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悯神色一顿,敛眉道:“封印异动,需加固。”
纪商陆点头,若有所思地扫过窦悯过于寡淡的清冷面容,“没有其他人?”
锁妖塔乃紫林宗历代镇守之地,加固封印是常有之事,但是,这种事情应交由长老级仙官处理,再不济,也该是众弟子合力。若是窦悯从镇妖塔被传送过来,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只我一人。”
闻言,纪商陆眉梢微不可查地动了动,斜眼打量着面前人。
窦悯神色不变,抬眸迎上她探究的目光,反问道:“纪仙官又为何在镇妖窟?”
先前邬崖只说过他们也在,但并未谈及他们为何在此。
短暂接触下来,这位纪家少爷给她的感觉,似乎并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是个草包纨绔少爷。
目光不经意地落在纪商陆身上那袭艳丽的喜服上。大红的绸缎衬得他肤色如玉。衣袖宽大,衣摆拖地,但腰身微束,依稀能看出劲瘦的腰身,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小公子,眉眼间的张狂与初见时别无一二。
纪商陆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邬崖,见他表情无异,唇角微扬信口道:“我?闲得发慌,来开开眼界。”
邬崖一噎,差点呛到。这敷衍的程度,简直是把“我在胡扯”明晃晃写在脸上。
撒起谎来,还真丝毫不担心会露馅。幸好那位窦仙官话不多,自己也很争气地没瞎多嘴。
但转念一想,其实,这话放在别人身上是荒唐,但搁在纪商陆身上……还真是,挑不出毛病。毕竟,这位爷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行事荒唐。
窦悯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视线移向纪商陆身旁同样身着一袭喜袍的花烟。少年安静地立在一旁,怀抱着路路通,一大一小莫名和谐,嘴角一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乖顺的气息。除了一双引人注目的绿眸,看着与寻常俊秀少年无异。
异瞳……
“这位该如何称呼?”她问道。邬崖的视线也跟着落到了花烟身上。
纪商陆刚要开口,却见花烟已经抬起头来,直视窦悯,嗓音清润:“花烟。”
将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纪商陆唇角不自觉抿了抿,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讶然,但又很快化作隐隐的欣慰。
这呆子如今倒是主动了。
她瞥了眼身侧挺拔的背影。“花烟”这名字还是她当年随口给取的,养在身边十几年了,倒像是把他养成深闺小姐似的,一直没带他出去见过世面。
难怪他总是要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又在凌清风面前主动现身,如今又主动与人交流……
大概长这么大,身边没有朋友,只有自己和一个老花妖陪着,也很寂寞吧。
不过没事,如今,他脸上妖斑已经消失了,这个地方妖气冲天,正好能掩盖气息,只要他不出手,便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能多认识认识人也好。
窦悯向来不喜打探他人私事,即便面前两个男子同着喜服着实古怪,她也没有再多问半句,只是点点头,淡淡收回目光。倒是邬崖眼观鼻鼻观心,强行按捺住自己心头翻涌的八卦火,面上肌肉都扭曲了起来。
外界都道纪小少爷是个疯癫的,有男扮女装的癖好……
如今,他好像悟了。
若是将这些秘辛写成话本,定能在各大仙坊卖上个好价钱。
他视线越过花烟直对着纪商陆,嘴角不自觉发出一阵痴痴的笑,仿佛看见灵石犹如滔滔流水般朝他涌来,顿感浑身发热。
正做着美梦,忽然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窜到他天灵盖,像是被什么毒蛇给盯上了,冰冷的长信啪啪打在他脸上……
邬崖猛地回神,对上花烟那双看似无辜的绿眸。少年眉眼弯弯,清澈见底的眼底却似乎有寒芒闪过,刺得他浑身一颤。
“……”
花烟眨了眨眼,温吞吞地收回视线。
邬崖再定睛看时,那人又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见了鬼了,感觉错了?他暗自咽了口唾沫。
又一阵阴风卷着腥臭气掠过,邬崖缩了缩脖子,搓手赔笑道:“诸位仙官,容小的插句嘴……咱们是不是该先寻凌仙官?”
他现下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鬼地方,但是之前窦悯同他说过,这镇妖窟里有层封印,他们出不去……不过,凌清风身为凌霜派的弟子,应该知道该如何出去。再不济,凌霜派总会谴人来救他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到凌清风。
纪商陆目光扫过四周,有一瞬间,她仿佛察觉到有股若有似无的视线在盯着他们,可她凝视细察时,那股被注视的感觉又诡异地消失了。
听邬崖这么说,她随口应道:“那是当然。”
其实她也没忘记凌清风。只是实在想不通,这人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他们也不过初次相见,交情也没好到这般地步。眼下,要怎么找到他还是个问题。
她可以靠着生死契找到花烟,万喜剑可指引邬崖找到她,但凌清风……这镇妖窟内空间变幻莫测,谁知道他现在在何处……
思索间,目光停留在墙上的壁画,她忽然道:“窦悯,你们先前可注意到这墙壁上的画像?”
