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们抓妖做什么？”
二人在林间观察了一会儿，见圣元教众并未杀死捕捉到的妖，而是捆缚着送去什么地方。
“莫不是送去青蝠山？”柳还青见他们去的方向正是青蝠山的位置。
风不问左右扫了一圈，拉着柳还青悄悄溜去运输车后，趁教众不注意溜进了车内。
在并排堆积的铁笼之间，风不问和柳还青缩在角落，周围充斥着各类妖受伤粗重的喘息声。
混杂的妖气混杂着血腥，恐惧、不甘、狂躁在铁笼之间爆发出阵阵轰鸣。
柳还青屈起双腿，伸手将风不问搂住，后者靠在他的膝上。
“怕么？”
柳还青指尖在风不问后颈上轻轻按着。
风不问没说话，只是偏着头看铁笼下的血流慢慢向自己脚边靠近。
柳还青将他整个抱着往后挪了挪，两只胳膊勒得紧紧的。
风不问吐了口气，靠在他怀里轻轻开口：“这些算不上什么。”
“风不问，我很好奇。”柳还青下巴蹭着他的额角，垂眸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风不问止住了他的话：“嘘，有人。”
柳还青闭了嘴，垂下脑袋靠在他肩上。
运输车外，圣元教众将车身围了一圈，确定启程后，由一人操控着方向，其余人跟随车身启程前往青蝠山。
车身摇摇晃晃，车内的两人也摇摇晃晃，铁笼内的妖们都吼得没了力气，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二人就这么待了一日，期间睡过一茬，醒时已经在青蝠山附近。
车外传来圣元教众的说话声，二人竖起耳朵去听，得知他们要把车运去什么地方。
青蝠山地势北高南低，像一只瓷碗的碎片竖插在大地上。北面是方圆百里的瘴气，圣元教便选了南面，在山体上凿开一处洞口，将山挖空作为他们活动的圣地。
装满妖的运输车被带到洞口前的广场上，车身停下的一瞬，风不问在车身上破开两点孔洞，和柳还青一起观察外界。
广场四周围了一圈三丈高的火杖，粗大的火舌在高处疯狂卷动。在火杖的包围圈中心，呈放着一座巨鼎，鼎下火焰旺盛，鼎中沸腾的液体不住吞吐着不明的骨肉，一股诡异的气味弥漫整座广场。
而在这口巨鼎之后，竖着一座高约七十丈的巨石身像，通体赤红，雕刻精美，投下的阴影将蚂蚁似的运输车笼罩，车内所有妖不住开始浮躁。
与此同时，教众们离开了运输车，都聚集到巨鼎前，各自从鼎中舀了一碗，举在头顶，向着雕塑跪拜，教众祷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车内：
“伟大的妖神风不问，请赐信徒无上长生！”
教众们对着雕塑将碗中之物一口气灌下，随后虔诚地叩了三响，每一响都似敲在风不问茫然的脑壳上。
“他们喊谁？”
风不问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柳还青紧握风不问的手，同时看向雕塑的脸。
雕塑向来讲究的是传神，并不要求一定还原本人的长相，然而眼前这座红石巨像上的脸，和风不问竟有八成相似。
“你出世才多久，知道你相貌的人也不超过两只手。”柳还青咬了咬牙：“定是明渊故意嫁祸。”
风不问还想多看几眼，忽然被人拉住，他不解抬头：“现在出去？”
柳还青将他从地上扶起，道：“趁现在赶紧送你走，晚了这盆脏水就泼到你身上了。”
