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
“命数太阴的人,今晚不宜出行哦。”
这几日那混蛋蛇精霸占了我的床,害得我只能和香儿挤在一起。大约是吃得饱睡得香,他倒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我才懒得理他。
我收拾好纸钱元宝,拿个篮子一挎便出了门,我可不能让我师父在阴间没钱打酒喝。
我烧着纸钱,越烧越委屈:“师父哇,你要是活着,徒儿怎么会被个蛇精欺负哇,呜呜呜……他成天骗徒儿的钱,还霸占我的床,还抢我碗里的肉,呜呜呜……”
忽然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道:“姑娘,请问你认识白天师吗?”
我抬头一看,周围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姑娘,奴家在这里。”
我低头一看,原来竟是只白色的小老鼠。
只见这小老鼠斯斯文文地站着,浑身白净没有一丝尘土,明明是老鼠却让人觉得有一丝可爱。她聘聘婷婷的向我福了福,口吐人言道:“这位仙姑,奴家无礼,似乎感到仙姑和白天师身上有相似的气息,想请问仙姑是否认识白天师。”
我赶忙还了一礼,道:“我师父已经仙逝,请问大仙找先师何事?”
她悠悠叹了口气:“唉,奴家先前拜托白天师找人,一直未有消息,原来天师已经仙逝了。”
我见她虽是一只老鼠,但彬彬有礼,实比那只可恶的蛇精可亲可爱的多,于是拍着胸脯答应帮她找人。
那白老鼠很是欣喜,请我到庭中详谈,只见她摇身一变,化成了个白衣女子。
我见她白衣胜雪,亭亭玉立,但眼睛又小又圆,仍有鼠相,不由想到杨公子:那家伙身姿如松,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倒浑不似条蛇……
原来这老鼠姑娘叫小姿,她要找的是一个书生。那书生虽穷困,但很有志气,常常读书到深夜,她喜欢看他读书的样子,便夜夜陪伴他。
“那时奴家还不会化形,他只当奴家是只普通老鼠,但他却说与我一见如故,还把我当作知己。”说到这里,她白嫩的脸红红的,我猜她定是将这书生看作心上人。
“后来他去看望姑母,却再也没有回来。姑娘,奴家……奴家很怕他是出了事……”
我安慰她道:“小姿姑娘,也许他只是在姑母家住的久些,我明日去他的居所,帮你占卜占卜,你可以化形去找他!”
她听了以后很高兴,小眼睛亮亮的,倒也有几分可爱。
她又结结巴巴的说:“可是他的居所被别人占了,还贴了符咒,奴家进不去……”
我想了想,觉得也不难,我自个儿进去就行了。
于是我们便约定明日辰时在此处碰头,一起去那书生的居所。
到家的时候,我还在想小姿姑娘的事。一进家门,杨公子便贴上来道:“有妖气,撞邪啦?”
我不想理他,把篮子一放,给自己倒了杯凉茶。
“什么妖?说说嘛。”
哼,想起他那日不声不响爬上我的床,我就气不打一出来,扭过脸不理他。
他歪着头,忽然道:“我可以给你写符哦,不要钱。”
我眼睛一亮:不要钱哎!
不行不行,不能受他的蛊惑。我慢慢喝着茶,默默在心里背起《道德经》来。
接着他居然随手变出个树枝子直直插在我头上!
简直岂有此理!
“送你个护身……”
护身个屁!我怒不可遏,一把将那树枝子拔下来,扔到他身上。
收拾东西,睡觉!
“唉,这么生气啊……”他悠悠叹了口气,可怜巴巴的说:“但是外面真的很吵啊。”
然后就挪着脚步,垂头丧气地离开了房间,甚至还帮我关上了门。
哎???
我赶紧追上,趴在门缝上偷看。
只见他缓缓把自己又挂回了那株老杨树上。
他这算是……把床还我了?!
我大喜过望!
扑通趴在了我阔别三日的床上。
啊,太幸福了,我师父留给我的所有东西,我最喜欢的就是这张床了……
可是我竟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说起来每天的蝉鸣声都这样吵吗?
吱——吱——吱——
我想起他前几日没精打采的可怜模样,唉……
我叹了口气,穿上薄衫,打开门:
“十张符哦。”
他像一阵风一样,从我身边掠过,我回头的时候他已经侧身躺在我床上了。
我关上门,希望香儿今晚睡觉安分一些……
“来嘛,一起睡嘛,我给你扇风!”他枕着手臂,一边向我招手,一边兴高采烈的说。
我师父以前告诉我,长得好看的妖多半是蛇妖或者狐狸精,看上去心狠手辣的就是狐狸精,看上去贱贱的就是蛇妖。
看他那副贱兮兮的样子,毫无疑问就是师父所说的蛇妖!