懒得客套,直呼其名。
窦悯也并不在意所谓的称呼,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壁画上:“嗯。”
这些诡异的壁画会自行变换位置。她记得初入这里时,就曾因为它而穿梭过多重空间,每次出来,方位都会发生改变。
而就在之前,这里的墙体发生了异动,在不停地抖动。没错,就是那种诡异的抖动。仿佛在害怕什么东西。
窦悯刚要开口时,整墙壁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
镇妖窟另一处幽暗的空间。
一位少年正目光沉静地环顾四周,莹润的灵光在他周身流转,将他的面庞映照得愈发清绝,白衣胜雪,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醒目,宛若仙人临世。只是那本该一尘不染的白衣,后背、腹部却被隐隐渗出血迹晕染地斑斑点点。
正是凌清风。
镇妖窟乃凌霜派镇守之地,他自小在凌霜派长大,此前竟也不知内里暗藏如此多玄妙的空间。
“咳、咳。”
体内气血翻涌,他掩唇清咳,抬手间,指缝中露出几缕血丝。他垂眸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拭去血迹。
手中续断剑却似察觉到了什么,在鞘中嗡嗡颤鸣。
他按住剑,温声安抚道:“我没事,不用紧张。”
这话说得轻巧,实则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云恪那一剑没有留手,径直贯穿了他的身体,再加上后来的鞭刑,伤势并未痊愈。那日在思过崖清醒过来,他匆匆得知,纪商陆强闯了镇妖窟……
思及此,凌清风眸色微暗。
他没护住阿梨,好不容易找到关于师父的线索,如今又断了。得知阿梨身亡的消息后,又听闻花烟被丢进镇妖窟……情绪激荡之下,他竟失了分寸直闯云山居去质问云恪师叔。
如今想来,实在太过冲动了。
若他没猜错的话,花烟在无山上救邬崖时就已经暴露了妖的身份,当时云恪师叔就在暗处。以师叔斩妖除魔的性子,若非顾忌纪家势力,花烟早该当场毙命。留住他一条命,已经是师叔最大的让步了。
若是自己能早点醒来,或能抢先一步来镇妖窟救人,也不会害的多一个人进入此地。
镇妖窟有封印加持,且玄妙无比。从外入里易,出去则难。若要强行出去,只能对封印下手。
这道封印,他会。所以,他必须来。
只是,带妖出窟,有违规矩。
也罢。若是日后掌门问责起来,便由他一人承担。
失血过多令他面色愈发,血腥味儿透过衣衫在四周蔓延。奇怪的是,这镇妖窟的妖怪非但没有朝他扑过来,反而见了他跟见到了鬼似的,纷纷退避至阴影深处,又忍不住窃窃私语:
“是……是他没错吧?”
“是吧……有点像,他又来了。”
那些压得极低的声音里,混杂着探究、畏惧、还有……怨恨?
又?凌清风眉头微蹙,这是他第一次进入镇妖窟。但是这里的妖,似乎都认识他,而且……
很怕他。
他进入镇妖窟也有一些时日了,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其他缘故,虽负伤,却无一只妖敢近身。
只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那些窥探的视线和窃窃私语总是如影随形,却又始终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不与他正面相对。
他也曾主动开口询问,却只换来他们更加惶恐的退避。几番询问无果后,他便也不再强求,只是凝神戒备。
暗处的私语还在继续:
“禀告妖皇大人了吗?”
“早通报了,但妖皇大人先前一直在闭关,召集完各大妖王后,好像又闭关了……”
妖皇?
凌清风先前默不作声,只听到了一句妖皇大人,面色才有了波动。
镇妖窟内,的确是镇压了这么一位大妖。
妖王之上为妖皇。实力堪比人界仙君,乃妖族中至高至强的存在。若是遇上了,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他此行为救人而来,应尽量避开。
正琢磨着要如何离开时,黑暗中却漾开一道轻笑:“你还敢来?”
声音空灵,慵懒中透着几分玩味。
凌清风脚步微顿。说话的是谁?他警觉四顾,还未寻到声音源头。倏地一阵狂风吹过,将他吹地睁不开眼,白衣在身后哗哗飘动。
那些细碎的私语声戛然而止。
周遭气流剧烈翻涌!
层层叠叠的画像如走马灯般在凌清风面前疯狂闪烁,穿透他的身体,围绕在他身边飞速变换。每一副画像都代表着一处空间,此刻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不断从他身边掠过,而周边的景象也随之疯狂变换。
另一边,纪商陆几人正惊愕地望着墙壁上疾速变幻的画像。
所有画面都在飞速切换,唯有最深处一副巍然不动,与其他的菩萨像不同,它是一只狐狸画像,额生四目,半睁半阖,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邬崖被面前这一幕吓一大跳,忍不住倒退,却被窦悯一把按住肩膀:“别乱动。”
有人在操纵空间。
空间气流现在是紊乱的,稍有不慎,就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去了。
言罢,邬崖顿时僵住,不敢妄动。
花烟凝视着那副静止的画像,低声道:“少主,是那副画。”
纪商陆微微眯眼,确实,这副画像和别的都不一样,不仅纹丝不动,周围还隐隐有空间波动。
路路通好奇地从花烟怀中探出脑袋,圆滚滚的眼睛恰好对上画中狐狸那微闭的四目。
“唰——!”
