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柒昨晚又熬一个大夜，在殡仪馆阁楼随便打个地铺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已经大中午，她肚子里的蛔虫正在抱怨，咕噜直叫。
她从地铺上蛄蛹起来，揉揉酸痛的肩膀。拖着拖鞋走出阁楼。
她揉着眼睛打哈欠，见将军迎面走来和她打招呼“你醒了。”
楚柒热情地微笑回应:“早上好，将军。”
然后踩着拖鞋，踉踉跄跄走向厨房，话说她昨晚回来就没吃上东西，都快要饿扁了，看看大妈留下点剩饭没有。
欸？
楚柒停下揉眼睛的手。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飘过去了？
彼时彼刻，状况外的裴长离站在原地，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楚柒，就这么略过他，应该是对他的变化不怎么感兴趣······
他在原地徘徊了两分钟之久。
只听楼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楚柒甩着拖鞋跑出火星子，愣是跑出了残影。
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光天化日之下活着的将军？”
她打量一圈，用手指戳戳铠甲，梆梆硬。又用手指戳戳胳膊，能摸到结实的肌肉
没有体温，冰凉的。
楚柒冻得下意识抽回手，放嘴边哈热气。
裴长离被她的举动逗笑，深表无奈，可算是注意到他了。
昨晚二人站在过道，三人歪七扭八躺满一地。
裴长离：“他们刚从魔障中出来，一时半会无法清醒。”
楚柒扶着下巴，心想：馆长年纪大，在地上睡一晚，他老人家肯定会着凉的。
所以她呼哧呼哧把馆长搬到隔壁客房去。
回头一想，墨叔虽然年轻点，身体好，但毕竟是客人，这待客之道，肯定不能让人家睡地板。
所以她又嘿咻嘿咻把墨江南抬到客房沙发上。
最后一想，其他两个人搬都搬了，还是把周叔也带上吧。
所以楚柒又把周万修抬走。
花费九牛二虎之力，楚柒劳累得擦汗，一看手机，才知已经很晚了。没时间回家，只好再去阁楼打地铺。
在楚柒忙活途中完全忽略了裴长离。
裴长离一路跟着，等走到阁楼上终于找到时机要开口时，“很晚了，我先睡了，将军你也赶紧睡吧，晚安。”只听她啪一声关门，将他隔在门外。
在门外，他陷入纠结，他虽可以穿墙而入，但毕竟是男鬼，贸然进女子房间不合礼仪······
因此，昨晚裴长离独自一鬼游荡在外。
楚柒心中了然，表示不好意思，由于昨晚黑灯瞎火，外加她精神不好，没怎么察觉到将军的变化。
“原来这血契能带来这种影响，算是意外惊喜了。”楚柒抬起左手，感应到手腕上缠上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
“将军，除了我别人能看得到你吗？”
“能也不能。”
“怎么说？”
“日出后普通人都能看到，日出前看不到。”
昨晚楚柒睡下之后，他在殡仪馆漫步，目之所及都是新奇事物。
他注意到，小小殡仪馆内竟布置着不少阵法，不用他试探，从那些阵法放出的警示信号就能推断出其作用，几乎都是用于困妖绞魔的陷阱。
出自谁人之手，他心照不宣。
他大致走了一遍，心中默默记下布局。后来无事可做，便随便找了一个屋待着。
不久之后，天还蒙蒙亮，便有一个厨娘进到屋里，她取个小马扎坐下，从兜里拿出和小妖一样的法宝，叫做手机的玩意。
她的手机中发出诡异的笑声和奏乐声，明明没有人和她对话，她却独自哈哈大笑。
本在打坐的他，不堪其扰，只好换个地方。
他准备起身，那厨娘像是意识到有个活人在身边一样，猛地抬头和他对视上。
一人一鬼均倍感错愕，空气安静了几秒之后，厨娘爆发出开水尖叫声。
裴长离心中一紧，思量对策。
接着只听她凶狠呵斥：“小伙子你给老娘起开，坐我大锅里干什么——”
裴长离回忆起这件乌龙事件，耳朵上浮起红晕，除了小妖，他已经千年没和活人说过话，当时有些慌张无措，闹了笑话。
他清清嗓：“总之察觉凡人也能看见我之后，就到楼上等你清醒，没有再被其他人发现······”
裴长离掐头去尾，含糊不清，楚柒愣是没听清楚他和食堂阿姨发生了什么故事，一脸懵逼：不是，将军你莫名其妙脸红什么。
