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煦昇站在他一步以外，因为脚下平台太过狭小，所以两人离得有些近。
宋林易看着那张带着浅笑的脸，呼吸一滞，脑海中掠过无数种自己觉醒的事暴露后，被程序抹杀的场景。
不过他的慌张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看开了。
宋林易转念一想——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转念一想。正常玩家遇见NPC的异常行为，第一反应应该是彩蛋或者BUG，并不会想到NPC觉醒了这一层。
于是他绷住一张脸，用没有情绪的声音回答：“先生，我并不认识你。”
“是吗？”秦煦昇好奇地凑近了一点，细细地打量着他，“可是整个游戏只有你的清晰度有那么高。”
宋林易疑惑地眨眨眼，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
“而且，”秦煦昇脸上的笑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我的个人面板上写了你的信息——武器商店老板，宋林易。”
宋林易眼皮一跳，表情和语气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哦，商店无聊，我出来逛逛。”
“这样啊——”秦煦昇尾音拖长，脸上的笑收了起来，“出来逛逛会埋伏在这里，送别人人头吗？”
宋林易：“呃…我兼职给人开外挂。”
秦煦昇没说话，他的长相属于那种出众到会让人产生距离感的类型，之前他总是笑着，所以宋林易没能发觉，这会直面上这人冷脸，宋林易才发现这人似乎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样“人傻钱多”。
他心中暗叹一口气，知道自己这是玩脱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道：行吧，抹杀就抹杀，不要太痛就行。
就在宋林易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点破觉醒之事的时候，对面那人忽然用一种惊奇的语气问道：“这么厉害？薪资怎么样？玩家可以来你们这儿兼职吗？”
宋林易：？
宋林易睁开眼，对上秦煦昇真诚发问的眼神，有一瞬间觉得这人一定是刚才被子弹打到头盔，震傻了。
他动了动唇，干巴巴地吐出“不行”两个字。
“好吧，那你们平时——”秦煦昇又开口，可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
“嗯？”宋林易疑惑地抬头。
只见对方保持着说话的动作，却哑了声。
起初，宋林易以为周围有敌人，于是跟着噤声，但很快他便发现，秦煦昇的瞳孔是散焦的。
不仅如此，周围的风停了，竞技场上枪械发出的细碎响声、士兵移动时压低的脚步统统都消失了，就好像——世界停止了运转。
游戏世界停止了运转，但他却没有停。
“先生？秦煦昇？”宋林易尝试着开口。
而这个游戏所围绕的中心并没有回应，宋林易不知道他是网络出现了延迟，还是被现实生活中的事绊住了脚，但能肯定的是，玩家与服务器断开了链接。
宋林易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起来，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源自于一个生命体对于即将面临的危险而产生的恐惧，他的本能告诉他，要离开这里。
而“这里”，指的不是竞技场，而是整个游戏。
“滋滋——”
有奇特的声音响起，类似于数据乱码时会产生的。
宋林易警惕地看向周围，随即发现那声音并非来自于某个具体的位置，它存在于四面八方，存在于构成周围事物的最小分子。
周围的事物开始不断地闪回数据建模，宋林易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数据紊乱，他低头，发现手腕处的那道伤口重新出现，后背上的疼痛再次席卷他的神经。
接着，宋林易眼前闪过一道强光，逼得他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块个人面板。
不是他自己的，这一个比他的那块精细多了，上面有着随声空间、存档、读档和游戏设置等按钮，而左上角写着玩家的名称，正是秦煦昇的。
自己怎么会看见秦煦昇的个人面板？
宋林易看着眼前的面板，想从上面获取点有用的信息，他目光扫过面板一角，一排红色小字抓住了他的眼睛：游戏出口……
他没能看清所有文字，可正当他想再仔细看时，面板却自动收了起来，再想打开，弹出来却是宋林易自己的。
“怎么不说话？”
宋林易回过神，发现有风拂过他的脸，那些细碎的声音又重新恢复。
秦煦昇正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似乎自己才是断线那个。
宋林易：“刚刚……”
宋林易忽然闭上了嘴。
秦煦昇：“宋老板，还在线吗？我网卡了？”
宋林易看着秦煦昇，从他反应来看，他压根不知道刚才断线的那段时间。
到底是自己的数据出问题了，还是……
宋林易眯起眼，忽然开口道：“先生，请打开游戏菜单。”