翌日,小姿姑娘带我去了那书生的住址,如今已经是另一户人家,他们当我是神棍,还没等我开口就拿着大扫把赶我走。
我白白挨了顿臭骂郁闷得要命,更为难的是:没有书生的生辰八字,没有贴身物件,没有居所气息,还如何能找到那个书生呢。
小姿姑娘见我一筹莫展,发愁的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从小小的眼睛流出来,顺着尖尖的下巴,吧嗒吧嗒掉下来,那样子实在太可怜了……
好吧,我决定试试扶乩。
这扶乩我也只看师父用过,感觉不大靠谱,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尽力一试。
我回到家,从仓库里抬出师父留下的大沙盘,沙盘上还需悬一横木,得由两个人扶着,于是便由香儿和小姿一边一个扶好横木,横木中间挂有乩笔,乩笔下端要刚好触在沙盘中央。
香儿和小资姑娘也没做过这扶乩,两个人都有些紧张。
我取来碗水,将手指划破,血滴在水中,这是供给请来神仙的“咨询费”。
“啧啧啧,还不如找我,可以算你便宜点。”
杨公子此刻正倚在一边摇着扇子看热闹,我不以为意:若是事事依仗他,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师父光耀门楣。
我站在沙盘前,眼看时辰已到,手指扣了个诀,唱起请神歌:
“一请胡二请黄,三请飞仙四请蟒长。五请清风和悲王。天上有事飞仙办,地上有事胡黄去商量。阴曹地府要有事,邀请悲王去帮忙。”
我足足唱了三遍,那乩笔也只是乱晃。在沙盘上留下些意味不明的圈圈,我心中有些犯疑,也不知道这究竟行是不行。
忽然,那乩笔一抖,不再像之前那样乱晃,竟稳稳画了个圆,真的不知被我请来了哪处神仙。我心下一喜,赶忙道:
“神仙呐神仙,请问小姿姑娘要找的王公子,他是否尚在人间?”
乩笔摇摇晃晃,慢慢腾腾地在否字上画了个圈。
小姿姑娘的眼泪又滴落下来,胸前的衣衫已经打湿了。我也替她难过,只得接着问:
“神仙啊神仙,请问小姿姑娘要找的王公子,是否已入黄泉?”
乩笔晃晃悠悠,竟又写了个“否”字。
我这下可难住了,怎么可能既不在人间,又不入黄泉呢。还能飞升了不成?
我刚要张口,却被杨公子打断:
“你付出的代价只有这么多,再问就要拿寿命偿还了。”
我一愣,忙问再滴血可不可以,他却摇摇头道:“你想得到更明确的答案,就要付出无可挽回的代价。血,不行。”
他难得认真,一双凤眼盯着我,那眼中带有强大的摄人心魄的力量,我不由自主便听了他的话。
我送走了乩笔上的神,也送走了流着眼泪的小姿姑娘。
趴在床上,我觉得从未有过的失落。
怎么会既不在人间,又不在黄泉呢。
如果师父在,一定能明白,都是我太笨了……
“师父?”我恍惚看到师父在他生前常坐的摇椅上看书,那摇椅在师父去世后,我就烧给他了。
啊,对了,师父去世了。那我是做梦了吗?
我从没梦到过师父,我很想他,但从没梦到过他。
我跑过去,趴在他的膝头:“师父!”
师父的大手缓缓抚摸着我的头,慈爱地道:“芙儿,何事不痛快?”
我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睛涌了出来,师父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叫我‘芙儿’,再也没有人这样抚摸我的头,也再也没有人问过我“何事不痛快”。
我在襁褓中被父母抛弃,师父捡到并收养了我,将我像女儿一样疼爱,逛庙会的时候会把我放在肩头,新年会给我添置新衣,教我读书写字,我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弃儿。
“芙儿这么大了,还撒娇啊。”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他从未离开过。
“师父,芙儿好想你。”
如果是梦的话,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我想永远呆在师父身边。
“好孩子,你不会孤独的,不要怕。会有人陪着你,照顾你。”
他说着,缓缓站起身,朝我温和地笑了笑,指了指院中的那颗大树,慢慢消失了。
“师父!”
我惊醒过来,脸上的泪痕尚未干,连忙朝师父刚刚坐着的院子里跑去。
那里只有我们刚扶乩时放着的沙盘,我呆呆的看着那沙盘,觉得十分失落,就算是师父有意为我指点迷津,也不要那么着急走嘛。
我朝那颗大树看去……
“求我!”杨公子坐在那树上,摇着扇嬉皮笑脸的说,那表情真的很欠揍。
“师父说的,肯定不是这个……”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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