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涧独自坐在警署接待厅冰凉的等候区里。
距离戚聪聪出事已经过去整整七天。
七天来,校方始终保持缄默,警方调查杳无音信,甚至此事在社会上也没有半点消息泄出。
就连唯安这样的资深媒体人,也挖掘不到任何后续。渐渐地,唯安自己也开始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云涧问过小鸥——关于戚聪聪被注射药剂、被强行改造的事,究竟从何而知?可有什么证据?
小鸥点头又摇头,急得泪如雨下,抽抽噎噎语不成句。
“有一天半夜……聪聪突然给我打电话……哭着说她多次被一个Alpha胁迫注射了不明药剂,之后身体开始发生变化……突然有了信息素,也能感知到信息素……那个Alpha只要稍微朝她释放一点信息素,她就会……”
“…..我当时吓坏了,第二天一早就去她学校找她,可是……那个时候她又不承认了,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就像失忆了一样……我当时很生气,以为她不信任我,我让她去报警,可她就是矢口否认……”
小鸥突然抓住云涧的手腕,情绪激动:“她分明是被那个Alpha威胁了!她就是被那人害死的,对不对?!”
所以什么证据都没有。
没有录音,没有文字,只有一封语音邮件,里面提到的竟然全是跟云涧相关——
戚聪聪是在校庆日上午见到的云涧,校庆日当晚选择轻生,中间间隔了近十个小时。在这致命的十个小时里,她曾给小鸥发过一封语音邮件。
“她出事的那天下午,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有接到……”小鸥的声音颤抖着,“因为上次那通半夜的电话,我还在生她的气,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们以前那么要好,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我那天其实看到了未接来电,但故意没回......直到第二天,我才在邮箱里发现了那封语音邮件……那段语音很长,整整20分钟,她说了好多话……就像在记日记一样,把跟你见面的前因后果都详细描述了一遍……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就赶紧联系她……”
她的喉口再次哽住,缓了许久才继续,“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她当时该多绝望啊……一定很想找人倾诉吧……都怪我……”
小鸥揪住自己胸前的衣襟,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云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遍遍坚定且温柔地告诉她:“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在渐渐止息的啜泣声中,云涧慢慢理清脉络——根据小鸥的叙述,这段语音内容更像是一篇流水账日记,或一条记录琐事的备忘录,里面没有实质的线索或证据,也非戚聪聪的临终遗言。
小鸥发现这封邮件时,已是悲剧发生的次日。她仓皇赶往首府中学,几经辗转才从戚聪聪的同班同学口中打听到她被送往的医院。可最终,也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就在几小时前,一名陌生男人匆忙赶到医院。原来校方联系了一位跟戚聪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舅,这人或许是收了好处,当天便火速处理完所有丧葬手续。现在,那个年轻的生命已经长眠于市郊一处狭小的壁葬墓室里。
由于两人曾共享过社交账号密码,为了寻找更多线索,小鸥登入了戚聪聪的公共社交ID。在看到云涧的留言后,思虑再三,决定约云涧见一面。
“她只给你发了这一封语音邮件吗?”云涧问道。
“对。”小鸥点头。
“她的手机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至此,唯一能称得上是证据的东西,恐怕只剩下云涧收到的那条求助信息。
于是他亲自来到首府中学对面的警署,将戚聪聪的求助私信作为证物提交。
警察像走个过场一样机械地完成登记,让他先在接待厅等候回复。
然而不出五分钟,那位原本表情麻木的警员去而复返,态度突然变得毕恭毕敬。
“您好,请问是云涧先生吗?”
云涧点头。
“我们刚刚按流程核查了一下您的个人信息,确认您的全名是‘邓云涧’,对吗?”警员措辞谨慎,时刻观察着云涧的表情。
云涧心下明了——看来他要沾邓家的光了。
“邓先生,非常感谢您提供的重要线索。”警员的腰背不自觉地挺直几分,态度格外恳切,“我们定当全力侦办,尽快向您反馈调查结果。不知道您方不方便留下联系方式?”
警方的承诺确实立竿见影。翌日上午,云涧便接到办案警官的私人来电——经调查认定,戚聪聪系因学业压力导致抑郁轻生,排除一切外力因素。至于那条求助信息,正如戚聪聪本人后续回复的一样,纯属粉丝心理驱使的恶作剧,并不具备实质参考价值。
“他们骗人!”小鸥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聪聪怎么可能因为成绩下滑就选择轻生!她是被那个人渣逼到绝路才跳楼的!她被下药了啊!”
