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意弄人,仙尊为仙不为神。
天山派掌门李常青因旧疾在身,终无望飞升,六百余年后仙逝而去。
直至最后一刻也未能等到顾璟出关,只得将那块成色奇特的平安玉及一小卷纸条托付宋如松,望其转赠顾璟。
八百年后,顾璟出关,亲启纸条,其上赫然写着……
「小师弟,平安石相赠,勿念之。」
字迹不似往日般恢宏大气,一笔一顿颇为娟秀。
像沐春的细柳欲想拂过严冬的冰河。
顾璟不语只是拿出一个积灰的小木盒,用掌心轻轻地拂过,木盒焕然一新。
他指节泛白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再度关上时,纸条与平安石已被一同埋葬其中。
不见天日。
也不知边境近年如何,那阵法与他命法相连这些年他隐隐感觉阵法有所震荡并愈演愈烈,顾璟有些愣神。
但近期却并无波澜,究竟是魔族对阵法无计可施还是暴风前息?
那魔族究竟当如何处置……
顾璟忽然有些困倦。
一个哈欠,他伸了伸懒腰,精瘦的腰肢一览无余。窗外晨光透过窗纸打在身后乌发,给人渡上层金光,冰寒的气质也被衬得有些暖洋洋,他抹去眼角余泪别了别发丝转身开门。
时机已然成熟。
大约许久不见天日,门外的天光也显得有些刺眼,顾璟下意识地别开脸。
无解,也得先探上一探,不若如何发展尽是无解。
只听竹林“沙沙沙”作响,静思院落座天山后山山脚,与天山派大门隔了十万八千里,极为僻静。
是先找如松呢?还是先去边境呢?
顾璟有些犯难。
找如松,如松大嚎师叔归矣;先去边境后再找如松,如松大嚎师叔出关不见师侄,师侄心甚痛矣。
如松总归得嚎上一嚎,那吾还是先去边境看看,顾璟提炼出两者的共通之处后明智决定。
边境民声嘈杂,东边王婆瓜果香甜,西边臭鱼烂虾低价贩出,商贩之外又鸡飞蛋打,还有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生活琐碎。
一抹黑影正逃窜其中,也不知是个男娃还是女娃,大人困于生计亦无心思索。
王婆见小童头如雷轰,丑布遮体,周身似环绕百种蚊虫,大喝一声:“你这乞丐没鼻没眼,莫害了我的瓜果,速速离去速速离去!”
小乞丐逃窜西边,此地商贩窝坐街头神情麻木,如同身前大片混杂散乱的臭鱼烂虾裹挟着腥咸的海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日中正午,腐烂疯狂扩散,就连王婆都不经皱眉。
小乞丐站在腐臭成山的白肚鱼前,双目直愣呆滞,嘴角甚至流出不明液体。
“你勒望撒,又有一个饿蠢的臭乞丐,哈哈哈…”
闻言,鱼贩们齐刷刷地转头看去,哄然大笑,有趣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饿…好饿……】
欲念在心口裂出嘶吼,它夺起恶臭,手中鱼目爆出垂坠摇摆,卷曲的鳞片随着撕咬纷飞,鱼鳃还随着撕咬涌出粘腻的死亡气息。
“哎呦!乖乖隆地咚!这乞丐还是个八怪咧!哈哈哈……”
嘴角被尖刺撕裂,小乞丐眼里闪着红光置若罔闻,继续撕咬着,突然即将填满的空虚一阵绞痛,腥臭悉数翻涌而出。
“哈哈哈哈哈!……”
【饿……】
鱼目落地,小乞丐脚步虚浮,踉跄离开。
所经之地孩童圆目歪头,妇人遮目阻拦。
“看一看瞧一瞧咧!新鲜出炉的白面馒头,还有现烤的海鲜大饼咧!”
“看一看瞧一瞧咧──”
吆喝着的包子铺师傅笑容和蔼,约莫四十来岁眼里闪着精明,肤色黝黑,身型敦实。
【饼……大饼……】
似是听见什么珍馐美味,小乞丐抬眸红光大盛,一个转头奔向包子铺,所经之地留下星星点点的哈喇子。来客见这仗势,也不管递来的海鲜大饼,吓得一哄而散,只留两枚铜钱清地脆掉落原地打转。
霎那间宣软白皙麦香鲜味十足的大饼已然印上几只黑红手印,海腥发酵的**气息向周边席卷。
看众不敢言语,纷纷捂住口鼻连连后退,指尖强颤着对准恶臭的源头,愤恨欲要形成实质将那瘦弱的乞丐戳入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滴─滴─”,哈喇子持续坠落,在石板上聚合成小水潭。
“那小八怪抢这块饼做甚,看着吗?”
“八怪,脑子是坏的,有甚可想的咧。”
突然,小乞丐被踹飞三步之外,看众纷纷倒吸了口凉气。
“触霉头触到什呢鬼啊!”
腥甜的血气在口腔蔓延,紧咬着牙关却依旧溢出些许暗红色液体。
小乞丐弓着身仰躺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强烈的冲击下他不得动作,只得在裹挟着海沙的厚重毛发下描摹师傅满脸的横肉与那健硕的体形。
“你这八怪拿了饼还不快滚?!”
大饼被紧紧护在怀里,未曾沾染半颗半粒泥沙。
“我看你这瘟神是找死!”