画像上的妖狐四目猛地睁开!
一道刺目的光芒骤然出现,亮的让人睁不开眼,却瞬间笼罩住路路通和花烟,紧接着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将他们拽入画中!
众人甫一睁眼,两人便已消失在原地。
变故来得太快,纪商陆瞳孔骤缩,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劫她的人!
她目光如电,死死锁住着那幅诡异的狐妖像,当即抬脚就要追上去,却被窦悯一把扣住手臂。
“危险。”
窦悯原本只是想提醒纪商陆不要太冲动。可在接触的瞬间,察觉到这人体内灵力近乎枯竭。
“你现在的情况,贸然进去,会有危险。”
“我知道啊。”纪商陆侧目,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但让她不管那呆子,做不到。每次分开总是让她感觉不安,最好是呆在一块,才好护着他。
她答应过他的事,从不食言。
虽然隐隐觉得这一去,会有什么了不得事情发生。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毫不犹豫地挣脱了窦悯,猛地撞向那副诡异的画像,身影瞬间被吞噬:“若有办法离开,你们先走,不必等我们。”
望着那道消失的背影,窦悯沉默了一瞬。回头朝邬崖道:“你去吗?”
开什么玩笑,谁家大好人明知危险还不逃,非要往里跳啊?邬崖疯狂摇头:不!他才不想!
窦悯点头:“好。”
说完,她抬腿也跟了上去,身影没入画中,消失不见。
邬崖呆立在原地,耳边仿佛响起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正常来说,不应该有个人留下来保护他吗?
“诶诶诶,不是,怎么都走了?别丢下我啊!”他看了看阴森森的四周,又望了望面前邪气十足的画像,急得直跺脚,最终哀嚎了一声,闭着眼猛地扎了进去。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
刺骨的寒意几乎瞬间席卷全身。
再睁眼时,花烟已置身于一座妖气森森的大殿。殿内寒气缭绕,四周凝结着冰霜,连呼吸都带着冻人的寒意。
大殿中央,有条由冰铸成的长阶,晶莹剔透,如巨龙脊骨般蜿蜒而上。阶顶之上,一位身着雪白狐裘的女子散漫坐着,百无聊赖地双手撑地,歪着脑袋睥睨他们,裙摆如雪浪般在冰阶上铺展开来。
目光一遍遍在花烟和路路通身上游离,并未开口。
花烟刚稳住身形,便见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紧随而至。当即快步走到纪商陆身边,不着痕迹地挡在她身前半步的位置,却不想,肩头一暖,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他往后带了带。
纪商陆先是确认了花烟和路路通安然无恙后,然后才注意到那女子。
这妖气……太危险了。
冰冷的、带着近乎碾压般的压迫感,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只妖,都要强。
先前那道光芒分明是冲着花烟和路路通来的,带走的也只有他们二人。她为什么要劫走路路通和花烟?
正思索着,忽然相继传来两道破空声。窦悯和邬崖相继出现,前者神色凝重,后者冻得直打哆嗦。
“你们怎么来了?”
窦悯直视前方,语气平静:“好奇。”
邬崖牙齿打颤道:“我、我也……”
唰!
又是一道破空声。
纪商陆寻声猛地回头望过去,目光骤然一滞,竟然是凌清风!
此时的凌清风刚被传送到这个地方,警觉地打量四周。在看清身前的众人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正要开口,那阶上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兴味。
“真是热闹。”
“本座不过是想见见故人。”
“没想到,还附赠了几个。”那女子漫不经心地收回手,目光在几人中游离,挨个确认,最终视线停留在凌清风身上。
“不过,凌仙君……”
巨大的威压骤然压下,如同滔天巨浪般朝凌清风而来,在这浩瀚妖力面前,他整个人仿佛渺小如同尘埃一般。尚未痊愈的伤口顿时鲜血流出,染红了整片白衣。
女子歪着头打量他,眼睛流露出玩味的神色。
“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变弱了?”
大家好久不见!
茶碗子又滚回来更新啦哈哈哈哈哈
发现一枚新收藏,惊呆了茶碗,天老爷啊!这位宝宝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到茶碗!真是感激不尽!!!
插一句,茶碗真的很想写完后面的剧情,奈何手速太渣,渣渣渣渣渣渣渣……有没有人能发明那种,可以连接脑电波,直接把脑子里面的画面变成文字的神器啊哈哈哈哈
好颠,大家别理茶碗,她已经被实习搞得神志不清了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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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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