“没被其他人发现就好，目前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煞气，应该是被灵力掩盖了。但还是要小心墨叔，那个道士，他也开了天眼，估计会察觉到你的异常。”
裴长离点头。清晨他回到阁楼，靠着门边就地坐下。
从窗柩渗入的一缕阳光爬到他脚边，他竟能感到阳光的温度——对于鬼来说不太妙，是一股灼烧感，像一簇小火苗钻进了他干涸的血管。
他忽略掉这股灼热所带来的痛苦，比起过去所承受的，这点痛轻如鸿毛。
那一刻，只觉人间的一切动静在他耳中前所未有的清晰，仔细聆听，甚至能听到屋内的人平缓的呼吸声。
他的胸腔内掀起一丝久违的雀跃之感······
“小妖，不管最终结果如何，还是得多谢你。”给了他一次重新接触人间的机会。
裴长离不是扭捏的人，该道谢的时候就道谢，对他来说这始终是一个难得的转机，尽管希望渺茫，未尝不可一试。
楚柒眉角轻扬，语气变得轻快:“将军，欢迎你再次来到人间。”
裴长离低垂的眼轻轻一眨，眼底的黯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清润如风般的和煦，“嗯。”
将军的眼睛实在好看，楚柒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可惜高兴不了多久，楚柒开始犯愁。
裴长离的身段放在人群中本就鹤立鸡群，再加上这一身装束实在显眼，要是出门可能会被当可疑人员抓起来。
“将军，我觉得您的造型很危险，不适合呆在这，要不然会让馆长他把你当小偷抓起来的。”
有什么地方扮成古人不会被看做异类。甚至越夸张、越精致会越受欢迎。
楚柒一拍脑袋：“漫展！”
“漫展是何物？”裴长离考虑了一下，他的装束确实和现在人格格不入，若让他在这小阁楼里藏一整天的话，着实憋屈。
“漫展是我们的一种娱乐活动，参与这个活动的人可以扮成其他人，虚构的和真实的都有，有很多人会扮作古人，你混进去肯定毫无破绽。”
渡魂叽突然上线：小主子，我有一个建议······
“好，那本将便暂时去这漫展避避风头。”
渡魂叽无力吐槽：凶煞你还跟着小主子胡闹？难道这个问题不是换身衣服就能解决的吗······
“那就这么定了，我刚好知道哪里在办漫展。趁馆长他们还没清醒，先把你藏好。”
楚柒拿出手机，点开购票软件，就近的漫展早已放入她的收藏夹内。
渡魂叽:其实是你自己想去玩吧。
······
“司机师傅，我们在前面那个路口下车就好。”
“好嘞，到了。”司机目送两个年轻人下车，现在年轻人都爱玩什么考什么仆累的，那小伙子一打扮真挺像那么一回事，真是惟妙惟肖，他打眼一看就像是从看到电影里面走出来的古人了。
他由衷羡慕：年轻真好，要是他能年轻个二十岁，他也想试试。
下车之后，裴长离看着路上各式花里胡哨的钢铁壳子，终于沉不住气，感叹一句：“后世的机关兽竟已经到如此地步。不像良驹须食粮草，不像步撵须人抬轿。”
楚柒:“将军，不止这些，我们还有共享驹，你看那一排小蓝小黄，不用粮草，只需花钱供奉一个二维码就能随便你骑。”
她指着共享单车煞有介事说着。
“还有二维码不是什么马，是这个——它的作用可大了。活在当下，可以说一码在手，天下我有。”
楚柒一路上叨叨不休，给裴长离乱七八糟科普，她将心比心，切换为古代人的视角看这个习以为常的世界，才发觉当今的科技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
进入一座商场内，一层举行漫展，聚集了不少群众。
裴长离的玄铁甲胄在灯光下泛着寒光，活像行走的古风人物手办，瞬间吸引路人目光，不过好歹是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漫展，这身造型很好地融入其中，暂时没造成别人夸张的围堵。
但裴长离的颜值还是吸引到不少目光，他们自然注意到了他身边的女生，素着脸，穿着普通，却和这个将军coser热切地聊着。
他们不禁猜测他们的关系。
楚柒忽略那些人的视线，在这个看脸的世界，松弛感拉满，继续和裴长离科普，科普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她科普得对不对不知道，反正她用的比喻形象生动，裴长离是很快理解过来什么是集美、什么是南梁、什么是公公嬷嬷。
