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镇上有一家店铺，不卖菜不卖零食，只卖古董文玩，名叫渡魂居。但是这个普通的南方小镇里又有几户人家有雅兴收藏得起那些东西，所以小铺子几乎没有生意。
四年前，一个十五六出头的小姑娘开了这间店，起初邻居们慕名而来，却发现店内什么都有，小玩具、小饰品、锅碗瓢盆之类的，就是没有正儿八经的古董。
有人想买点什么，一听定价连连摇头。一讲价吧，嘿！这老板年纪不大脾气挺大，说一不二，半点价都不让。
她说她的宝贝都是开光做过法的，只卖那点价钱不值，说什么她店里，连扫把都是附过魔的，遇到有缘人还能骑上到处飞。
有的人迷信，但不相信一个年轻人说的话，有的人不迷信，听她坑蒙拐骗之辞，扭头就走。
邻居们见识完热闹，纷纷散去，还不忘和别人笑话上两句。久而久之，遭众人笑话的渡魂居再没几个客人上门。
后来，这群看笑话的邻居们听说小姑娘去镇子上的殡仪馆打工。恐怕是生意冷清，坚持不下去了。
见到这样令人唏嘘的发展，邻居们嘲笑的声音少了，纷纷怜悯起小姑娘来，劝她转行，或者把门面租出去，她依然不听劝，倔强地继续开店。
时至今日，邻居们路过这，都好奇地打量几眼，看看那倔驴小姑娘回心转意没有。
“叮铃铃······”
门上挂着的竹编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
邻居口中的倔驴小姑娘楚柒打着清晨的第一个哈欠推门而入。
十几平米面积的店面内，货架陈列，摆满奇怪的物件。
编织挂件、木雕泥塑、锅碗瓢盆、柴米油盐······
要说是古董店其实没几件真古董，她一没财力二没人脉，又不可能去盗墓，根本攒不出几件正经古董来当镇店之宝。
但她会动手自己做手工，店里的小物件七八成是她自己一个人做的。《实务》上不止是渡魂相关的咒语，还有各种奇葩零散的小阵法小咒语，她学以致用，拿这些小物件试验。
渡魂居这四年被她造成了一间杂货店。
幸好当时取的名字是渡魂居，不是渡魂古董店。
要不然她就成挂羊头卖狗肉的了。
她环视一周，这间古董店里，最老的恐怕就是这位了——
“将军，早上好！”
谁说她这没有老物件了，还是上千年的呢。
裴长离正擦着一个木偶。雕刻者生疏的手法和奇怪的审美在这个丑木偶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知道小妖很宝贵这些东西，他手中力度放松，细致清理。
他学着楚柒的用词回应她。“早上好。”
“有客人吗？”
“无。”
楚柒毫不意外，她的生意都多久没开张过了，要来客人才奇怪。
她还外接道士的活，但由于她不是什么名门出来的正统道士，而且年龄小，根本没人会上门。
人间仕途不顺，鬼界这边倒是如火如荼。
大多时候，她打听到哪里有点小道传说、都市异闻的，渡魂叽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催促她是鬼是佛都去看一眼。要不就是被她的特殊体质吸引，主动送上门的鬼，不过敢主动找上她的多半是不怀好意。
不过，这边她除了能打卡天界KPI外颗粒无收。
渡魂叽:哪有～只要渡满999个，你就可以会天界躺平了呀。四年时间，也就堪堪凑到三位数，她要渡到天荒地老才能渡到999个。
再说，人间哪来那么多鬼。
楚柒对天界毫无兴趣，因为没亲眼见过，想象不出来哪里好。又是KPI系统，又是劳务合同的，和人间相比好像没多大区别。
在哪都是要打工的命。
楚柒:谢邀，我在人间也能躺平。
毕竟人还是要吃饭的，光渡魂没有钱赚，还是得去给活人老板打工才有得买米钱赚。
司命星君和阎王爷算什么，都见不到面，还得是馆长这位好上司，给她发工资的才是她的衣食父母。
馆长······馆长？馆长！
楚柒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一件严肃的事来。
“将军，我们多久没回殡仪馆了？”
楚柒都快把馆长他们给忘了。
还有馆长要是醒来发现他的宝贝铠甲不见了，她该怎么交代？
宝贝铠甲此时伸出手指比了个耶。
楚柒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两天！我怎么觉得我才刚回家一样······”
也就是说，她不知不觉已经把将军拐到她家两天了！
“将军，你快把围裙解下来，跟我回一趟殡仪馆。”