秦煦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听话地打开了游戏菜单。
宋林易：“你还能退出游戏吗？”
秦煦昇看向他的眼神变得古怪：“为什么问这——”
“嘭！”
秦煦昇话未说完，应着本能将面前的宋林易拉开，两人后背贴墙，警惕地朝枪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开枪的人动作也是极快，看见两人躲过后并没有恋战，火速撤进了掩蔽物，他们只看见了一道虚影。
宋林易眉头微动，偏头仔细辨别敌方的脚步声，低声道：“上楼了。”
而秦煦昇像是早已预料到对方的行动轨迹，在宋林易开口之前就抬枪瞄准了头顶，在对方刚从天台冒出头的瞬间扣下扳机。
“嘭”一声，对面传来了人|体倒地的闷响。
秦煦昇：“走，枪声会引来其他人。”
宋林易点头，两人趁着这个间隙迅速转移。
竞技场上没有完全安全的隐蔽点，宋林易和秦煦昇只来得及找到有墙体掩蔽的位置。
“奇怪，”秦煦昇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游戏出口即将关闭，什么意思？”
宋林易抿唇，他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刚才那排红字就是“游戏出口即将关闭”，这游戏不知道抽什么疯，竟然要把玩家困在游戏里。
秦煦昇瞳孔里掠过许多代码，似乎是在尝试向游戏外发出讯息，而越是尝试，他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传送通道也打不开。”
宋林易瞟了秦煦昇一眼，心说那岂被困住了？
困不困住的，他倒是无所谓，但是秦煦昇不下线，就意味着他回不了个人空间了。
于是宋林易开口问道：“你知道游戏出口在哪里吗？”
对于宋林易这“超过NPC认知范围内”的发问，秦煦昇似乎并不惊讶，他关闭个人面板，抬手指向远处的一栋高楼，回答：“中心塔。”
“好。”
宋林易看了一眼忽然出现在自己面板右下角的倒计时，上面显示距离游戏出口关闭还有二十七分钟。他舒出一口气，对着秦煦昇说：“走吧。”
“去哪儿？”
“赶车，抢路。”
“啊？”
宋林易闭了闭眼，意识到自己刚觉醒的语言系统不太好用，纠正道：“抢车、赶路。”
—
距离游戏出口关闭还有二十五分一十六秒，游戏内的世界似乎发生了紊乱——天气开始以二十秒为一个单位疯狂变换。
宋林易非常熟练的撬开隔壁车库的大门，未觉醒的NPC居民对于宋林易土匪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反而还微笑着、用异常高昂的语调和贼打招呼。
宋林易连敷衍一笑都懒得，轻轻点了点头，走近十分自然地从NPC兜里摸出钥匙，然后转身打开车门，上车打火，动作顺畅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想干土匪这行想很久了。
现在游戏出了超级大BUG，又乱打雷下雨又要困住玩家的，肯定无暇顾及他这个意外觉醒的NPC。于是他收起了脸上的职业假笑，端着一张“我好困，赶快干完这单我要睡觉”的脸，对着秦煦昇说：“上车。”
秦煦昇听话地坐上副驾驶，宋林易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时间紧任务重，早点回家见周公。
宋林易认真看路，秦煦昇认真看他，看得他半边脸直发麻。
宋林易以为这人是对自己觉醒的事情好奇，没想到对方开口问的问题十分不着边际。
“你手腕上的伤，怎么没有愈合？”
“嗯？”
“我说，你的伤看起来好严重。”秦煦昇说着，还指了指脸颊。
宋林易这才反应过来，游戏紊乱之后，自己才恢复的伤口又出现了，不过好在疼痛数值没有恢复。
“我不痛。”宋林易解释，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重点是不是偏了，不惊讶为什么我作为一个NPC行为这么异常？”
秦煦昇即答：“可是你看起来比外面的天气正常多了。”
“……确实。”宋林易看了一眼又下雪又出太阳的天空，又加了一脚油门。
“那你是怎么觉醒的？”秦煦昇似乎在配合他的倾诉欲。
宋林易：“被你撞飞，砸到脑子砸醒的。”
“我有这么厉害？”秦煦昇低头打量起自己结实的身体。
宋林易眼皮跳了跳，觉得自己后背在隐隐作痛，最后做出评价：“你们人类脑回路很奇怪。”
“宋老板不也是人吗？”
“抱歉，我只是一串代码。”
宋林易说完，发现自己被这人带跑偏了，于是主动结束了这个画风清奇的对话，说：“坐稳。”
秦煦昇听话地靠上椅背，宋林易添上后面半句：“有风暴。”
“哐、哐哐——”
急促的声响敲击这车窗，远处飞来的各种掺杂打在窗户上，车内两人投去目光。
——只见在他们的右侧，天边有一层黑云压下来，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感到胸闷。
不远处，狂风自地面卷起，愈演愈烈、愈演愈烈，最后形成了漏斗形状，正朝着他们的必经之路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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