他大开眼界，只叹现代人使用的词语已是古今异意，不可轻易望文生义。
“你好，姐妹你朋友这将军的cos绝了！我能合个照吗？”戴着七彩假发的lo娘举起相机，不好意思和裴长离本人说话，就绕向楚柒，她看起来比较好说话。
一个绿蟒袍、红彩裤的长胡子红脸壮汉在一旁蹲守，见有人主动合照了，也跟过来。
“敢问兄台也能和我关某一起摆个横刀立马的姿势吗？一起拍个某音如何？”
裴长离皱眉望着胸前端着"长枪短炮"的人们，低声问楚柒：“此又乃何派暗器？”
话音未落，只见又来一批摆拍的人群，他们包围着一个反串cos的女装马老师，他举着手机直播，翘着兰花指娇喝：“年轻人不讲武德！”
他后面追着个浮夸版唐僧，手持禅杖怒吼："妖精，我的徒儿这就来收了你！"
“我劝你耗子尾汁！”
这时，裴长离"唰"地拔出红脸壮汉的腰间佩剑，剑锋直指在天花板上吊着的蜘蛛侠：“哪里来的刺客！”
小蜘蛛：so？
正要整活抓马老师的蜘蛛侠，举着手里的蛛丝网愣住，这网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他懵逼地看向马老师，这也是公司派来的演员？他怎么不知道。
全场陷入静默，三秒之后，闪光灯闪疯了。
被闪光灯包围的焦点人物，裴长离不知这群人目的，抬手挡住刺目的闪光。他想去拉住身边人，却发现已经不见踪影。
人群骚动间，楚柒早被挤出人群。
“这人cos的是什么？好像什么游戏里的英雄啊。”
“太逗了，他入戏太深了吧。”
“还有那蜘蛛侠怎么上去的啊？”
马老师激动万分，这是哪来的搞抽象的，这直播效果直接拉满。
裴长离瞬间被相机和手机摄像头包围，人们的笑声和惊呼声令裴长离难以适从，他忍住心中的不悦，目光四处寻找楚柒的身影。
终于他逮住正蹲在彩发lo娘旁边憋笑到浑身发抖的人。
她也在举着手机，和其他人一样朝向他。
裴长离见她面上毫无慌张之色，心中放松几分，也许这就是现在人们日常交流的方式吧。
那小妖，只会隔岸观火，却不来为他解围。
堂堂北疆战神被看热闹，有的社交恐怖分子拍着视频，热情得“口出狂言”调戏将军，试图制造节目效果。
裴长离不说话，以高冷回应，他听不大懂那些词汇，但也听出了其中的冒犯之意。
而这表现，在大家眼里，将他瞬间代入了某游戏里的角色，果然是在cos那个角色，要的就是这般清冷霸气的劲儿。
红脸壮汉总算挤到了前排：“老师，老师，我的刀你还没还我！”
裴长离终于见到个靠谱之人，他将这把轻飘飘、软绵绵的大刀还给壮汉。
“多谢阁下，不知如何称呼？”
壮汉一激动，差点忘了自己的人设，他清清喉咙：“吾乃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单刀赴会，来自河东解良的红脸长胡子——关云长！”
他在过去练习了无数遍的招式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他零帧起手耍起一段大刀，人群纷纷后撤，爆发了热烈的欢呼声。
女装马老师直呼赚到了，泼天的流量快砸进他的直播间吧。
红脸壮汉比划完，喘着大气问：“老师你cos的是？”
裴长离对他的三脚猫功夫不予置评，总算是找到一个能正常交流的人。他放弃向那没良心的楚柒求救了。
“在下裴长离。”
“原来你cos的是裴长离。我还以为是那个游戏皮肤呢。不好意思，我搞错了。”
壮汉挠头，不太还原历史人物啊，那裴将军在历史上是个三头六臂的威猛形象，这老师看起来虽体态极佳，但还是和肌肉猛男有点差距，也不塞点棉花或者穿个肌肉衣伪装一下。
人群外，楚柒见裴长离找到个能带他玩的人了，便趁机去逛商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漫展不是天天有，而且总不能让人家一直躲在外面，她得买点合适的服装让他伪装一下。
渡魂叽突然幽怨上线：哼，我早就这么说了。
楚柒等待着电梯，看着电梯门上的数字慢慢下降，叮一声，电梯到了。
门打开之际，电梯里的人们纷纷涌出，她呼吸却一瞬停滞。
在其他人察觉出她的异常前，她脸色恢复如常，走进电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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