云涧既不会听信小鸥的一面之词,也无法轻易采信警方的结论。
但他需要确凿无疑的证据。
-
在城市边缘,有一座灰扑扑的小房子,推开斑驳的木门,是破败的院落和两间低矮的平房。这里是戚聪聪生活了近18年的家。
首府中学学费高昂,学生构成中权贵子弟占据主流,其中Alpha学生比例尤为突出。
校方设有10%的春招特录名额,为成绩优异的寒门子弟提供学费减免。戚聪聪正是这10%的幸运儿之一。
针对这些特招生,校方给出了严格规定:学业排名必须保持在前15%,否则面临两种选择——要么转学离校,要么补缴全额学费。
然而原本成绩名列前茅的戚聪聪,最近一次考试早已掉出前15%,甚至跌至接近30%。成绩的巨大波动,最终成为警方判定其因“学业压力导致抑郁轻生”的重要依据。
来此之前,云涧已从小鸥口中简单了解到戚聪聪的家庭状况——没有父母,平时住校,周末会回来和爷爷一起住。
但亲眼目睹眼前的萧瑟景象,仍让他心头一紧。
尤其那位从房屋阴影里蹒跚而出的老人,云涧竟然有过一面之缘。
这两日,云涧经常不知不觉地把车开到首府中学附近。记不清几次了,但他始终没有下车。
直到昨天中午,他看见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正突兀地站在校门口,正午的太阳把他炙烤得如同一截枯木。
云涧把车泊好,在校门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走近时,老人迟缓地抬起浑浊的双眼,却对递来的善意毫无反应。
他尝试跟老人沟通,但老人始终沉默不语,双脚也不愿挪动分毫。
无奈之下,云涧选择先进校看看。恰逢周六,陆续有家长来接住校的孩子,校门大敞着,云涧顺势走了进去。
校园内草木葱葱,新体育馆的工地被高高的围板挡了起来,里面机械运作的声音不绝于耳。而在几十米外,就是那栋刚刚发生悲剧的实验楼。
云涧抬头望向实验楼。高中的时候,他也曾数次在里面上课。他记得顶楼的视野很好,能将学校的人工湖和对面的校医院尽收眼底。
不多时,云涧走出校园。令他惊讶的是,那位老人依然站在校门口的广场中央,双腿仿佛在地下生了根。
直到此时身处这座小院,云涧才恍然——这位老人居然是戚聪聪的聋哑祖父。
十年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送走了早逝的儿子儿媳;十年后,命运又夺走了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唯一孙女。
那个被取名为“聪聪”的女孩,曾是这个残缺不全的小家最后的微光。如今这光,像风中烛火一般被轻易掐灭了,徒留一名守在冰冷破屋子里的残疾老人。
然而,校方将坠楼事件层层封锁,不知情的老人只能日复一日地徘徊在校门外。就连小鸥,也不敢将真相带进他无声的世界。
院子里进了陌生人,老人黯淡的双眼突然迸发出光芒,他冲着云涧激烈地比划着手语——他只知道自己的乖乖孙女已经两个周末没回家了,此刻不管云涧是谁,他都执拗地想要问出一个掷地有声的答案。
可是,他根本听不见不是吗。
没从云涧这里得到答案的老人,脊背佝偻得几乎对折。云涧别过脸,不忍再看。
片刻后,小鸥红着眼眶从屋内走出来,将一卷画纸郑重地交到云涧手中。
展开画纸的刹那,云涧立即认出了画中的场景——全都源自他的摄影作品。戚聪聪以他镜头下的景色为素材,用画笔重构了一个个绚丽的平行世界。
“我一直鼓励她寄一幅给您,但她不好意思。没想到如今……也算是交到你手里了。”
指尖一寸寸抚过凸起的颜料纹理,原本轻薄的纸张在手中渐渐变得沉重。
连日来,云涧逐条翻阅自己的社交媒体动态,从中发现了许多戚聪聪留下的足迹。
最早一条评论要追溯到两年前,那时的戚聪聪甚至还没上高中。她在云涧拍摄的海景照片下留言,说自己从未见过真实的大海,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去边海城看看。这条朴实的评论隐没在一众辞藻华丽的夸赞之中,显得那么单薄。
“您可能无法理解,聪聪她……真的很崇拜您……”小鸥难掩困惑地拧起眉,眼中不断打转的泪水掉下来几颗,“说实话连我也不明白,明明素未谋面,她最后却选择向您求救……我犹豫了好久才决定见您,甚至说出了这么多关于她的**……只希望您能真正帮到她,哪怕她已经……”
未尽的话语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云涧耐心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鸥终于平复呼吸。她像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是她在戚聪聪书桌深处发现的——
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药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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