地往后边缩去——
皇帝却因这畏缩之态,眼里愤怒稍轻了一些,这才是他最为顺眼的样子,下令道,“唐敖,跪下。”。本欲旁观的唐敖即时为吓了一跳,转即也并不敢违旨地,从皇帝身后侧移到前侧,屈膝跪了下去。
“伸手”。
唐敖便即知道这是‘成王有过则挞伯禽’的意思了,可自来疼宠他的叔父太傅也从来不拿他当‘伯禽’笞挞过,只就笞挞太子身边跟随的小太监。只此时却是皇帝下令,唐敖也只得再又将双手伸出去,还未完全得以展平,凌厉的一下便就抽落了下来,油泼一般的疼痛,从那一处板痕炸响,继而铺散开来——
从未吃过这等苦痛的唐敖,全然无法挨忍住,不免哀哀叫出一声,双手也掉落下去,皇帝望见冷斥声,“拿起来”。
唐敖只得又再捧起手来,可也没有忍得几下,就又被那力道逼得垂了下去,皇帝看了眼早即吓呆的太子,又看向唐敖道,“要朕使人抓着你?”。
唐敖忙道,“不、不用、陛下。”说着又再捧出手去,皇帝扬手狠狠抽了三下,算上之前的,共且有了十下,这才看向太子,“朕再问太子,是谁教唆你比剑的?又是谁,给你那铁剑的?”。
太子虽是畏惧,却还不至完全痴傻,心知此时若说实话,唐敖挨的只怕就不止是这戒尺了,遂就还是道,“是、是儿臣自己——”。
皇帝反手一掌即时就朝太子面上打去,在太子失声叫呼之中,在离左边脸颊不到半寸的地方,陡然停住,转即换做两下轻拍,以及一声冷笑,“朕还从不知道,太子竟有这样坚贞不屈?”,收回手之后,又将戒尺丢到陈扬怀里,“你接着问,到太子肯说为止。”,起身甩袍负手就要离去。
唐敖在短暂的踌躇后,下了决断立时道,“殿下便就说实话罢——”。太子方自怔愣的时刻,唐敖又即转向皇帝,抱着那只不住发颤的伤手,口道,“是、是臣教唆太子的,陛下。”,又再进一步解释道,“殿、殿下、知道了当年之事,不愿与杀母仇敌的徒弟镇日相处,却又不想辜负陛下一腔顾念苦心,近来直是伤心欲绝,镇日不寝不食。臣只怕殿下损伤身体,才出了这么个主意,与那二人公平角斗。只那二人如何都不肯,殿下也是一时气急,那铁剑又重,殿下一时没能拿稳,失手将那陆景宏划伤,却因此惹恼了那程又直,仗着自己气力武力强盛,对太子好一顿凌侮羞辱,还因此几乎害去太子性命——”又即俯身叩首道,“还请陛下明鉴”。
皇帝冷冷地看了唐敖一刻,才又转眼看向太子,问,“太子怎么说?”。
太子看了眼唐敖,“是、是唐敖。父皇——”。
“那铁剑——”皇帝又问。
“是、是孤从侍卫身上强要来的——”
太子特意加重了言语中‘强’字的语气,希望父皇能因此饶恕给他铁剑那侍卫,倒不全是因为怜恤那侍卫性命,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只怕以后再无人肯再予他武器了,可并没有作用,“将那侍卫杖毙。”。
太子还没来得及从惊骇中缓过神来,皇帝已转向唐敖,眼光也就随之转过去,“至于你——”。
“身为侍读,不止不加规谏劝诫,还且教唆煽惑,险些酿成大祸。朕看在乃之父叔面上,此回只将你杖责三十,若再有下回,便与那侍卫,同等下场。”。
唐敖也并未料到这结局,怔愣了好半天,才在陈扬的提醒之下谢了恩,随即为两个太监拖了出去,只比那侍卫更好一些的是,好歹赏了他一张长凳趴着,继而便是从无预料过的疼痛侵袭上身——
在唐敖被拖出去的时候,太子鼓起勇气想为唐敖求请,“父皇——”,将才叫出一声,就为因是避让拖了唐敖出去的太监而折转至榻前的父皇忽而扬起的手,吓得闭上了嘴,也闭上了眼,却并非是预料中的疼痛,而只是干燥的温暖挨在脸上,睁开眼看时,却是父皇托抚着他的脸颊,“朕是为了你好——”。
太子抬眼仰望时,父皇那眼中大概带着一点怜惜,并不很多,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是他沦陷、沉溺,以致忽略去了外边噼啪惨呼,只沉浸在这一方温情天地里,“儿、儿臣知道,父皇——”。
直待外边刑杖声惨呼声完全消失,皇帝才又缓声开口,“你要记住,这宫里,只有我们才是血浓于水的父子,其他任何旁人,林党也好,唐党也好,你都是不能全心信任,全心依托的。”。
“所谓,帝王之术,便是制衡之术。不应该依从自己的本心,去偏听偏信任何一方,而是要竭力维持两方势力的平衡”又一招手,太子会意凑近,便听,“与争斗”,继而又远了一些,右手五指做了个合拢的手势,“这样,权势在能收拢在我们手中。”。
“你是国朝的太子,将来的天子,亦该如此。”
“不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表面上都应该这样做。”
皇帝语气中,颇带着几分谆谆教诲,停顿少刻,又问,“太子,以后可明白如何做了?”。
太子低眸思索了会儿,虽是无法全然领会,但也明白是要他对唐敖和程又直陆景宏一般对待——为我所用,但又不远不疏,遂就点头应道,“儿臣知道了,父皇。”。
皇帝一笑道,“朕的太子,真是聪慧。”。
太子听了,小脸上倒是一红,撒娇般的语气叫声,“父皇——”。
皇帝留下一句‘太子好生歇着’的话,便就负手离开了,出去看到长凳上早即昏厥过去的唐敖,心里冷笑了一声,“抬到唐竞府上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