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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幕 苦涩之海(七)

听说黑海在冬季常有风暴,亚科夫想,可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经验使然,他们恰巧就没遇上。他已经吃了快两周的橄榄油与腌猪肉。塞勒曼还发给他硬得像石头的小麦饼干,要学着那些希腊士兵,泡进葡萄酒中才能入口。那酒真是酸极了,亚科夫甚至不愿称之为酒。可他又听说,如果不喝这酒,人就患上怪病,从牙龈开始溃烂,最后全身出血死掉——这不是耸人听闻。他曾在赫尔松的码头与诺夫哥罗德的海湾都见过这样的水手。于是,他还是选择相信罗马人的智慧,每日饮那醋一般的酒下肚。这总比康斯坦察港口苦涩的淡水更好喝。

大船沿着一条直线向南,冲博斯普鲁斯海峡驶去。一日接一日过去,气候变得越来越热,叫亚科夫都忘了现在还没到二月。他从未经历过一个如此温暖的冬天,连海风吹在脸上都温婉可人,没夹着冰碴割他的脸——尤比的晕船已经全好了,他也懒得再尝试那些没花样的食物,精神抖擞了不少。亚科夫听见他在甲板上蹦跳,撑着栏杆大叫。

“我瞧见有大鱼!”尤比兴奋得口齿不清。“大鱼在海上飞!”

大鱼?亚科夫懒懒地想,也许是海豚,或是鲸鱼,总之他都见过,没太大兴趣。可尤比继续喊着。“它长蓝色的身子,有黄色的鳍!”吸血鬼着急地踏脚下的木板。“那是什么,亚科夫,你过来看看!”

亚科夫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快步走去。他定睛一瞧,唾液立刻在他口中分泌——一大群闪着银光的巨大金枪鱼正在离船不远的地方快速游动,一条接一条地从水面扎进扎出。

“塞勒曼!”亚科夫立刻大喊。“我要借你的小船和长矛!”

今晚亚科夫成了整船人的英雄——粉红色的鱼肉被架上烤盘,醇香的油脂滋味飘满整间船舱,连语言不通的希腊士兵也对他交口称赞。“这可是上等鱼肉!”舒梅尔吃得油粘在胡子梢上,幸福地眯起眼睛。“这样新鲜的,皇帝的餐桌上也吃不到!”

“我也想尝一口!”尤比缠在亚科夫身边小声地偷偷央求。“一点就好!”

“好吧。”亚科夫叹着气,切下块最好的部位递给他。“为了这鱼肉呕吐一番也不算不值得。”

尤比从他的小刀上咬走这块肉,立刻蹦跳着捂住嘴。“太烫了!”热气从他嘴里冒出,叫他不得不伸着舌尖哈气,全无礼仪可言——众人笑着瞧这场面,叫尤比窘迫地背过身去不肯露脸。亚科夫想,仿佛他只是个肠胃脆弱的普通贵族,而非每日吸血过活的可怕怪物。不过笑容还是从他的脸上显现,刻印在他胸口暖烘烘地跳动。

“我今天画了你,亚科夫。”舒梅尔喝了一点葡萄酒,说话也大胆起来。“无论你怎么拒绝,我都已经画了。”

“您还会画画?”海伦盘坐在塞勒曼身边,毫无淑女形象地将酒杯放在膝盖上。“这不给我瞧瞧!”

“我的画,在君士坦丁堡可算有名!”舒梅尔从包中翻找画作,海浪的颠簸叫他手指不利索,但还是顺利翻出那张薄薄的纸片。他刚想递给海伦,就被亚科夫一把拦路抢走。“让我看看你画了什么,”亚科夫借着火光端详那张画。“再决定要不要留下这东西。”

莎草纸上画着副他在小船上用长矛刺鱼的场景——不过视角取巧,看起来叫他的身影像天与海间支撑并抗争着的悲愤孤勇者——“我为这画取名,叫海中阿特拉斯。”舒梅尔摇晃着酒杯说。

“阿特拉斯是谁?”亚科夫抬起头问。

“有时候我老是记不得你是个文盲。”舒梅尔从他手中抢回画作,骄傲地递给海伦。“他是个巨人,被罚撑起整个天空。”

“然后呢?”