裴长离看她一副大祸临头而慌了神的模样，忍俊不禁，让她偷懒躲清闲，现在才想起正事。
时间回到两天前。
二人从漫展回来时已日落西山。楚柒一路上想着人首蛇的事，上车以后，因为心思已飞到天边，直接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等一下车，她看向裴长离，一脸懵:“我们不是去殡仪馆吗？”
裴长离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楚柒便原地摆烂，反正到都到了，馆长一时半会也醒不来，明早再去找他也不迟。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两晚没回家，格外想念她的大床。
“走吧，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商业帝国——”
“哟，带男朋友回家了？”
隔壁邻居的花姐出门遛弯正好碰上。她这一看，不得了，楚柒一向不开窍，没见她谈过恋爱，没想到这一谈就带回来个这么标志的，眼光不错。
“不是不是，姐你误会了，怎么会联想到那方面去。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是我司的首位员工——”
“员工？”
“员工？”
两人异口同声，花姐是觉得不可思议。
裴长离则是听不懂。
楚柒推着裴长离，让他赶紧撤离现场，她敷衍花姐：“姐再见，我要给我员工安排工作去。”
花姐不相信她拙劣的谎言，想骗她，好歹编个像样点的理由，哪有人这个时候叫人来工作的。
但殊不知，裴长离真打上了工。
“将军，你看，这就是你要暂时住的地方了，怎么样？”
一间不大不小的店面里，除开门边，和通向二楼的楼梯口，都摆满了东西。靠墙的两排大货架上毫无章法，随机刷新着编织物、瓷器花瓶、书本卷册、石头金属。最醒目的还有各种贴着诡异符文的灶烛、画像、法器、祭祀用具，以及造型抽象的木偶人。疑似收银柜台的桌子上摆着五花八门的毛笔、符纸以及几个木雕半成品。
看得出主人有多繁忙、不拘小节了。
裴长离是个天生不苟言笑的人，也在嘴角挂上了一抹无奈。
楚柒心底清楚这个家实在乱的不像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
她找补道:“这两天没回家，可能是门没关好，刮过堂风给我吹乱的。”
那这阵过堂风得刮得多过分。
裴长离是个讲究人，无法忍受过于喧嚣的居住环境，即使现在是鬼。
良好的环境会令人心静，有助于修身养性。
他瞬间顿悟，难怪楚柒思维跳脱而复杂，他都觉得难以揣摩，原来症结在这。
长时间受这环境的影响，势必养成坏习惯。他觉得有必要整顿一番了。
当裴长离主动提出打扫卫生的时候，楚柒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就都交给将军了。”楚柒将扫帚郑重地交到对方手上，语重心长:“任重而道远。”
然后像泥鳅一般赤溜一下钻上二楼，那才是她的生活区。她上楼前还不忘回头叮嘱:“将军，千万别撕那些符纸，要是不小心碰掉了，放出来的东西你也顺带帮我一并‘清扫’了吧。”
无人知道她何年何月封印了什么东西在上面，连她自己也忘了。
“将军保重。有了将军的鼎力相助，我的小店一定会蒸蒸日上。等以后我发达了，一定给你颁发一个最佳员工的荣誉。”
然后她就策马奔腾，溜到楼上去躲清闲。
渡魂叽悄悄表示，真没眼看，幸好它是在给天界打工，不是在这女人的魔爪下打白工。
甩手掌柜楚柒以为交给将军自己就万事大吉了。
深夜，她还在美梦中。
突然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吵醒。楚柒一摘眼罩，隐隐约约觉得窗外有什么，她裹紧自己的被子。
一仔细看，在窗帘上，映出一道黑影在轻轻敲打她的窗户。
“何方妖孽！”
“······是我。”
裴长离的声音打断了楚柒的施法。她急忙下床拉开窗帘一看，裴长离此时飘在半空中，腰上系上个围裙，手中正拿着扫帚。
······
“这又是什么机关兽？”裴长离对楚柒真诚发问。
他指着一个扫地机器人，白色的小圆盘子被某人用笼子罩住，在里面迷茫地打圈圈。
楚柒穿着单薄的睡衣，在风中一阵凌乱。
“不知触发了何处机关，它便一直跟着我。”