“冷静点。”风不问回拽了他，道：“这红石巨像刻的我的模样，不论我现不现身都解释不清。”
柳还青目光坚定：“先送你走，我再把它砸了。”
风不问望着他的认真样，忽然笑了出来。
低低的笑声似一股清冽的山泉，在躁郁的铁笼内缓缓荡开，车内莫名变得平静。
风不问反握住柳还青的手，道：“我都活了三百多年了，还在乎这些做什么。”
谁叫自己是老妖孽呢，这么多年泼在身上的脏水不计其数，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柳还青望着他的眼眸，那双眸不沾染一丝杂质，比世上任何清泉都要干净。
风不问勾着他的手拉回角落，重新坐下歇息：“再忍忍，等进了内部咱们再行动。”
柳还青沉默片刻，将头埋进他颈侧，瓮声瓮气道：“那你答应我，不许离开我半尺之外。”
风不问点头：“可。”
“永远不许。”
“得寸进尺。”
教众们祭奠完后，重新回到运输车边，带着一车猎来的妖物进入洞口。
进入青蝠山内部，空间甚至比外头的广场还要宽大，头顶上悬挂着数不清的铁链，每条铁链末端都挂着血迹斑斑的铁笼，里面是糊成烂泥的人骨碎脏。
运输车进入时，头顶滴下的血落在车顶，立即激出一车的妖嚎，外头的人框框砸车：“安静！待会儿有你们好果子吃！”
车内，柳还青和风不问互相捂着耳朵，等到运输车停在角落，趁着妖们嚎叫的档口，二人从车里悄悄溜了出来。
在车内看不清情况还算好受，到了外头放眼望去，偌大的洞穴，四周石壁上竟密密麻麻满是石龛，里头供奉的全是风不问的妖神像。
柳还青差点气昏过去，他知道明渊不择手段，却不想他这般不要脸。
风不问倒是看得开，戳了戳手边的石像，笑道：“别说，雕得还挺好看。”
“别碰。”柳还青捉住他的手护在胸前。
风不问笑了他两下，随即嗅到一股味道：“红纱叶的花粉，似乎在你身后。”
柳还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小路，于是牵着风不问往里走。
既然都到了这，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洞穴内的小道弯弯曲曲，各有各的迷惑处，所幸风不问靠的是嗅觉。
在拐过一道弯时，路过的圣元教众就少了，甬道内安静得出奇，像是外头的人得到命令撤走了似的。
待矮身钻出甬道，迎面而来的是一座巨大的炼丹炉，赤红的炉身在火的照耀下发出血光，沸腾的炉内似乎还能听到撕裂天地的尖叫。
这应该是圣元教的炼丹室，里边空无一人。
二人踢着脚边的碎骨往里走了几步，不出意外，四面的墙壁上也是一圈密密麻麻的石龛。
风不问不由咋舌：“那些被当做入门礼的人，该不会都被送到了这儿。”
柳还青瞥了眼炼丹炉内，点点头：“差不多成灰了。”
“看，红纱叶。”风不问迈步去到角落，从石箱里抓了一把红纱叶给柳还青看。
柳还青来到他跟前，没有接过，却是托住风不问的手，让火光照射在红纱叶上，晶莹的花叶如宝石般将光线折射在风不问脸上。
“这么多，怕是把全山的红纱叶都搜集到了此。”
破碎的光线映照着风不问的五官，像被封印在镜中的魅妖，美得惊心动魄。
柳还青喉结滚了滚，道：“红纱叶离了土会枯萎么？”
风不问点点头：“只有一日的时间，否则宝石就会碎成粉末。”
柳还青皱了皱眉：“怎么感觉像要跑路......”