“然后?那可有很多说法。”舒梅尔塞了鱼肉进嘴,又灌上口酒。“不过流传最多的,是他请求英雄珀尔修斯,用蛇发女妖美杜莎的头将他石化,好从这惩罚中解脱出来。”他抬起手,指了指西面。“然后,他变成了阿特拉斯山。”

听起来不像什么好结局,亚科夫皱起眉想。

海伦正捧着那画端详,皱起眉头。“您的画不错。不得不承认,非常不错。”她抬起眼睛注视舒梅尔的面容。“真是失礼,我能再问一次您的名字吗?”

“我名为舒梅尔。”犹太艺术家满目希冀地望向海伦。“你若住在君士坦丁堡很久,就该听说过这名字。”

可惜挑剔的女士只摇了摇头。“我年年有大半时间住在那,已十年了。可我从没听过这名号。”

“那是你住得尚不够久。”舒梅尔失望地夺回自己的画作,理回包裹中。“我有名,是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海伦大笑道,瞧向正沉默着、露出一脸意味不明的微笑的塞勒曼。“那时我满脑袋都是爱情故事,哪会记得艺术大师的名字?”

舒梅尔摇摇头,不愿再在这事上自损颜面——塞勒曼正盯着他瞧,沉静的目光叫他害怕。

“我也想听些爱情故事!”尤比挤到亚科夫旁边坐下。“给我讲些故事听吧!”

“看来这有人正是喜欢听爱情故事的年纪。”海伦向嘴里灌酒润口。“这有个犹太人,就叫我讲给你一个犹太人的爱情故事可好?”

尤比的脸有点红,想躲到亚科夫背后去——但在夜色火光中谁也看不清他若隐若现的红晕。于是他大胆地点头。“我什么都听!”他努力叫自己的声音不被海浪盖过。“讲给我吧!”

“这故事发生在西班牙。”海伦娓娓道来。“一座叫托莱多的城里。”

“那时,阿方索国王还未收复这基督的失地——托莱多城由摩尔人统治着。他们与撒拉逊人很像,是说阿拉伯语的□□。他们的国家就起源于刚刚舒梅尔所说的阿特拉斯山脉。在他们治下,托莱多城里有各种各样信仰的人:基督徒、□□、犹太人,他们混居在城里,各自参拜各自的教堂,各自保持各自的习俗。

“就在这自由又混乱的托莱多城里,一位犹太少女与基督徒少年相爱了。他们的家人当然不会同意这件事,可没法阻止两个年轻人在深夜想方设法地密会。”

“为什么?”尤比疑惑地打断这故事。“为什么犹太人就不能和基督徒相爱,为什么他们的家人因为这种理由阻止他们?”

“因为世代的仇恨。”是舒梅尔回答了这问题,他的声音罕见地低沉。“打一千年前耶稣上了十字架,这仇恨便绵延不绝,越积越重。”

尤比想起圣经上的故事——他意识到这是个沉重而非浪漫的爱情故事,不由得停了发问。

“感谢你的解释,舒梅尔。年轻人问出这种问题情有可原。”海伦守着蜡烛叹了口气。“然后,少女的父亲知道了这事。对许多犹太人而言,女儿与基督徒私交,这是不可容忍的耻辱与罪恶,是种自私又放荡的行为。于是,他为了保住女儿的名节与家族的荣耀,便心生一计。

“他截下二人的书信,得知私会的地点。那是个小花园,中央有一口水井。他使自己的守卫看守在花园门口,等待那基督徒少年于深夜应邀前来。

“少年来到这,未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爱人,却只见到手持匕首的歹徒。他被那犹太人派来的守卫刺死在花园的井边,直至凌晨才被人发现。”

尤比轻轻发出一声叹息。但他什么也没说。

“那犹太少女得知这事后便发疯了。从那以后,她日日以泪洗面,守在那口井边,瞧里面的银月,以此舒缓对爱人的思念。可这终究是徒劳的。

“终于有一日,她疯到在井中瞧见爱人的模样,便投井自杀。”海伦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众人便也随着划了十字。“此后,那口井的井水变得苦涩无比,无法入口。人们都说,是那少女的泪水与痛苦尽数融进了井水中,世人无法承受那可怕的思念,便才觉得井水苦涩。”

故事结束,甲板上的希腊士兵纷纷扼腕叹息。有人觉得这少女不够坚强,也有人觉得这少年不够缜密,又有人觉得这父亲不近人情。大家众说纷纭,各抒己见。而尤比抬起头,悄悄问亚科夫。“为什么非要这样呢?”他问。“一个人与谁恋爱,为何还要顾忌他人看法?一个犹太人与一个基督徒恋爱,又关其他犹太人与基督徒什么事呢?”