“······”楚柒抬起笼子，释放了无辜路过的扫地机器人。
看来裴长离适应现代社会这个任务才是当务之急。
楚柒突发奇想，叫裴长离先放下扫帚。“反正你也不用睡觉，我带你恶补一下现代常识。”
她拉着裴长离上二楼，把客厅的电视打开。
裴长离感到新奇，这发光物和他们人手一个的手机一样，小小的方格里装着高山云海，天地万物，甚至人也能装进去，而且画面更大，更清楚。
“这里面装的，是否就是那仙界？”
“不是哦。将军，你先坐沙发上。”
裴长离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了去，牢牢黏在电视上。
楚柒简化用语，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这是电视，你看到的场景呢，是我们用摄影机录制下来的，说到这个摄影机，就像我们在漫展看到的那个黑盒子一样，摄影你可以理解为画画，摄影机在很短的时间里画出几十张画，多张画连贯在一起就变成了视频······”
越拓展越丰富，楚柒说得口干舌燥，去厨房接了杯水润润嗓子，回客厅，见裴长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
也不知他是否理解了。
楚柒同情起这只千年老鬼，人之常情，要是换她待在一个陌生环境，肯定会比他还要慌张和焦虑。
人总是首先存在于环境之中，不能脱离环境。不知道在将军眼中，这个她习以为常的世界是怎样的存在？
楚柒没有打扰他，绕道从他身后穿过，走到电脑桌前，开电脑搜罗一些纪录片、电影，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够，又找了几部早教片。
她盯着显示屏，等着资料下载完。进度条似有催眠的魔力，不知不觉间困意卷土重来。
她从将军身边悄悄经过，回到卧室。
翌日。
客厅里，将军侧身躺在沙发上，沙发对他来说有点憋屈，他双腿只好微微曲着。只见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抿着嘴，眉毛微皱，看样子睡得不是很安稳。
似乎是看电视看累了。
楚柒蹑手蹑脚走过去，电视的声音比之前小了，调到了另一个频道正播放剧版西游记。
楚柒去关掉电视。
她刚关电视，就听到沙发上稀稀嗦嗦的声音，将军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悟空哪里去了？”
欸？
楚柒指着自己关掉的电视，又指指自己，一头问号。
将军的双眸通透清润，他看到师徒四人刚进女儿国，但突然进来两个人，他们不断对他推荐一种保健食品，胡言乱语，实在无聊，他听不下去，就阖眼休息了一会······
楚柒看将军一脸清澈，顿感挫折，才想起，将军昨晚看着电视目不转睛，想来魂儿早被吸进去了，她的话肯定是左耳进右耳出，一点没听进去。
“他们不是真人，这是电视，将军你还记得吗？”
将军身披玄甲，正襟危坐在她的卡通沙发上。
“嗯，本将记得。”
他脸不红，心不跳。
“那电视的作用原理是什么？”
“······”
楚柒：承认吧将军，你不记得。
睡了个安稳觉后，楚柒便彻底把殡仪馆的事给抛至脑后。
裴长离也对此只字不提，他貌似已经沉浸在电视带来的视听盛宴中难以自拔，霸占着电视和沙发，看西游记看了一天一夜。
经典就是经典，楚柒也不知不觉也加入追剧小队，黏在了沙发上。
唯一还记得正事的渡魂叽：你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楚柒：别打扰我重温西游记，哦不是，我在助将军完成一场对现代科技脱敏的大业。
将军:小妖昨晚跟我说什么来着，只记得猴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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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机关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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