他话音未落，炼丹室忽然发出一声震动，他下意识护紧了风不问，二人转身看去，只见左手边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一道豁口，一道流光裹挟着浓郁的妖气注射进炼丹炉内。
“这是？”风不问望着那道妖气，熟悉的感觉如潮水般将他包围。
眼前白光一现，他忽然想明白了所有事。
“圣元教抓四肢健全的百姓和妖物，是想将他们融合在一起，找寻长生之法！”
风不问此话一出，柳还青目光紧紧落在他身上，瞳孔微微颤抖。
未等柳还青开口，风不问继续道：“但看他们的模样，似乎并没有成功。那些残丹不过是他们唬人的手段，正常人服用也许暂时能获得超出肉身的力量，却不知会有何后果。”
“他们被骗了。”
风不问语气沉重道。
就在此时，柳还青忽的看向来时的甬道，一大股混杂的灵力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我们也被骗了。”
冰冷的字句在洞内回响，明渊踩着顿挫的字节出现，身后跟着一群衣着配色缭乱的修士。
他们早在寻到青蝠山时就大吃一惊，看到门口立着的雕像时，立马恨得牙痒痒，而在看清鼎里煮的是什么后，纷纷捂住口鼻，差一点呕出来。
“这妖孽！平日吃人便罢，竟然......竟然还躲在此聚集邪教，做出这般残忍无道之事！”
“恐怕不仅仅是吃人这么简单，你们没有察觉到这里妖气不仅重，还十分繁杂么？”
“这妖孽究竟想干什么？！”
众人就这么忍着愤怒与恶心追进了山洞，处理了里边的圣元教众后，寻到炼丹室里的两人，在看到正在运转的炼丹炉后，众人大脑震惊到大脑一片空白。
柳还青默默挡在风不问身前，可惜后者并不想这么做，默默往一旁退了几步。
柳还青回头看了一眼，心想他躲去一边也好，省得被误伤，也方便自己和明渊算账。
奈何明渊并不想放过他们任何一人，身后领着的各大门派修士，早就猩红着眼死死瞪着风不问。
人群中大多是陌生面孔，其中也有认识的，比如玉玄宗的长老，比如碎星宗的盛纪和玉容霜。
他们看向柳还青的眼中，比旁人愤恨的眼中更多了层担忧。
风不问感觉到一丝欣慰，眼眸一转，却瞥见一个身着褐色修士服红着眼瞪着自己，那眼神像是要把自己撕个粉碎。
看他的打扮，该不会是药宗的吧？
风不问目光不由与之对上，对方立即不打自招：“妖孽，你夺我宗至宝，还害我弟子性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风不问眨了眨眼，无甚感情道：“你有何证据？”
“你自己做的恶，还管我要证据？！”药宗长老气得面色涨红，正唾骂间，人群让出一条路，玉凌寒扛着背上还带着土的尸体来到众人跟前。
柳还青定睛一看，正是被他亲手埋葬的药宗弟子。
玉凌寒看了柳还青一眼，一言不发将尸体放在地上。
药宗长老见了，登时哭成泪人，扑到尸体前：“你要证据？这便是证据！他身上的妖气还未散，你敢说不是你所为！”
柳还青先一步开口道：“各妖的气息本身纯粹，他身上妖气复杂凌乱，乃是服用了残丹的圣元教众所为。”
众人原本注意力都在风不问身上，柳还青一开口，人群顿时炸开锅：
“什么残丹？”
“你不是玉玄宗的弟子吗？！怎么和妖孽站在一块！”
“你对得起明渊真人吗？！”
“还青，你赶紧回来！莫要再执迷不悟！”
“还青！我们知道你是被迫的，都是妖孽的错！只要你回来，我们一定既往不咎！”
“......”
很快，人群注意力又从疑惑转向征讨柳还青，“叛徒”“妖孽”“不孝”字眼几乎将柳还青淹没。
明渊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手指却是饶有兴致地一下一下点着手背。
风不问紧张得盯着柳还青。
虽说他知道今日是柳还青剑尊路上的转折点，迈过今日迎向他的是未来坦途、无上荣光，可当他看到柳还青受人群指摘，心口还是忍不住攥紧。
就在此时，柳还青盯着明渊冷笑一声，挥起奉我在炼丹炉赤红的金属表面划下一剑，人群顿时闭嘴。
他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我与玉玄宗再无瓜葛，与明渊一刀两断。”
人群死一般得寂静，风不问的耳边却似飓风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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