师傅说着上前,抬起脚欲将再度飞踹,可他突然感觉左肩似有千钧,浑身不得动弹。
“汝有损,吾来偿。”
一道清冽的声响,如同烈日下的寒冰,师傅心中的酷暑被瞬间消散。
“仙……人……”,小乞丐眸中血色消散,喃喃道。
顾璟肤质白皙透亮,一席素袍,立于烈日之下如散金光,而他恰好遮蔽小乞丐的烈日,成了他的一道天光。
“拜…拜…拜…拜见仙人!”
“草民拜见仙人!”
一声叩拜将众人的神情拉回,纷纷东倒西歪地跪地叩拜,生怕从天外而来的仙人生出任何不满之情。
而师傅不得发声不得动弹听闻叩拜之声,刚解的酷暑随着七上八下的心逐渐冻结。
小乞丐续了些气力,连忙从地上蛹起,一溜烟,跑得不知所终。
那疯乞丐还真是命好,师傅绝望地思索着。
“十两银钱,赔偿足矣。”
清冽的声音再次传来,与之一并传来的还有一只白玉手上搁置的淡蓝色荷包。
可他不能……师傅惆怅着,顿觉左肩一轻,再抬头便瞧见仙人一头披散的墨发,那简直就是他媳妇话本里走出来的神仙呐!师傅不禁感叹其容颜。
师傅唯恐冒犯,又忙地低下头。
“收下。”
师傅只好连忙接过沉淀的荷包,跪下再三叩拜:“草…草民叩谢仙人!叩谢仙人!”
可在师傅接过荷包后,顾璟变没了踪迹,所见着纷纷称奇。
“沈师傅的命还真是好咧!”
“一点不错咧!不仅没怪他粗鄙,还送了他十两银子咧。”
“看来沈师傅这辈子的贱命算是熬出头咧。”
师傅打开荷包,瞧见是真元银后更是眉飞色舞喜出望外。
家去又能给媳妇添几件好衣咧!
……
逃离的小乞丐站在海边,低着头,任凭海浪冲刷着伤痕累累的小脚丫。
而一旁的废布上正端正地摆着一张脏兮兮的凉大饼。
瘆人的八怪,仙人定不喜,小乞丐愣怔着,怕身上的恶臭弄脏仙人的尊容。
仙人不要厌恶。
黑点在大海与沙岸之间的白浪之上尤为突出,大海声势浩大席卷海风无声静静吹拂,顾璟隐匿于天空睥睨黑点沉思。
九州魔气阻隔阵于八百年前便以全开,九州境内凡沾染半点魔气之物将顷刻转出阵外,境外魔物则受其阻挠无法入内,更何况魔人?还是如此年幼的魔人。
难道是阵法有异?顾璟立即摇头果断排除,此阵受益于天道创世之法,且与命法相连若有异动必受牵。
思来想去,难道是这天道……
“师叔啊──”
一道破声划过天际,远在天边的顾璟仍被余波荡漾,耳脑内传出“嗡嗡─”的声响。顾璟低眉扶额,许久不曾出关,忘了推算如松师侄的修为,不曾想已然步入化神足矣施展问灵术。
顾璟五指并拢拇指紧恰中指指尖置于胸口中央,将余波震回施法者。
一道身形从云间火速掠过,空中无端划出一道白色裂痕,凡尘世人所见者皆称其为神迹。只是未过半晌,神迹便成了怪云。
“师叔呐~你大门未关屋内又不见你踪迹可叫我好生担心呐……”
“你看看,蓬头散发也不知理理,你可是仙门大仙尊……”说着从袖口摸出一跟玉簪为顾璟挽发。
一顿鬼哭狼嚎卖萌作妖过后,顾璟一个脑崩给宋如松弹成正经人。
两手前后端起广袖一抖,眉间拧起成川下颌线又傲然挺立,喉结上下酝酿:“仙门大招在即,师叔闭关八百余载膝下无徒而今又恰逢出关,何不前去看看,或有中意之徒可加以传承也算美事一桩。”
海风拂过发须,尽显掌门风范。
“你何不多收两徒?”,顾璟一语道破箴言,别过脸继续盯上黑点。
那小黑点冲完脚丫又开始洗手,两只小手在海浪中漫无目的地晃荡,那模样煞是乖巧。恍惚间,顾璟竟不觉得他是面目可憎的小魔人,只是一个孤苦伶仃整日食不果腹四处偷食的柔弱小孩。
“师叔啊,当初你大力拨正仙门风气,我衷心敬佩……”
宋如松叽里呱啦大堆后发现顾璟目不转睛如若磐石,他顺着视线下瞧,大海、沙岸和夕阳下忙碌的渔民,千年之景亦是如此并无称奇。
难道师叔又如仙魔大战后一般入定痴傻了?宋如松忧心忡忡。
“呵”,顾璟突然轻声一笑,眼角弯弯,顷刻间冰川消融。
宋如松如同看见仙魔握手言合世界大同,一时间不知是喜是忧。
师叔这是笑?笑了?笑了吧?从他第一次见这位师叔,神情总是冷冷的,不论他如何去逗也始终收效甚微,他差点以为师叔是不会笑呢。
一边狐疑地想着,转头再次看向云下世间,逐一排查。
蓦地他惊觉,竟有个幼童将头埋入海浪之中,时不时的呛气才肯抬头,此番行径周围竟无一渔民出手阻拦。
“如此戏水太过危险,孩童爹娘何在?!”,宋如松说着便动身阻拦。
顾璟将冲动如牛的宋如松一压,出声提醒:“凡尘之事不可管。”
宋如松深呼吸,压下浮躁,又瞧着顾璟此番神情忽而心念一动。
“师叔这般心悦何不收其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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