“因为他们事先假定了他们是同样的人。如若有人与众人不同,便被逐出群族去。”亚科夫望向甲板外汹涌的波涛。“可有时群族由天生的东西划分。血缘、种族、信仰、样貌,谁也没法剥夺。那便只能除去这个人的思想与灵魂。”

“真是荒谬。”尤比小声嘀咕。“天底下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呢?”

亚科夫紧闭着嘴。他想起塞勒曼在康斯坦察教堂说过的话,又想起自己身上这件画着十字的罩袍。

“康斯坦察的水也是因为这才这样苦吗?”尤比忽然抬起头,向海伦问道。“也是因为少女的泪水?”

这问题引得船上的人都笑起来。“那可不是!”海伦的酒险些呛在嗓子里。“水渠运的水,味道都不大好!”

海风越作越大,夜空中甩下零星雨滴,是风暴来袭的预告——希腊士兵们收起盘碟与酒杯,躲进船舱里。“回房间去!”亚科夫冲尤比大喊,又从甲板上拽起浑身软绵绵的舒梅尔。“你的酒量也太差了!”

犹太人一反常态,安静地任他拖动,一言不发。迅速来临的咸雨拍打在他脸颊上,瞬间便浸湿了他的衣服与头发。

一夜过去,风暴迅速席卷着波涛离开,整船安然无恙,全无损坏。尤比睡得不好,天蒙蒙亮便起床。他爬到甲板上,发现外面万里无云地晴朗。蓝色的海天交界处,远远现出一丝陆地的痕迹。

“亚科夫,你瞧!”他拽着睡眼惺忪的血奴摇晃。“那是君士坦丁堡吗?”

“我怎么知道?”被吵醒的亚科夫缊着怒气。“我没有去过!”

塞勒曼及时地从他们身后缓缓走来。“那不是君士坦丁堡。”他浅浅笑着说。“但我们就快到了。”

尤比一刻也不停地盯着那处小小的陆地,眼皮也舍不得眨。很快,他发现那是一道海峡——两侧的高山中间显出一条海路。船走得愈近,那海路便愈加宽阔起来。

“那是君士坦丁堡吗?”尤比兴奋地指向山下的零星房屋。

“不是。”塞勒曼说。

尤比失落地低下头,伏在栏杆上焦急地望。船驶进海峡中,不一会,大片的耕地与零星码头又出现在海峡两岸。“这是君士坦丁堡吗?”尤比再次扭过头问。“这里有码头!”

“也不是。”塞勒曼说。

“那哪个才是?”尤比的靴子底在甲板上来回剐蹭。“告诉我,君士坦丁堡是什么样?”

“你要是看见了,就绝不会再发出疑问。”舒梅尔打着呵欠从船舱里走出,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要是还有疑问,就一定不是君士坦丁堡。”

这话是什么意思?尤比现在没有头脑想这个。他望向两边连绵的山脉,一个小房子也不肯放过,双眼不停扫视。船在曲折的海峡中缓缓行驶,尤比想,他恨不得直接张开翅膀,飞上晴空,就一定能瞧见他们旅程的终点。

船又轻轻向右转过一个小小的弯。尤比停下所有的小动作,只张着嘴安静地立在栏杆边,像尊雕像般凝固在船头。“你瞧,我说了。”舒梅尔望着那景色笑起来。“你要是看见了,绝不会再有疑问。”

亚科夫正倚在栏杆边垂着头打盹。昨夜的风暴叫他近乎一夜未眠,正精神涣散。可听见这话,他还是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朝船头的位置看去。

世界渴望之城,众城之女皇,文明与秩序的世界——只消一眼,亚科夫便明白了这一切溢美称呼的来由。他抬起头,嘴在胡须下缓缓张开。

那是一片庞大半岛,从陆地深入海洋,三面环海。高耸连绵的城墙与密集的港口围满了全部海岸,所有的角落都精雕细琢。数不胜数的船只停泊着,帆远远看去像白蚁的翅膀,层层叠叠垒在码头边,渔民与商贩已经在那忙碌起来。城墙内,无数大大小小的建筑整齐规整地排列,其中有几座格外高大辉煌,穹顶之上的十字架在晴朗的日空下闪烁着耀眼光辉。

亚科夫难以想象要多少人与财富才能建起如此庞大的城市。他想,这也许便是世界上最安全与坚固的地方。

见识过君士坦丁堡的人们,从此便不再认同任何一座城市算作真正的城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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